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樱川听了他的话, 反而才是真的哭出来了。
几乎是太宰治说完“没办法”三个字, 樱川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地流下来了。
“你、你到底有没有事啊……为什么脑袋上也有绷带了，脸上还有……什么啊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还会咳嗽啊……呜呜呜……”
樱川抽抽搭搭地跪坐在太宰眼前, 整个人脱力似的提不起半分劲儿，有一个伸手想去触碰太宰治的动作——他看见了, 但樱川最终还是缩回了手, 用手背覆盖在眼睛上，湿濡的水迹源源不绝地往外蔓延。
“樱川？！”
比太宰治回答更先到来的，是与谢野晶子饱含惊讶的呼喊, 她出来便一眼望见了樱川见我, 后者哭泣的凄惨模样让与谢野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快步赶过来，视线率先和坐在地上、看似狼狈, 神情却让与谢野莫名感到不舒服的太宰治对上。
与谢野不禁缓了缓脚步，这一声过后, 她依然伸手，搭在了樱川的肩膀上：“樱川小姐, 怎么了？”
分明是安抚的动作，可与谢野接触到樱川的瞬间, 便能感觉到少女陡然收缩了一下肩膀, 那是在极度缺乏安全感、或是信任严重丢失情况下会出现的条件反射, 如同经历某个深刻事件后的应激反应。
与谢野都被樱川突如其来的反应弄懵了一下, 随后她眼睁睁看着樱川见我以分外流畅的另一种条件反射, 伸手去极力抓住太宰治的小手臂。
“……”
“……”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奇怪。
与谢野晶子和太宰治都在少女过于毫不犹豫的举动下，理解了此为“下意识动作”这点，但偏偏她所做出的对象，于太宰治本人而言，不过是刚见面而已。
——不，或许不是。
太宰治垂眸望着几乎要缩到他怀里的樱川见我，眼睛颇为纯洁无害地眨了眨，即便是对上与谢野那威胁性与凶恶性并存的眼神，都能泰然处之、坦然以对。
“樱川小姐？”
太宰用再温和不过的调子喊了一声，敏锐地感觉到少女拥抱着自己的躯体部分微妙地变得僵硬了几分，他眼睛灵活无比地转了半圈，掩盖在黑发阴影下的神色顿时活泛了几分，他微微笑了一下，“至少让我站起来吧。”
“……嗯。”
樱川抽噎着，肩膀一抖一抖的，还是顺从地应了。
太宰治终于能顺利地站起来。
但在整个从地面站起来的过程中，樱川见我都没有片刻放开过他：两人的接触从始至终，甚至于樱川在察觉到有点松开的痕迹后，还会主动靠近太宰，以至于太宰本就不大稳当的身形，途中还很是摇摇欲坠了瞬息。
与谢野对樱川如此依赖眼前这个男人的事实感到震惊，并且在顷刻之间不合时宜地飞快联想到了乱步头上那顶帽子的颜色可能是要改一改了。
……绿、绿色的。
惊得与谢野连忙甩了下脑袋将那些荒谬的想法从脑海中剥离，脑袋一侧，望见了旁边投来的、某道穿透性极强的目光。
这瞬间，乱步头顶帽子的颜色已经不足以囊括事件的总体发展，与谢野的大脑以超高速度奔跑着，不出数秒已经想到了足以划分出N个三角形状的四人战场。
饶是久经沙场的与谢野都只能用目瞪口呆四个字来形容——这小姑娘这么厉害的吗？！
一边投来目光的正是刚刚被承诺了未婚夫的头衔、此刻却只能孤孤单单在一边观看的苦情（？）男主角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陷入了迷茫期。
他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和自己和和美美的未婚妻会转眼就变了心思、转头他人怀抱，半点不记得和自己的情分。并且毫不留念、没有迟疑，看见那个黑风衣的小妖精之后连他的存在都忘得干干净净，从头至尾没有再投来过一次关注。
他的眼神和气场任哪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当下的心情不妙，走路都纷纷绕开，偏偏樱川见我忽视得这叫一个眼瞎心盲。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好几把委屈。
他委屈。
但他就不说。
太宰一站起来，风衣跟着微微晃荡，樱川便能看见他右手臂所受的伤，只是掩盖在黑色的布料下，压根不引人注目。
“好哦，不许哭了。”
这次，在樱川眼睛一红、即将再次哭出来之前，太宰迅速地出声阻断了这种可能，“女孩子的哭声会让我的伤口恶化的。”
樱川嘴唇立即一抿，像只陡然被天敌发现了的小兔子，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分明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可随即就露出了点不确信的动摇来。
太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表情。
只见樱川先是松了松抱着他的那只手——樱川抱住的是左手，明明不影响——而后，她特别小声地、有如小心安抚地说：“我不哭，你快点好。”
好比她的认知认为太宰治这句话基本有很大可能是在耍她，但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证明这句扯淡的话可能是真的，她都不愿意去冒险。
会选择相信。
太宰治还没有弄懂这之间无法想通的某种关联。
与谢野终于忍无可忍、再也看不下去了。
“喂樱川。”
与谢野磨着牙喊她，“乱·步让我带你出来，要是你哭着回去，他可能会找我算账的啊。”
一字一顿地说清楚，落脚点无非是“乱步”两个字上。
不等樱川回答，与谢野将先发制人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她目光凌厉地一扫太宰，语气稍显冷淡地说：“我没理解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所以这位……”
她刻意地顿了顿。
太宰却全然一副懵懂不知的良善模样，好似真如表现出来得那般置身事外、一无所知，硬是没接与谢野这话。
樱川倒很护住地拦在太宰身前，相比起太宰这个被盯上的人，樱川显得更为紧张：“与、与谢野小姐，谢谢您带我出来，我会和乱步好好交代的，一定不会牵连到您。”
说这话时，她紧紧地攥着太宰治的手。
目光飞快地一转，不经意对上中也那仿佛能吃人的目光，樱川不知为何心下一慌，握着太宰的力道便松懈了些许。
“中也……”
樱川喊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特别不对劲，不止是哭泣之后的哑腔，还有种尴尬的感觉。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原本是想说，“你怎么还没走？”
但樱川总觉得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求生欲使她最终放弃了这个说法，选择默默地用眼神表达她已经平安抵达、对方可以离开的信息。
中也简直头晕目眩。
“你什么意思？”
能压住火气问出这句话，中也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得突破天际了。他阴沉着脸，压抑地问，“你牵着的那个家伙是谁？”
一场修罗场似乎无形地酝酿成型，风暴即将抵达中心，掀起一阵剧烈的旋风。
与谢野皱了皱眉，想友好爱地发声帮个忙，又觉得必须得再观看、了解这到底是什么个关系会比较好。
这时，只听樱川斩钉截铁、分外决绝地回答：“是爸爸！”
中也：“……？”
与谢野：“……？”
太宰：“……？”
酝酿着的风暴，突然被掐死在了摇篮里。
光是见小姑娘脸上那再正义凛然不过的神情，与谢野差一点就要信了她的邪，得亏了话语中心的另一主角猝不及防地笑出了声，少年人微沉的嗓音立时在周遭空气中晕染、传播。
“这位小姐，我看起来应该不比你大。”
太宰弯着眉眼笑得颇为开怀，手指不动声色地巧妙从樱川手中脱出，“如果真的要开这种玩笑，下次记得至少找个上班族吧？”
樱川却敏捷地跟了过去，再度牵住了他的手指。
太宰：“……”
与谢野眯了眯眼：“港口黑手党？”
她原本不想这么直白地报上身份，方才也隐晦地避开，除非必要，目前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并不想直接对上。但与谢野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某个关联。
太宰神色自若地颔首：“这位小姐的敏锐度让我惊叹。”
他总能将一切漂亮话说出想要的效果。
“我只是想起方才犯人说的那句‘你们都是可悲的陪葬品’这句话罢了，看来那个炸|弹是为你埋下的。”与谢野双手抱胸，冷艳高贵地居高临下睨了一眼，“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位见证了新任首领上位的唯一见证者吧？”
与谢野眼波流转间，透出一种意味深长的流光溢彩来：“……看来你们港口黑手党的权利更迭不大太平，你现在是风暴中心了。”
最想杀死的、也最想保护的人。
活在两个派系的危险交界之中，却只是个十几岁的孱弱少年。
“唔，看来是呢。”
太宰露出了感激不尽的笑容，“如果不是您的热情分析，我恐怕还不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十分感谢。”
从方才的揭露身份起，中原中也的表情便出现了绝非良善的变化，与谢野那番话也是暗示重重，就连太宰治本人，哪怕感谢得毫无诚意与道理，也算是做出了相应的回应，偏偏樱川没有半点反应——
应该说是有的。
樱川不太敢大动作地观察了会儿太宰手臂上的那个伤口，蹙着眉，神色考究，这会儿用很低、只是短距离之间才会用到的耳语之音，附在太宰耳下说：
“还好不太深，不过还是去趟医院比较好吧？”
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太宰治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