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一百零九章
樱川睁开眼,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太宰治,她保持着向上的视野, 怔怔地看了他许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们上天堂了吗,太宰先生?”
感觉身上一点痛苦都没有。
不像是在地狱的感觉。
……连脖子上的伤口, 都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太宰治低低地笑了两声:“感觉我死后不会上天国呢。”
“……那我们现在在哪里?”
樱川呆呆地看着他。
她懵懂又小心的表情让太宰治的心脏部位出现了奇特的情绪, 这感觉要是出现在以前,太宰治大约以为是心脏病前兆, 酸涩混杂着紧缩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马上就要心脏病发作了。
太宰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这里是武装侦探社的地面根据地。”
背面都市遭受重创,所幸横滨未受什么波及, 不必特意寻找其他的合适落脚点。
现在的背面都市好比灾后重建,太宰治正好在那之前卸了特殊身份, 不必为此奔波劳累;相应的,没了背面都市的保护,港口黑手党本应当追究太宰治的叛出, 但费奥多尔的一番策划中, 太宰治为港口黑手党递了密信,虽说很大程度是为了自身的谋划布局, 到底让他们免受损失, 两相抵消。
太宰治便堂而皇之、正大光明地行走在横滨地上了。
会前往武装侦探社求助,是因为这里有着拥有能治愈任何重伤的异能的与谢野晶子。
这也是樱川现在为何毫发无伤的原因。
樱川注意到太宰身上的伤却没有如她一般痊愈消失——炸成碎片的不是他, 但太宰治被费奥多尔捅了一刀是事实。
樱川一问之下才知道, 由于太宰治本身的异能「人间失格」会消除所有的异能效果, 与谢野晶子的异能「请君勿死」对他不起作用,自然无法像她一样,得到“回炉再造”式的治疗。
“太宰先生,请拒绝我。”
樱川夺取了太宰治的异能,请求与谢野为他治疗。
与谢野满面笑容地提着一把电锯就过来了,看得樱川目瞪口呆:“与、与谢野小姐?!”
声音都变了调。
吓的。
“嗯——?”
与谢野拖长了声音回答,不耐的视线在紧张兮兮的樱川和气定神闲的太宰治脸上转了两圈,不大爽快地嘟囔着,“真是服了,一个死活忍过最痛的时候不许把人叫醒,一个明明知道需要重伤才能救还急得不会思考……”
这两个家伙到底谁才是蠢货啊?
确实是其中一个一手策划,另一个起的关键作用吗?
还是说谈恋爱就必定会降智啊?
与谢野看太宰治的海藻头不怎么愉快,念在对方这次帮了侦探社不少,还是妥善地治疗了。
樱川在太宰治焕然一新(?)后,默默地将能力还给他,看着简易病床上闭着眼睛休憩的安静面容,樱川伸手,精准地按在了太宰的眉心处。
“……我当时真的吓死了。”
樱川喃喃地说。
话语中还带着后怕的成分。
太宰没有睁开眼,静静地回应了她:“别害怕,我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去的。”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樱川手指下滑,指尖摸到太宰的眉骨,虚虚地沿着描绘,“因为太宰先生说过,‘如果我有一天真的要死去,一定是笑容满面、满足不已地死去。痛苦的死法是绝对不愿意的。’我当时看到那个假的‘尸体’,太宰先生的表情很痛苦,我就知道那一定是假的。可是——”
“可是后来看见那么真实的血肉,你动摇了?”太宰缓缓地睁开眼,对上了樱川的视线,那片海洋似的眼眸中此时此刻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
樱川颔首,神色极其落寞,“我以为,那会是假死,但我没想过连那个人本身都会是假的……我认为费奥多尔那个辣鸡全程都将你盯得很紧,所以那一定会是你。”
于是那瞬间所有的懊恼与悔恨一同袭来:要是最先去救太宰先生就好了,要是不顾一切带他逃离危险就好了……是这么想的。
好歹以为只是假死,可连躯体都没有了,假死也要变成真死了。
樱川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绝望。
“不能再让你遇到这种事了。”樱川突然弯腰抱住他,动作却很轻地靠在他肩头,“任何情况都要以你为先,我不能接受你死。”
“所以你不可以死了。”
“想都别想。”
“……噗。”
太宰治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胸腔都跟着震动,“我没有说要去死。”
他一笑,樱川很不满。
直起身子,都没有犹豫,手指掐在太宰的脸颊上:“我说认真的,你不许死。”
“好霸道啊。”
太宰配合着樱川,娇羞地眨了眨眼。
樱川捏了捏他的脸:“快答应我。”
太宰带着笑:“好,答应你……不过你到底是跟谁学了什么?”
被掐着脸颊这种事他确实是不怎么在意,不过樱川素来乖巧又温顺听话,想不到有朝一日能做出这些举动。
“我从你的死亡中学到了我不能失去你。”樱川满脸严肃、甚至可以说是一板一眼地陈述着。
纯陈述。
还是那种旁观者视角。
半点感情都不带,没有感情的杀手都可能比这来得富有情绪一些。
太宰治于是愣住了。
樱川松开他的脸,舒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去乡下过平凡的日子吧。”
太宰:“……”
樱川:“你觉得呢?”
太宰:“……”
太宰觉得樱川刺激受大了,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
他坐起身,手臂一展,将樱川抱到怀里,跟哄孩子似的,非常富有节奏地拍抚着樱川的后背,力道轻柔地仿佛是夜晚即将安眠。
“抱歉,小见我,把你吓到了。”
樱川一动不动缩在他怀里。
“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个人心思深沉,布局谋划严密,不是一般方法能够对付的。”太宰用最温和的语调向她述说着,“如非必要,我不会以身犯险。”
樱川用手指勾住了他的上衣口袋。
“……我们的关系是不对等的。”
樱川失落无比地说,“你比恋人还重要,在我这么重视着你的时候,我就要开始担心你的任何事,而你却尽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事,哪怕我会担心。”
樱川扁了下嘴,可怜兮兮地说:“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终于懂了这种感觉。
太宰治抑制住那股从心底升腾而起的、仿佛在宣告胜利的喜悦。
不动声色地按捺住了自己本该有的外在表现,太宰握住了樱川的手,不让她伺机后退。
“是一样的哦,小见我。”
“才不一……”
“在更早之前,我就是这样担心你的了。”
太宰沉静的目光没有带来任何的压迫或不适,但樱川就是觉得自己被定了身,无法动弹分毫。
“在小见我无忧无虑、随心所欲认识各种人群、做着各种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时,我也是这样担心着的。”
但那时候,你的眼中承载不住任何多余的事物,自由得犹如翱翔天空的鸟儿,没有什么能够牵绊住你。如果愿意,你甚至可以立即抛下任何一个照顾你的人,尽情地追求自己的快乐。
当你在这样自由自在的时候,我在你身后,就是以那样沉重的心情,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而今你终于要明白了。
樱川茫然又无助的神色出现了动摇,替换上了一点茫然:“太宰先生也是这么担心我的吗?”
“是的。”
太宰肯定了她,非常缓和的语调,“在你眼里许多事情都太过简单,你更倾向用正面的眼光看待世界上的一切,我时常为你感到担忧。”
樱川的表情也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太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其实很聪明,但有愿意相信的人在身边时就不愿意主动思考,这一点也让我很担心。”
樱川愧疚地缩了下脑袋:“对不起,太宰先生。”
“会不会随时跟着其他人跑掉,我也总是担心。”太宰继续补充。
“怎么会呢?!”
这点上,樱川不服气地大声反驳,“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那是他一步一步得来的结果。
最初的天平法码可不是这样一边倒的。
但这些话太宰治永远都不会说出口,有些事樱川见我选择性地回避深想,他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太宰治此人的高深莫测,好比他算到了费奥多尔会对他的“尸体”下手这点,那么樱川见我的折返与目睹究竟在不在他的衡量中,这点很难说清,除了太宰治本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又到底——
是不是在借助这件事,为自己博一个柳暗花明。
“就像我向小见我承诺我不会死,但小见我还是会担心。”太宰没有表露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自然无比地和樱川继续进行原本的话题,“我对小见我离去的担忧,和那是一样的道理。”
“但如果有一天,小见我非要离开……”太宰故意中断,没有说下去,表情却实打实的悲伤,眼睫低低地垂下,分外惆怅,“或许我也只能看着你走吧。”
他怎么可能放她走。
想都别想。
樱川脸上最后一点迷茫都散去了:“我们结婚吧,太宰先生。”
她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直接到没有分毫迂回曲折的脑回路,把太宰治也是打懵了一瞬。
这也太出其不意了!
招数过于清奇。
由于太宰治没能第一时间回答,樱川以为不妥,迅速地改了口:
“或者我们正式办理领养手续。”
正要答应的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