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降B」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乌庆泰吗?”
顾卓立说着走过来,目光在乌锐清手里的屏幕上略一扫过,没有多做停留,他顿了顿, 问道:“你说过你会曝光乌庆泰当年的丑事, 所以, 这个局里的燃料也包括你自己吗。”
乌锐清点头, 黑眸深处仿佛有一根细细的弦逐渐绷紧, 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我不在乎那些。”
顾卓立半天都没说话, 半晌后,男人转过身去, 手指穿插进发间, 把头发往后捋了一把。早上刚刚弄好的头发又被捣乱了,他对着窗外叹了口气, “行吧。”
乌锐清微愣, “你有什么顾虑吗?”
顾卓立顿了顿, 摇头,“没什么。”
整一天, 乌锐清都觉得顾卓立像是心里有什么事压着,周身萦绕着一股焦躁的气场。他问了两次没有问出结果, 便不再多言。
但他心里迷茫,不知道顾卓立的烦是从何而来。是工作上的事, 还是感情, 还是真的跟他与乌家之争相关。
到了晚上, 男人在浴室里洗澡。通常顾卓立洗个澡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但今天他在里面待了格外久,乌锐清连续批了十几封自己最近刚刚注册的新公司的邮件,一抬头看时钟,男人还没出来。
他顿了顿,无意识地点开顾卓立的追星微博,最新一条是昨晚的贴,日常发了一句骚话,无甚异常。
乌锐清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在搜索框里又输入了一个账号。
@你有毛病啊——顾卓立的生活大号,之前被他抓着给廖山做数据,后来两人摊牌,这个微博就几乎被闲置了。
乌锐清原本没抱太大希望,但一刷新,竟然真叫他刷出东西来了。
男人在今天下午发了一条,风格和平时完全不同,竟然还真有几丝文艺气息。
【他从荒败中走出来,习惯了血腥腐烂,所以不怕沾身——但他的信奉者不同。】
乌锐清正皱眉想搜搜这又是曲解了哪位文学家的话,然而刚刚选中复制,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丝灵光,一下子愣住了。
晚上忙碌过后,两人搂在一起睡,乌锐清似乎不经意地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公开自己的身世?”
原本有些失神的男人挣扎着睁开眼睛,长叹一声。
“嗯。”
乌锐清看着他,“为什么?”
“会心疼。”顾卓立忍不住低头吻他的头顶,一连串细碎的吻盖下来。他在吻他时总是会失控,就连这种只能亲到发丝的吻,也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片刻后,男人终于抬起头,低声解释,“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和各种喷子战斗过的人。键盘侠永远带着键盘在路上,那种人的脑袋里装的都是垃圾,仇富且听不进去理。你知道公开身世后舆论会把你说成什么样吗?只怕正义的人没有你想象的多。”
乌锐清闻言愣了下,而后笑了,“难道我不是和键盘侠战斗过的人吗,他们什么样我很清楚,只是,管他们做什么?”
顾卓立顿了顿,“道理是这样,但……”他叹了口气,掩不住声音里的烦乱,“就还是烦,想到会有人逼逼你,我就觉得烦得要死。”
男人表达烦的方式很直接,他低头挠了一下自己的腿,乌锐清一瞟,四道红檩子。
“……”
顾卓立搂住他又说,“这事让我自己再想想吧,你不用挂心。”
乌锐清不知道顾卓立用了什么方法想明白,第二天早上起来,男人就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Amber出事以来,据说各大小媒体都堵在了Pierres大楼门口,就连上海的子公司也难以幸免。乌锐清人在上海,但连面都没露过,这个按理最应该在风口浪尖时站出来的执行总裁就这样失去了行踪。
没人知道,他会和隔壁集团的董事长每天殷切地蹲在某剧组,只等两只小的忙活完了下来休息时,给送一杯暖乎乎的红豆汤。
乌锐清看着捧汤吨吨吨往下灌的廖山,忍不住问道:“能喝出味吗?”
廖山停下,保温罐几乎已经见底了,他随手扯纸巾擦了把嘴,说道:“是喝不太出来,但我太渴了。”他说着对上乌锐清无奈的眼神,在哥哥开口教训之前飞快说道:“又不是你做的,你又不会做这些。”
乌锐清更无奈,“是小顾董做的。”他顿了顿又说,“你要喝冰沙,他觉得伤嗓子,给你换成了红豆汤。”
廖山见鬼的表情看着乌锐清,“我去,你不要吓我,你这样说让我突然怀疑汤里有毒。”
乌锐清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弟弟的肩膀,“别乱说话。”
廖山一仰头把剩下的红豆汤闷了,而后忽然低声道:“哥,Pierres是怎么回事。”
“你不必管。”乌锐清顿顿,“Pierres从来也不是我的公司,你拍好你的戏就好了。”
廖山点点头,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点数,只是没有明问出来过。他抱着保温罐放空了一会,而后忽然舒眉一笑,“还有照顾好我的灌灌。”
乌锐清愣了好一会,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两只小的给甜到了。他看弟弟眉眼间的温柔神色,一时竟难以和小时候那个喘粗气的小孩划上等号。
提到沈灌,廖山满眼都是温柔,情不自禁地笑个不停,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
廖山看了眼时间,急匆匆站起来,把保温罐往乌锐清怀里一塞,嘟囔道:“别盯我了,你提到那傻子时也这样,我换衣服去了。”
他说着随手拿起凳子上的戏服,一边往外走一边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哎,我哥,让猪拱了。”
乌锐清:“……”
脑海里忽然浮现顾卓立那句认真的话:“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了解廖山的人。”当时听来觉得男人说法有偏,现在看看还真是。
这两人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未知”,乌锐清扫了眼这间化妆室的天花板四角,确认没有摄像头,而后走到角落里接起电话。
Blacker十分亢奋,“乌家都炸了!你知道这两天乌庆泰在乌家的各种地方打了多少个骂你的电话吗,精彩,真是精彩,这老东西……”
乌锐清把电话拿离耳朵远了一点,无奈道:“你不是只能监听到厕所吗?”
Blacker原本的滔滔不绝被打断,愣了一下差点呛住,而后难以置信地问:“你帮我当成什么样的IT□□丝了??”
乌锐清:“……”
“厕所只是一个附加的环境条件语句,拿掉不就行了?”
乌锐清诚实地说,“抱歉,不懂你们银河首席程序官。”
Blacker冷漠地哼了一声,片刻后又严肃道:“不过你要小心了,我听乌庆泰已经吩咐下去解除你在Pierres的全部职位,收回你在北京开的那两台车,还要冻结你依附于乌家的信用账号。”
乌锐清听到这忍不住笑了,“依附于乌家的信用账号……我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
Blacker一愣,“啊?”
乌锐清不语,他看向窗外,半晌后仍然忍不住心中的嘲讽,淡淡道:“乌庆泰是个面子奴,估计即便是对那些和他一样讨厌我私生子身份的乌家亲戚,也不好意思暴露出自己的吝啬。”
Blacker有些结巴,“私生子……呃……这个,虽然我早都猜到了,但你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我还是有点……啊……不知道该接什么……”
“没事。”乌锐清利落地说道:“不止你,很快全世界都知道了。我在北京的车和房就只有一套公寓完全是自己名下的,不需要管乌家人在财务上的动作,如果近来有时间,可以多帮我搜集一些那个货车司机死之前这二十来年的生活情景,回头我有用。”
乌锐清挂断电话,看着外面搬着道具出入的工作人员,突然觉得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自己反而十分平静。
——没有这十几年来每次幻想的那么颤栗,大概是遇到了顾卓立,那家伙不温不火地把他心里那几根毒刺都磨得圆润了,戾气失去了聚集地,再也成不了气候。
微博突然推送了一条被“@小浪商业”和“@人民商论”联手报道的新闻。
【@小浪商业:看到了Pierres疯狂的公关打法,连大儿子都“献祭”了,可以说十分诚意。但再看看黎凌这件事的恶劣程度,感觉还是凉凉。连续第五天Pierres早上开盘跌停,而Amber据说锁住了Pierres相当的流动性,新品牌的产品滞销和渠道商订单退款或可带来局部崩盘,到底会发生什么连锁效应我们还未可知……】
【@人民商论:Pierres董事会推新任总裁乌锋上台,据悉,乌锋是董事长乌庆泰的二儿子。乌锋在刚才的媒体发布会上直言,Amber起用黎凌或是前总裁乌锐清一己之私,在之前的立项过程中已有蛛丝马迹。乌锐清本人不久前以出差巡查为名离开北京,拒接董事会的询问电话。接下来Pierres会立刻移除黎凌在品牌中的全部存在痕迹,向公众致歉,并严格审视内部批案流程,查清事情真相。】
“就只有这样而已吗。”乌锐清拿着手机低声道,黑眸中浮现一丝带着冰冷的讽刺,“也对,我再有其他的把柄,也就是那件他自己最害怕曝光出来的事了。”
微凉的嗓音低低地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乌锐清点开一家主编的聊天界面,自言自语道:“可惜,我不怕。”
他轻轻敲击几个字,又连同一个文件一起丢过去,而后从容地按灭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