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抢婚
江快雪一惊,左右看看, 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来了?你不怕魔教又有人要害你?”
庄弥不屑地撇撇嘴:“除了枫郎君那个疯子, 魔教哪还有什么厉害人物。”
江快雪倒抽一口气,没想到庄弥修为平平, 口气倒挺大。
“你来这里做什么?”庄弥问道。
“你没收到我寄给你的信么?”江快雪拉着他在桌边坐下:“我是准备去玄玉州找你的。你呢?你怎么会来澄白州?”
“信?”庄弥想了想:“许是路上错过了。我也是来澄白州看你的。”
江快雪与庄弥对视一眼,从他琉璃般的眼眸中看到了欲言又止,庄弥有话想跟他说, 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既然碰上了, 江快雪便带着庄弥一起回江家。庄家的家丁们是来澄白州办事的, 两拨人在客栈便分开了。
一路上平安无事, 两日后回到江家,庄弥先是去见了江父与李氏, 送上礼物, 又陪两人说了会儿话, 便跟江快雪一起去了他房间里。
“阿雪。”庄弥拉着江快雪在桌前坐下:“你是不是也有话要跟我说?”
江快雪给他倒了茶:“你先说吧。”
“阿雪, 咱们能不能将婚期提前?”
庄弥这话一出,就是让江快雪浑身一震。
庄弥面色犹豫,压低声音:“阿雪,我只能这么求你了。我接下来跟你说得话, 你别告诉别人。”
“其实,我压根就不姓庄!我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我是我娘和一个普通人生下来的。”
江快雪瞪大眼睛。
没想到庄弥居然是这种生世。而他居然敢把他的生世告诉自己?!这不仅需要勇气, 也需要全然的信任。若是他的生世让有心之人捅了出去, 他一定会被庄家赶出去, 至于和自己的婚事,只怕也不会作数了!
庄弥……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旦我的生世让别人知道了,我肯定会被庄家废了修为赶出去,那些向来看我不惯的族兄弟们,还有莫名迁怒我的魔教妖人们,也一定会要我的命。你,阿雪……你会取消与我的婚约吗?”庄弥看着江快雪。
“不会。”江快雪不是那种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小人。
“我知道你不会的。”庄弥抓住他的手。
“我也不会跟别人说的,你放心吧,你的生世,除了你我,不要再跟第三个人说了。”
庄弥苦笑一声:“你当我为何想要把咱们的婚事提前?其实庄家已有人隐约听到了风声,正在暗自调查我,我现在是岌岌可危啊。”
他期待地看着江快雪:“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只要我们完婚,我就和你到江家来,到时候庄家那些人就算找到了我的把柄,也不能对我做什么。有江家的庇护,我也用不着担心魔教宵小。”
江快雪皱着眉头,决定实话实说,虽然他不想伤庄弥的心,但是他更不想让松月真难过。
“我喜欢松月真,松月真也喜欢我。我不想辜负他。庄弥,对不起。”
庄弥失落地笑了笑:“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两个人之间关系不一般……”
庄弥话还没说完,眼泪先滚落下来。江快雪一时间有些无措,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庄弥很好,如果能有这么一个小弟弟,他会很喜欢,可他心中所爱只有松月真而已。
庄弥哭过,眼眶红红的,看着江快雪:“阿雪,如果你答应提前跟我成婚,婚后你要你松月真在一起,也都由你,我不会干涉你们之间的任何事,如何?”
庄弥这是答应……形婚?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要的只是江家这么一个保护伞而已。而江快雪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因出身受到攻讦伤害,现如今庄弥退了这么一大步,等于是默认他和松月真在一起了,他还能有什么不答应的?
江快雪答应下来。
“但是你记得,千万别把我的生世再告诉别人。”
“你放心,我保证这件事我不会再向任何人提起。”
两人议定,第二天便与江父和李氏提起提前成婚之事,父母虽不知他二人如何商量的,但既然愿意提前完婚,那自然是更好。江父当天便前去禀报了家主,庄弥也回了玄玉州,准备向庄家家主禀告将婚期提前到下个月。
树林内,松月真在一处飞瀑前停下,对着瀑布对面的人喝道:“阁下引我前来,究竟有何要事?”
对面之人飞身而来,落在松月真三四步远处。松月真眼皮一跳:“又是你,魔教左护法。”
月光下,一黄脸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拱手道:“松少侠,别来无恙。”
松月真冷漠地抽出腰侧长剑:“你若还是要来劝我加入魔教,就趁早死了心!”
黄脸男子神情自若地一笑:“非也,鄙人这次是为松少侠之事来的。还请松少侠听我一言。”
松月真收剑回鞘,懒得理他,拔腿边走。
黄脸男子站在他身后,说了一句:“若我说此事与江快雪有关呢?”
松月真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黄脸男子,浑身真气激荡,一头青丝于半空乱飞,显是怒极:“你们魔教若是胆敢动他,我要这世上从此再也不会有摩尼教!”
黄脸男子笑笑:“松少侠,江快雪下个月就要与庄家的庄弥成婚了,这事您还不知道吗?”
松月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你骗我!”
黄脸男子老神在在地一笑:“您若不信,可以当面问他。”
“不过我想,他肯定会告诉你,他与庄弥成婚之后,还可以与你在一起,庄弥已经默许了你们的关系。哈哈,若是你问他,为什么要把婚期提前,只怕他也不敢告诉你。”黄脸男子脸上带着可恨的笑容:“要我看,松公子,江快雪虽然对你情深意切,但他对庄弥也并非无情。他这样一来,便可以脚踏两条船,将你和庄弥都抓在手里。而且,还是庄弥做大,你做小哩!”
松月真什么也听不下去,转过身飞快地走了。
江快雪修书一封,寄给松月真,想请他过来跟他说明这事。哪知道他刚把书信寄出,第二天松月真就赶到了澄白州江家,在门外求见。
他虽然年轻,但是在松家已有了举重若轻的地位,江家家主亲自接待,松月真却没什么心思与他寒暄,匆匆应付了,便去找江快雪。
江快雪有一阵子没见他,对他甚是想念,松月真也是极想他,更想与他亲热,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拉着江快雪到了没人的地方,问他:“为何你与庄弥的婚期没有推迟,反而提前了?是不是家里催你?”
江快雪摇摇头,跟松月真解释:“我跟庄弥说好,成婚之后,他不会再管我们的事。”
松月真脑中嗡地一声,魂不守舍地想: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他看着江快雪,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可是你若和庄弥成婚,我和你便名不正言不顺!你为何一定要把婚期提前?你能给我一个理由么?”
这要让江快雪怎么说?他把婚期提前,乃是应庄弥的恳求。可庄弥的身世,他早已承诺不会对别人说!
松月真见江快雪果然答不出话来,与魔教左使所说都一一验证,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凉透了。
他怎么也不肯相信江快雪是三心二意之人,可此时他已经是心乱如麻,犹如刀割,什么也没办法再想了。
江快雪见松月真失魂落魄的,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连忙拉住松月真,想跟他解释清楚。可他既然要为庄弥保守秘密,便是怎么解释也无法解释清楚的。
他死死拉着松月真的袖子,松月真一点点将袖子扯出来,眼中含着水光,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决绝而去。
江快雪想追他,一路追到江家门口,松月真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一时间有些郁卒无奈,看松月真的模样,似乎十分伤心。江快雪不明白他为何这般伤心,明明只要完了婚,他就能跟松月真在一起了,就算不够光明正大,可总比天各一方要好。难道松月真就那般在意名正言顺?
江快雪跟父母禀告过,便离开江家,一路直追到澄白州的边界,仍旧看不到松月真,他只得罢了,打道回府。
黑暗的山头上站着两人,戴面具的年轻人看着山脚下,独自一人往白云郡方向去的江快雪,不动声色。
他身后的魔教左使不解问道:“教主,这江快雪为何这般好骗?”
教主在身世上扯了谎,博得江快雪的同情与信任,又利用江快雪的守信重诺,在他与松月真之间造成了难以解开的误会,可是江快雪若是有点常识,也该知道这种宗门世家门第森严,一定会早在把孩子找回来时便验过血脉,怎么可能把非亲生的孩子收进门。
这一点他实在是想不通。
年轻人淡淡道:“他不是这里的人。”
他早就察觉到江快雪的异常之处,他像是一个从外部世界错步进来的过客,浑身上下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充满了对这个世界既定规则的矛盾和叛逆。一个从小在宗门世家长大的孩子,是绝对不会说:“这个世界的规则是错的!”这种话的。
“虽然我也不知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感谢他的到来。”
各种意义上。
他的婚事就要到了,只能等完婚之后,他亲自去一趟青华洲向松月真解释。
两人婚期渐近。因为江快雪比庄弥大几岁,所以就算是他娶庄弥,婚礼要在江家举行。
这段时间江快雪十分忙碌,要制定喜服,布置新房,还要学习婚礼流程。李氏比他更忙,江快雪的婚事,家主只派了个族中的老仆过来帮忙指导,喜服要什么式样,婚房该怎么布置,要请哪些客人,客人来了住哪儿,什么人按什么规格招待,一样样都要李氏亲自拍板。
离婚礼还有十天的时间,李氏让人把喜帖都散出去了,这些天陆陆续续来了几批客人。
这天松家的客人也来了,不仅来了一位族中长老,松月真也一起来了。江快雪带着人在门口接待,见到他,吃了一惊,不过二十多天没见,松月真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脸色也白惨惨的,没一点血色,仿佛是大病了一场。
他心里不好受,把客人送到住处后,又单独拉住松月真,想跟他说说话。松月真却对他冷冷的,不假辞色:“不知新郎官想说些什么?”
“阿真,你一定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不要叫我阿真!”松月真冷漠地看着他:“你不配叫我阿真!”
他说罢,转身回了院子,不想跟江快雪多说。
江快雪看他这模样,便知他对自己误会深了,若是不解开,只怕要伤感情。到了这天晚上,他又抽空来了松家宾客住的院子外,松月真不肯见他,他便拉住进出的松月明,请他将人叫出来。
松月明是跟着家里的长辈们出来喝喜酒的,没想到还要夹在中间看这一出风月官司。他进了院子通报,又一个人回到院门口,压低声音跟江快雪说:“我二哥说他不想见客。”
江快雪十分执着:“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吧。”
松月明想说些什么,看江快雪一眼,叹了口气,默默回了院内。
等到月上中天,江快雪一会儿站着,站累了,又蹲在院墙边,月光照在他身上,显得孤零零的。
不知等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双靴子,江快雪抬起头。松月真低着头,面无表情:“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江快雪连忙站起来,腿蹲麻了,人有些摇晃。松月真下意识地伸出手,扶着他。江快雪冲他笑了一下,松月真瞪他一眼,抽回手。
江快雪登时有些讷讷的,问他:“阿真,难道你真的打算就此不理我了么?”
松月真背过身:“你这是在怪我?难道不是你负心在先?”
江快雪莫名被栽上个负心汉的名号,只觉得十二分冤枉,连忙追着松月真说:“我没有负心,我对你的心从来都没变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松月真转过头,眼神中满是嘲讽:“你若是没有负心,为什么要跟庄弥把婚事提前?!我让你把婚事推迟些许,你怎么不听我的?!”
江快雪说:“原来是这事……我跟庄弥早晚都是要结婚的,早结婚晚结婚不是都一样?而且他都答应了,婚后他什么也不管,到时候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他有些费解地看着松月真,心里也十分生气,之前松月真来问他,也不听他解释一个人就跑了,他一直追着松月真,总是他主动,也实在累了:“你为什么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说我负心?你怎么能这样诬赖我?我这不都是为了能让咱们早一点在一起吗?”
松月真登时炸了:“小事?!这是小事?!”
两人鸡对鸭讲,越说越气,不欢而散。江快雪郁闷难当,怏怏不乐地走了,走到卧房门口,才终于想到,他是要去跟阿真道歉的,怎么跟他吵起来了。可是他拿着一点小事不放,实在是让人恼火,还是等他气消了再说。
他的婚期转眼就到了,天还没亮,江快雪就被小厮们推起来,给他梳洗一番,穿上喜服,一行人簇拥到门外,骑上马带着队伍去迎亲。
庄弥不是女子,用不着凤冠霞帔做花轿。他也骑着马,从城外的江家别苑出发,与江快雪在城门口碰头,两人一起骑着马进城,到了江府门口,便下马进去。
从门口走到喜堂还有一段路程,庄弥牵着江快雪的手,对他微微一笑。江快雪有点不好意思,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婚礼是假的了,庄弥为什么还这么开心?想来是他今后有了江家做保护,即使生世被人拆穿,他也用不着担心会被自己休弃赶走,被人害了性命,心中松快所以这么开心。
前往喜堂的道路两边布置得十分漂亮,宾客们站在路两边,随着一队新人往喜堂移动。江快雪扫了一眼,看见松月真也跟宾客们走在一起,云外城派了谢玉过来贺喜,他正跟在松月真身后,想跟他搭话。松月真一言不发,只用一双霜雪般冰冷的眼睛看着江快雪。
进了喜堂,家主只派了个代表前来,江父与李氏坐在高堂之上。宾客们站在一边观礼,江快雪由人拉着,被这复杂无趣的婚礼流程弄得十分疲惫不堪,只想快一点结束。
他和庄弥拜了堂,主持之人笑道:“一对新人这便礼成了,从今往后,庄弥就是江家的半子,你们要相互扶持……”
话还未说完,只听得一人高喝一声:“慢着!”
松月真推开宾客,走到堂前,说:“在你们二人洞房之前,我有话想说!”
见他来势汹汹,江快雪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手心里全是冷汗,不知阿真究竟要说什么?
有宾客劝道:“松少侠,您若不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就不能让新人们完婚了再说吗?”
松月真摇摇头,冷笑道:“不能!不能!因为我要说的事,与今天的新郎官江快雪有莫大的关联!”
江快雪脸刷地一下通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松月真继续说:“江快雪,你怎么不敢说话?你这负心薄幸之人!你早就和我有了私情,怎么还能和别人成亲?!你对得起我吗?!”
松月真一字一句,一石激起千层浪,登时整个喜堂内轰然一片,宾客们本是来观礼的,骤然听见这种事,都大吃一惊,仿佛是一群兴奋的苍蝇,交头接耳嗡嗡起来。
江快雪也懵了,不知道一向理智机敏的松月真,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话?他搅得自己成不了婚,他的名誉地位也将一落千丈啊!
他怎么……怎么就非得做到这玉石俱焚的地步?!
只不过他不明白,有的男人争风吃醋起来,可不似女子互相扯头花,那是要见血杀人的。松月真全心全意地爱他,看到他要和别人成亲,早就是万箭穿心,万念俱灰,什么也不顾了,也什么都不想要了。饶是平素理智沉稳,可碰上了命中的劫数煞星,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若说有人在感情面前还能保持理智,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还不够爱。
却说松月真一席话叫众人都大吃一惊,谢玉急急地拉着他问道:“月真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松家那长老也责备他:“你糊涂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松月真第一句话都已经开口了,已经自断后路,还有什么好怕的。他继续说:“我与江快雪早就有了肌肤之亲。他胸口有个胎记。”
众人便都望向江快雪。江快雪脸上烧得厉害,实在无话可说。谢玉气坏了,走上来要扯江快雪的衣服看他胸口的胎记验证。
松月真大怒,抽出剑用剑柄在谢玉手上一敲,喝道:“他的衣服也是你能脱的吗?!不许对他动手动脚!”
众宾客都想:哦?刚才还骂人家负心薄幸,现在又这般护短,你们谈情说爱的人都这般不讲道理的么?唉,家务事,管不了管不了!
谢玉更是又气又恨,拔腿便跑,发誓回了云中城一辈子都不来了!
江父坐在高堂上,早已气得倒仰。李氏还有些理智,连忙催促江快雪:“阿雪,你赶紧说话啊!你说你与松少侠没有私情!”
庄弥看着江快雪。
江快雪羞煞了,垂着头,眼睛看到松月真右手,忽然见到他小指上留着一道疤,心中一震,倏然抬头:“阿真,你手上是怎么回事?”
松月真收了手,藏起那道疤,晦涩道:“还你罢了。”
“你……”江快雪整个人都懵了,留下这一道疤,会对修为产生多大影响,松月真怎么会不清楚,他又何必非得这样虐待自己?!
堂上的李氏见他们含含糊糊,急了:“阿雪!你还在做什么!你可别犯糊涂!”
江快雪闻言,点了点头:“我不会犯糊涂。”
他和庄弥已经礼成,现在庄弥就算是江家的人了,他看着松月真,一字一顿,缓慢而认真地说:“我很爱阿真的,我心里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