第38章 第 38 章(捉虫)
最后宋星程还是答应带连桑去吃烤肉, 只要人不哭了，吃什么都成。
瞧着小孩明显情绪还没缓过来，宋星程只得代他与其他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小孩的手往外走。
连桑的助理陈奇急忙跑上前，拿着顶鸭舌帽扣在小孩脑袋上，往下压了压, 挡住半张脸。
连桑不干了, 伸手想掀开，被陈奇压下。“我的小祖宗，戴着吧。不然要是被人认出来，你这顿烤肉就没得吃了。”
“唔……好吧。陈哥，要不要一起吃？”小孩声音含糊地问。
陈奇摆摆手：“不了啊, 我得回去陪陪老婆孩子。你乖，注意照顾好自己, 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好……”连桑乖乖应下，尔后由着宋星程拉着他离开。
望着那二人大人牵小孩似的背影, 导演笑着说道：“陈助理啊, 还是你跟的这位艺人省心。前头我合作过的一位艺人，那叫一个讨人厌，跟助理还有工作人员说话好像谁欠了他似的……”
陈奇笑了笑：“看人的吧。连桑他很乖, 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他跟了小孩的师兄很多年, 时常能见到连桑。小孩上幼儿园之前有段时间是跟在他师兄身边的。当时他师兄在上边拍戏, 小孩就在下边交给他照看, 好像得有小几个月时间了。说是雇佣关系,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更像是长辈与小辈。
这也是陈奇敢管小孩喝饮料等问题的原因，别人家助理可没几个敢管到艺人头上去。不过他也拎得清，到底自己只是个助理，也不能上纲上线不是。
另一边，连桑由着宋星程把自己带出医院，由着他把自己塞进车里。
宋星程就坐在他旁边，开车的是他的司机。那男子回头看了连桑好几眼，似乎挺好奇这位三番几次劳动他BOSS亲自来接的小孩，是何方神圣。
连桑仍是不说话，静静在那坐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盯着外边，一看便是满腹心事。
宋星程帮他取下帽子，哄孩子似地道：“心里难过就跟我说，好吗？”
情绪这种东西，憋着非但不会消化，反而能梗得人心头发疼。抑或是积压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等着日子久了，越积越多，再一次爆发出来。伤心，且伤身。
连桑嘴一撇，又有点想哭的架势。他深呼吸了两下，硬生生把涌到眼眶的泪水憋回去。小孩缓了缓，才说道：“程姐让我客串了一个老奶奶的孙子……”
就是客串一个小年轻人，不学无术，成天想着发大财赚大钱。结果被人忽悠着加入一个不三不四的小帮派，成了小混混。从小照顾他的奶奶为此三番几次与他争吵，都无果。最后一次争吵，他摔门而去，老人却突发脑溢血。
等他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老人已经快不行了。父母说，要不是为了看他最后一眼，老人撑不了那么久。最后在看到小孩的时候，老人终于断了气。
她的孙子就只能一直痛哭，其余的，无能为力。
作为孙子的他并不是真的很坏，一心想赚大钱也只是想改善家里条件，让父母不用去外面打工，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只是他走错了路，并且也没有想过，比起什么钱不钱的，老人更想要的也许是他的陪伴。毕竟，老人本就时日无多。
子欲养而亲不待，其痛苦难以言尽。
宋星程不由想起自己早亡的父母，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捏了捏鼻梁，干巴巴哄道：“那只是演戏，不是真的。”
“我知道……”连桑带着鼻音回答，他知道是假的，但是……
师兄教他，演戏就得把自己要演的那个角色琢磨船长，再把自己完全想象成那个人，从那个人的角度去思考，却处事。他目前还没办法做到那种程度，于是只好取了个巧。反过来想象着若是自己遇到所演的角色遭遇的事，会是个什么样的心境。
结果这一想，情绪就崩了。师父年岁已高，眼看着就要奔百去了。虽然现在看着身体还很健康，甚至跟连桑这个年轻人对打起来，也半点不落下风。可是，他年纪毕竟摆在那儿。
一想到将来的哪天，师父也会像病床上的老人那般躺在那一动不动，慢慢停了呼吸，连桑就难过得快要喘不上气。
他自己也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师父、陪伴师父呢！
正是因着这一点，他的情绪才会彻底失控，收都收不住。要不是宋星程说要带他出去吃好吃的，恐怕这会他还在病床前边呜呜哭呢。
见小孩不欲再往下说，宋星程也逼问。拿了瓶矿泉水打开，递给小孩。
连桑接过，一连喝了大半瓶，这才冷静许多。他想，演戏真不容易啊……他不过是推已及人，便难过成那样了。要是换成师兄那种演戏方式，完全把自己代入成角色的，那还不得直接拿头哐哐砸大墙。
唉……果然，在演戏这一方面，他还有得学呢！
瞧着他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宋星程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可又不知该怎么哄人的好，只得挑着旁的话题聊起来：“对了，巧克力好吃吗？”
连桑身体一僵，脖子“咔嚓咔嚓”地转过去，盯着宋星程，重复道：“巧克力？”
宋星程：“……你不会，把它们落别的地方了吧？”
“落……落家里了……”连桑咽一下口水，想起点什么，赶紧低头刷一下朋友圈。这一刷，他绝望了——朋友圈里，他师兄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几盒巧克力，其中最靠近镜头的一只盒子里，巧克力已经少了一半。
“他这是在威胁我！”连桑愤愤说道，“他拿你送我的巧克力威胁我！”
宋星程禁不住笑起来，这对师兄弟未免也太可爱了些。他道：“没事，回头我再给你十盒。”
一句话倒是安抚到连桑了，小孩顿时乐呵呵感谢一番宋星程。
他知道师兄是想用他的巧克力激他回家，本来回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一天过去了，师兄的气也该消了吧。可今天他客串的这个角色，把自己的情绪都给带得消极起来了。
估计没个两三天，他是走不出那种情绪的。为免家长们担心，他想着索性就先不回去了吧。等他把情绪调整好了，再回去也不迟。只希望师兄能嘴下留情，给他留点巧克力吧。
这天晚上，情绪与食欲不佳的连桑小和尚低落地吃了几十盘烤肉；低落地喝了一大杯奶茶；低落地吃了一海碗的水果冰粉；最后低落地跟着宋星程回家。
今天依旧是凑合着穿了宋星程的衣服，睡前日常与师父视频聊天时，小孩忍不住软着嗓子道：“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呀？”
师父他老人家说道：“过一段时间吧，近日在河北一带的庙里修行，短期内不打算离开。”
“那我过去陪您？”小孩试探着问。
“别胡闹，”师父不悦道，“你这个年龄，即便不用上学，也该去发展事业，陪我这糟老头做什么。”
“可是，我就想陪陪您……”
“我不需要你陪。你小子，是不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看着有点不对，你师兄欺负你了？”
“没有……我就是想师父您了……”
……
师徒二人聊了约摸半小时，才挂断电话。宋星程适时走进来，给连桑送上一杯温牛奶，笑道：“睡前喝点牛奶，助眠。”
“谢谢大宋哥。”小孩乖乖拿起杯子，一口喝光。
宋星程自然而然接过空杯子，道了声晚安，便走出房间。
“需要关门吗？”
“不用了吧，一会我要出去上厕所的。”连桑已经很久没在睡前喝过牛奶了，他嫌夜里起来上厕所太麻烦。这次喝完，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该有感觉了。
宋星程于是直接回了自己房间，连桑则是刷了一会微博。
他照例点进热搜榜，进行日常吃瓜消遣行动。这一眼，便看到榜上 #史上最抠导演# 这个话题。
他一下就联想到他家师兄了，点进去一看，还真的是他！
[如果没有宝藏男孩的微博，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一位导演能抠到这种地步。]
[导演、武指、武替全部一手包揽。然后还让他师弟，连桑一手包揽各种龙套，还TM是从死尸演起的！狼人，连清绝逼是导演里边最抠门的一位！]
[这是狼灭，真的！连身价亿万的于先生都被连清拉去演了个脸都没露过的配角，牛批！]
[要不是师父自愿出演师父，连清竟然还准备自己化妆成老人来演……]
[这也是抠出一定境界了，然而即便是抠成这样，咱们连清拍出来的电影照样口啤叫好叫座，你就说气不气人吧 #dog# ]
[票房估计破十亿有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冲上二十亿。]
[听说电影投入的钱还不到两千万，连清这次真是赚大发了。]
[参演电影的主配角们都赚大发了好吧，一下子知名度就上去了。司徒良更是直接翻红了……]
[哈哈哈……我一想起小和尚吐槽的一杯奶茶都不给我，我就想笑。]
……
这些个内容里，连桑刷没一会就看到一位老熟人发的。
[演员司徒良V：其实我们导演一点也不抠（尽管我一直怀疑他选我当主演是因为我便宜#dog#）他对我们可大方了（只对连桑抠门）#视频#]
视频也不知是司徒良蹲哪个角落拍的，有点距离，有些模糊，角度也是从下往上斜着拍的。不过并不难以看出，视频中的二人就是连清跟连桑。
司徒良的声音首先出现在视频里，他贼兮兮道：“嘿嘿，等会他们买完奶茶回来，我就在这儿吓他们一跳！”
然而镜头里那对师兄弟在奶茶店前方站了好一会，突然转身一块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还都空着手。司徒良有些奇怪，带着手机轻手轻脚跟上去。不消一会，他听到连桑小声抱怨：“才十块钱……”
“不行，太贵了。听话，师兄给你买可乐。奶茶哪有可乐好喝，一点不刺激。”
“可是奶茶香啊！师兄，你就给我买杯奶茶吧，我想喝可乐……”
“一杯奶茶可以换三四瓶可乐了，三儿乖啦，别闹。晚上回去让你于哥给你做猪肘子吃……”
“于哥不是忙得没空买菜了吗？师兄，今天可能得要你去买菜了，你还有钱买猪肘子吗？要不别买了吧，给我买杯奶茶，晚上咱们吃素……”
师兄弟二人越走越远，背景音司徒良从闷笑，变成了狂笑。他巴巴地跑到奶茶店，朝店员喊：“老板，来杯珍珠奶茶，现在要。对了，十五分钟后麻烦您再送十五杯到我们剧组……”
接着镜头一切，司徒良拿手机拍了拍自己的奶茶，再悄悄举起来，拍一下拿着可乐盯着他奶茶发愣的连桑，使劲憋着笑。
视频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拿到店员送来的珍珠奶茶后朝司徒良笑出一口小白牙的连桑。
看完视频的连桑：“…………”
怪不得当时司徒良怪怪的……他还以为人家是看到他老盯着奶茶不放，才特地重新给叫了外卖请大家喝的。没想到啊……竟然是提前就叫好的，故意逗他玩呢！
再看微博底下的评论，一水儿笑哈哈。
[我还以为首映式上的话只是个段子，没料到竟然是真的，哈哈哈哈……]
[小和尚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好萌好软啊哈哈哈……]
[原来还真抠到这种程度了吗2333这是什么沙雕师兄弟！]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司徒良，你个坏叔叔hhh]
[多么感人的塑料师兄弟情啊，啊哈哈哈哈……]
……
小孩愤怒地哼了哼，点开司徒良的私信，与他互发表情包厮杀个三百来回。直到司徒良认输了，他才心满意足躺下休息。
躺下之后他望着天花板，心里禁不住又想起白天演的那个角色，还有那位老人。想着想着，又想到师父去了。
他有些烦闷地叹一口气，翻个身闭上眼，强行入睡。
深夜，宋星程起来上洗手间，路过客房时发现门并没有关，隐约还有似有若无的些许哭腔从里边传出来。
他顿住脚步，突然想起自己客房住着连桑。又想到小孩今晚情绪一直不对头，顿时有些慌乱地跑进去，打开房间的灯。
房间里，连桑正静静躺在床上，将自己蜷成一团，一只手抱着枕头断断续续地低声哭泣。
小孩明显是在做恶梦，那双眼睛紧紧闭着，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地渗进被他压身下的被子里，氤氲出一小块地图。
小模样好不可怜。宋星程心中猛地一疼，伸手轻轻抚上小孩白净的小脸，轻轻拍了拍。
“连桑，醒醒。”
一边叫了好几声，小孩才缓缓睁开眼。那双往日时充满活力与神采的大眼睛，此时如同被覆盖一层薄雾，透着一股子呆滞与可怜。
显然，小孩儿还没从恶梦中挣脱出来。
宋星程又柔声喊了好几句，小孩这才慢慢醒过神来。
宋星程赶紧道：“怎么了，做什么恶梦了吗？”
这话就像是打开水龙头开关似的，连桑嘴一瘪，突然一头扎进宋星程怀里，大哭特哭起来。
“呜……大宋哥……呜……”
“我，我梦到师父死了……呜，还……还是死在外面的。我都没有……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呜……”
“还有师兄……和于哥，我梦到他们变得好老……呜……跟师父一样老了……”
小孩断断续续说着，先是梦到师父死在他乡，自己没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再是师兄跟于哥变老了，行将就木，很快也要像师父那般离开自己。
世上最爱他的三个人，同时也是他最重视的三个人，都离他而去。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爱他疼他的师父；也没有宠他又老跟他相爱相杀的师兄；更没有做饭很好吃还总对他有求必应的于哥……
于是梦里梦外的连桑，都哭得停不下来。要不是宋星程把他叫醒，指不定他能无知无觉地哭到脱水了呢。
怀中哭得浑身热乎乎的男孩令宋星程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心疼。确实，连桑的师父年纪大了，说不好要不了几年，小孩就要面对梦中的情境。在他看来，连桑的心性还挺孩子气，恐怕真到那时候，哭个三天都得打不住。
他只能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小孩的后背，柔声哄道：“乖，那都是做梦的，别多想了。”
“你师父身体那么健康，至少能活到一百二十岁。至于你师兄跟于哥，他们都还年轻呢，你看他们长皱纹了吗？没有吧……”
“有！”小孩带着哭腔打断他的话，闷声道，“师兄长眼尾纹了，于哥头上有两根白发……”
宋星程：“……咳，那不算老。总之你相信我，他们不会轻易老去的。”
“再不济，还有我，跟星时呢。我们跟你年龄差不多，总不会比你早走的，对不对？我跟你说，你要是怕寂寞呢，将来可以搬来跟我一块住。我以后大概是不会结婚谈恋爱的，所以未来的我只会是孤身一人。如果你搬来，我们还能做个伴……”
宋星程断断续续，乱七八糟地一通瞎安抚。等他说到口干舌燥，低头一瞧，小孩早已靠在他怀里重新入睡。
他忍不住笑了，真不知这小孩是被自己一下又一下的拍抚给安抚入睡的，还是被自己低沉的胡言乱语给念睡着的。
他把小孩重新在床上放好，想了想，索性自己也躺上去。他怕小孩一会还做恶梦，不看着他自己不放心。
给小孩盖好被子，又帮着擦干泪痕。等到一切弄妥当之后，宋星程这才彻底松一口气。
看着小孩恬静中仍带有一丝愁绪的睡颜，他只觉得心疼。
未曾料过这个平时乐呵呵、被宠着长大的男孩，心里也是那般没有安全感。
以前刚失去父母的时候，他也曾患得患失过，对于仅剩的亲人宋星时更是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弟宋星时也是这般，时常半夜哭醒。宋星程便不得不把自己的悲伤与茫然抛之脑后，整夜整夜地守着宋星时。
但为何可以说是蜜罐里长大的连桑会这么没有安全感呢？难道是小孩过于懂事早熟？可也说不通啊……
宋星程想着，明早起来还得给于先生去一个电话，将连桑的情况稍稍提一下。
他怕小孩一直沉浸在这种绝望的情绪里，作茧自缚。
第二天连桑被一泡尿憋醒时，外头的太阳已经升老高了。他伸了伸懒腰，伸到一半突然回想起昨晚的事。忙起身去上了厕所刷牙洗脸，一气呵成之后跑客厅看了看，宋星程早已上班去了。
客厅茶几上用笔压着张纸，连桑拿起来一瞧，是宋星程留的。
“早安，厨房有包子跟牛奶，在锅里热着。”
字写得很好看，端庄又透着点锐利。连桑光着脚跑到厨房掀开锅盖，瞧见里边还温着的早餐，顿时心里甜滋滋的。
大宋哥人可真好！小孩一边热着早餐，一边美滋滋地如是想着。
趁这会功夫，连桑跑回房间拿起自己手机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关了机。他猜应该是大宋哥帮他关的吧，也许是怕有人发信息吵着他睡觉。
手机一开机，叮叮咚咚的各种提示音便接踵而来。他先是点开最上方经纪人程姐发的信息。
“三儿，姐给你接了一期综艺节目。你准备准备，晚上我让陈奇去接你。”
“啊？不是说好给我接电视剧的吗？”连桑奇怪道，怎么突然变卦了？程姐不是向来工作严谨得很，先前他们才刚商量过，说给他接个电视剧演着的。
本来还说今天就让他自己先休整休整，明天便带他去试镜，怎么突然一下子说变就变了呢……
小孩有些摸不着头脑，程姐却不准备细说原因。她只说道：“这档综艺节目挺好玩的，你去了好好放松一下。放心吧，那里的常驻嘉宾都跟我或你师兄有交情，会好好照顾你的。”
连桑：“等一下……”
“没有等一下，不许拒绝！”程姐强硬打断他的话，尔后声音柔和许多，道：“乖，好好玩。演戏这事儿不急，等你录完节目回来，姐给你找个更好的剧本。”
面对被匆忙挂断的电话，连桑:“……”
剧不剧本的不重要的啦，他只是想说等一下，让他先吃个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