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G」
乌锐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胃药奏效后疼痛逐渐缓释，意识也随之沉沦。他迷迷糊糊地听着房间里激烈的争吵，听着听着就把眼睛闭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公寓里安静下来。一个脚步声从屋里走到客厅门口，又骤然放轻。
脚步声缓缓靠近，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沙发前，无声地蹲下。
片刻后，那个身影又站起走开，空旷的客厅响起轻轻的键盘敲击声。
……
乌锐清睡醒时已然黄昏，巨大的落地窗外笼罩着一片深红的浩瀚苍穹，晚霞连成片，以一种拥抱的姿态面向这片公寓蔓延浮动。
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百无聊赖地坐在电脑前敲着键盘。
乌锐清愕然，他刚想要看时间，身下的沙发就发出了皮革摩擦的声音。
男人闻声回过头，眼睛一亮，“你睡醒了？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乌锐清索性坐起来，胃里没了灼痛的感觉，只是白天睡觉后头脑有些迟钝，盛了一锅粥一样，反应慢半拍。
顾卓立扣上电脑，随手捡起滑落在地上的薄毯，“你今天别碰数据了，一千个小号我都帮你轮完了。对了，我帮你煮了小米粥，你盛一碗吃。集团里还有事，我得回去处理一下。”
乌锐清突然想起这家伙所谓的董事会，忍不住问道：“董事会还顺利吗？”会上最后说话了吗？
“特别顺利。”男人露出一本满足的神色，“我狠狠地训斥了他们一顿，把他们收得服服帖帖。一群老东西，呸。”
乌锐清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看着男人穿上外套大步到门口，房门打开，那人又探了个头回来。
乌锐清：“？”
顾卓立笑道：“喝粥啊，养好胃。连着两次来你家都是我一个人做数据，下次你得陪我。”
他说完，不等对方答应就再次风风火火地转身离开。房门不轻不重地落入门框，公寓里恢复往昔的安静。
乌锐清坐在沙发上茫然了一会，本想收拾一下桌面，却忽然心思念转，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浏览器。
浏览器右上角有个插件，里面存着一千个微博小号，点一下就能自动切换账号刷新登陆。
他从中间的位置随便点开一个，挨个往下切换着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让小顾董骂那个喷子，结果这家伙大概太空虚，骂一句接一句自言自语，画风如同精神分裂。
【你真是个智障！董事会好无聊啊啊】
【滚出我家超话！我想日了那帮乌鸦】
【廖山是你爹？！小乌总怎么还不醒啊……】
【你这个人头猪脑的东西！我好像饿了，偷喝一碗小米粥会被发现吗】
……
乌锐清笑着笑着，鼠标一点，切换到下一条小号。
这一次，那家伙把骂人的话省了，就只剩下自言自语。
【小乌总对着镜子笑起来真好看】
乌锐清愣了一瞬。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屏幕上那行黑色的小字，一个恍惚，突然明白过来今天在服装店里男人咕哝的那句他一开始没听清的话——说的好像是，也太好看了。
他心里莫名一颤，动动手指，又切换到下一个账号。
【小乌总早日康复啊】
乌锐清对着那行字静止了许久，平静沉寂的黑眸中蓄起一丝难捕捉的温柔。他看了一会，本打算就此关上电脑，然而随着无意识地抬手又落下，不小心又按了下鼠标。
【老子到底为什么要在这替廖山做数据啊啊啊】
“……”
年轻男人倏然皱起眉，盯着那行字，从头到尾，逐字仔细读了两遍。
“不像是粉丝的口吻。”他轻声断言。寻常粉丝做数据做累了，最多会说，“我到底为什么要在这替别人做数据啊”，吐槽的应该是做数据这件事本身，而顾卓立吐槽的却明显是给廖山这个人做数据。
乌锐清深呼吸，刚睡醒的茫然都被突发的变故驱散了。他猛然想到昨晚意外失利的蜜柚battle，脑海里突然产生一种可怕的想法。
今天在服装店里……
“也不对啊。”他刚想通一点就又皱眉推翻，自言自语，“如果他是沈灌的粉丝，今天的礼服应该买小一码的，沈灌身高不超过一八零，他买我身上那件干什么？”
他皱眉困惑地继续往下点，没有注意到自己无意中略过了一个账号，直接点到了再下面的一条。
看清那条转发内容后，豁然开朗。
【当然是因为他可爱啊啊啊啊】
俊秀的眉眼间那股刚刚攒起的凝重戾气又迅速散去，乌锐清无奈地笑了一会，转身扣上电脑走了。
……
顾卓立回到家，和心腹助理马可打了一个足足三十分钟的电话。叮嘱完集团里的一切，男人冲了个澡，开始真正地日常追星。
他娴熟地切换到廖黑大号，信息通知栏已经被塞爆了，随手点开往下滑，屏幕上一眼望去骂他最多的竟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今天下午一条一条发出来的口水贴。
顾卓立漫不经心地滑了一会，其中几条闯入他的视线。
【老子到底为什么要在这替廖山做数据啊啊啊】
【老子又为什么要在这等小乌总睡醒啊】
【当然是因为他可爱啊啊啊啊】
【狍子可一点都不可爱呵呵呵呵】
“神经病。”他骂了自己一声，“不好好给崽做数据，天天为狍子服务。再这样下去真精神分裂了。”
他退出微博，又给马可打了个电话。
“帮我去好好挑一件礼物，要求低调奢华有内涵，小巧点，揣在兜里不容易让人看见的。”
“对，周末我要带去上海。”
……
第二天上午，乌锐清如常去公司坐镇。他刚在椅子上坐稳，秘书Lucy就拿着一张请柬进来。
“Boss，后天晚上是望煊集团董事长的生日晚宴，今年望煊给我们发来了邀请函，往年都没有，您要去吗？”
乌锐清愣了一会才把这个听起来很唬人的“望煊集团董事长”和顾卓立的脸对上号，随即笑了，“去啊。”
Lucy有些意外，“那需要我替您准备一份贺礼吗？”
“不用。”乌锐清想了想，“之前我让你帮忙找的那张黑胶，你找到了吗？”
Lucy迟疑道：“找到了……花了四百五，呃……”您不会要送望煊集团董事长一张碟吧。
她转念一想，boss总也不出席这些社交活动，大概不了解行情，于是提醒道：“一般来说，应对这种初次接触但极具价值的商业人士，备礼在十万到三十万区间。”
“没关系。”乌锐清温和道：“小顾董会很喜欢这个礼物的。”
他顿了顿，琢磨着某人难测的脾性，又说，“实在觉得不像礼物的话，可以系一个蝴蝶结。”
Lucy：“……”认真的吗。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乌锐清瞟了一眼屏幕上的「未知」，淡声道：“你先出去吧。”
——他昨晚仔细回顾了“狍子今天糊了吗”有史以来的所作所为，不想再和那条疯狗无限纠缠下去，于是下定决心一了百了。帝都有一位叫Blacker的黑客，专接豪门单，黑进各种高保密账号查出轨和婚外情之类的事件。Blacker职业操守一流，对雇主信息和一切秘密守口如瓶，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信息中枢。帝都豪门圈几乎都雇他一个人干活，但却从来没出过任何尴尬。
找黑客解决喷子似乎小题大做，但乌锐清需要的是高度保密，Blacker无疑是最保险的选择。
他等Lucy走出办公室才接起电话，语气平和，“你好。”
Blacker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些不正常的低哑：“你好，我收到了您的订单。”
乌锐清“嗯”了一声，“我发给你一个微博ID，需要你做的很简单：黑进这个账号，在对方找回密码之前想办法让他被拉入发言永黑名单，听懂吗？”
Blacker似乎沉默了一瞬，“就这样吗？”
——邮件里写的是“还微博一片澄净”，他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计划，怀着黑客拯救世界的热情打来电话，没想到就这。
他委婉道：“微博有拉黑功能，与他相关的内容您可以屏蔽。”
乌锐清固执道：“我想要的是这个账号在微博上彻底消失。五十万，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我做过这件事。”
Blacker深吸一口气，“好的，成交。”
他正要挂断电话，邮箱里突然又进来另一封邮件，他扫到标题，皱眉。
“等等，先生。”
乌锐清：“嗯？”
【黑客布莱可儿先生：我要黑掉一个微博账户，操作简单，赏金丰厚，如有意愿请电联XXX……】
Blacker有些犹豫。为避免透露客户机密，他用了一种委婉的方式问：“您什么时间发的邮件来着？系统bug，所有邮件时间都被打乱了。”
“哦。”乌锐清没多想，“早上八点左右，标题大概是‘致Blacker先生的订单’。”
电话那边顿了顿，“那您可以再说一遍我的名字吗？”
乌锐清皱眉，心想这黑客什么毛病。他耐着性子，用标准的英式英语说道：“Blacker先生。”
“好的……那么，任务完成后我会用加密邮箱给您发送打款账户，只接受欧元或迪拉姆。”
乌锐清淡淡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他轻轻叹一口气，黑眸中流露出些许解脱的欣慰……
晚上七点，乌锐清回到家打开电脑，打算发条日常追星博。然而他刚一登陆就被系统自动弹出，报错：【您的账号已于另一地点登陆，请重新登录！】
他输入密码登录，再次被报错：【用户名或密码不正确！】
“什么情况……”乌锐清皱眉用密保找回了密码，再次登录。
首页一片风平浪静，新消息一如既往地爆满。他随手拉了几屏，果然已经不见那个廖黑到处蹦哒了。
乌锐清心情好了起来，把刚才账号出错的不愉快暂时抛到脑后，清脆地敲出一行诗句——
【@廖旷群山：*创造的神秘，有如夜间的黑暗。而他的幻影却不过如晨间之雾。小山弟弟。】
他满足微笑，点击发送——
一个突兀的灰色叹号弹出：【用户没有发言权限，请查询您的微博道德积分】
乌锐清难以置信地把报错信息看了两遍，而后他点开个人主页，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个谜一样的道德积分。
负值，永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