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三丈外, 一头斑斓猛虎匍匐在地,伺机而动。
后面的侍卫想冲上来, 却又怕猛虎受到威胁猛然冲过来,伤了阿哥的小命,他们也跑不了。奇里小声道:“阿哥、阿哥您往后, 慢慢来。”
巴特已经偏坐在马上, 打算万一老虎有所动作, 他就扑上来压在胤禔身上。身后的全都慢慢凑上来,与萨宾图一起给苏鲁及诸侍卫使眼色:快把弓箭搭上!
胤禔的马是宫苑里训出来的,此刻瑟瑟发抖, 前蹄要撑不住俯卧在地。胤禔依旧加紧马腹, 让自己稳如泰山,仿佛与马鞍连成一体。
搭箭、拉弓,对准老虎的眼睛。
周围的人屏住呼吸, 看着皇子与老虎对峙。盏茶时间,就在他们以为老虎要放弃的时候,那只斑斓猛虎突然暴起, 直直朝着胤禔扑了过来。
长箭射入老虎的眼睛,从虎头侧面突出,溅出一串血迹。
胤禔带马向前,老虎却又猛地抽动一下, 胤禔拔出腰刀劈了下去。侍卫也一拥而上, 将老虎围了起来, 奇里还要请罪。
“请什么罪, 快点捆好了,回去我要带着它给汗阿玛瞧瞧!”胤禔将弓箭收好,高兴的看着老虎,真好,皮毛没有多大伤损,不会浪费。
他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已经有一层薄茧,他没有浪费自己过去的经验。他膂力过人,与每日的科学训练有直接关系,在这个时代,自己已经有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大阿哥勇武过人!”苏鲁帮着捆上了老虎,抬到了侍卫带来的板车上。
胤禔指着前方:“往前走!我们还能找到猛兽,勇士们,跟我走!”
侍卫和哈哈珠子都举着腰刀:“嗷!”
容若找到他们一队人的时候,胤禔已经往回走了,容若看着板车上满载的一只老虎、两只野猪,不可数的兔子和野鸡,深觉曹寅说的没错,自己就是太操心。
“表哥!”
胤禔纵马跑过来:“快看,我厉害吧!内老虎可是我自己射中的。”
“厉害,真厉害。”容若边笑边点头:“别说,这头虎射的正中眼睛,砍的这几刀也没有伤了虎皮。的确有一手。”
“表哥,干脆你也帮我写一篇,嗯,伏虎记,如何?”
“游记要自己写才有趣,而表章都是官样文章,这样吧,我送首词给你,如何?”
胤禔惊喜笑道:“那自然好,洗耳恭听。”
容若与表弟并辔,往驻地走去,百步之内成词:“过尽遥山如画,短衣匹马。萧萧落木不胜秋,莫回首、针阳下。别是柔肠萦挂,待归才罢。却愁拥髻向灯前,说不尽、离人话。”
“好是好,可我觉得,这有点……这是写闺中女儿的吧?”胤禔歪头问道:“上半阙写的是短衣匹马,我们打猎的人,可下半阙就变成了柔肠牵挂,最后又是说不尽的离人话。”
“怎么,写闺中女儿离别之情不好么?”容若微笑:“有人牵挂、有牵挂的人,我觉得很好。”
“也不是不好。哦~我知道了,表哥在想表嫂吗?”
胤禔朝容若挤挤眼睛,身后的奇里和苏鲁也笑起来,连守在猎物边上的萨宾图和巴特都忍不住笑出声。只是,容若并没有脸红,反而皱眉道:“别乱说。”
“……你们俩,还是合不来?”胤禔这会降低音量,“可是舅母带着表嫂入宫,我额娘说那位格格人不错啊。”
“这世上不错的人很多,好姑娘也多,数不胜数,难道我要挨个认识一下?”容若叹道:“你还小,日后就知道了。”
胤禔就不再说话,一行人到了驻地的时候,发现外面跪着一溜人。只见梁九功出来,将他们引入皇帝住的地方。
曹寅迎他们过来,容若就问道:“那不是文贤吗?前面的似乎是他父亲……”
“是文贤与他父亲施琅将军。”曹寅道:“大阿哥,皇上让你先去太子那里,晚些时候一起去给太皇太后、皇太后问安。”
“我知道。”胤禔却没动,他一脸好奇:“子清侍卫,那个施琅将军,是不是呆湾郑氏,跟着郑芝龙的降将啊。为什么他来了这里?是不是因为康亲王在东南打仗打的好,要用上水军作战了?”
“就是他。”曹寅道:“阿哥懂得好多啊。”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只是道方才太子那边还派人找人,请大阿哥赶紧过去。
胤禔看从曹寅嘴里问不出什么,就带着全都和侍卫们走了,留下容若对曹寅道:“文贤随父一起来,是想跟随出战吗?”
“大概是。听说是内阁学士、安溪李光地举荐的,认为收台的时候已经到了。”说话的人是蓝翎侍卫张纯修,他与曹寅一样都是正白旗包衣,也是佐领。
施文贤就是施琅之子施世纶,他与容若、曹寅,以及张纯修都是渌水亭的常客,文名显于京华。而且张纯修与容若早就结为异性兄弟,见面自然更是亲热。
张纯修上下打量容若,惊道:“难道你也想去?”
“子安兄觉得不妥吗?”容若笑道:“我为侍卫,为国出战岂非理所当然。”
张纯修只是摇头,曹寅也道:“子安兄和我想的一样,就算你想去,皇上也未必会答应。就算皇上答应,太傅难道会答应吗?”
闻听此言,容若也只能叹气,他阿玛明珠希望他“事少、功高,无灾无难到公卿”。打仗这种事情,慈父明珠是万万不会让爱子涉险的。虽然最后决定的是皇帝,可明珠总有办法给事情搅黄了。
胤禔过去的时候,胤礽正在射箭,三箭都在靶子上。看见他来了,胤礽大声道:“大哥,来比比!”
“好啊。”胤禔笑道:“太子先来。”
胤礽还是连射三箭,毓庆宫的太监高声道:“三箭中靶!”一只射在了红心上,两只稍微偏了一点。
轮到胤禔的时候,他干脆来了个三箭齐发,看的胤礽目瞪口呆,然后笑弯了腰。无他,这三只箭在靶子上成了个三角形。
“不行不行。”胤礽一边笑一边摆手:“这不算,大哥你得好好射。”
“我刚才带着人去打猎了,听说太子找我才过来的。”胤禔指着自己:“你瞧,我这衣摆上还有血迹呢,容我先去洗个澡成吗?回来再陪你。”
皇子都是石青色四开裾,再说胤禔袍子上都是土,胤礽也没看出来他的袍子上有血迹。此刻仔细一看,黄土和血迹都成了黑褐色在衣服上。儿童太子表情扭曲:“大哥你快去吧,噫。”
汤泉真的很舒服,而最舒服的莫过于,你从泥土里摸爬滚打弄得一身脏泥巴,然后不用自己洗衣服。怪不得说由俭入奢易,被封建社会糖衣炮弹腐蚀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洗衣机,胤禔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还魂成了一个贫民子弟会如何?
嗯,那大概是想方设法往上爬吧,就冲着不用自己洗衣服。我可真没出息啊,胤禔靠在汤泉中,毛巾搭在额头上,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祖父抱着自己讲故事。
“爷爷,故事里都是主角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可是如果当时打仗打到了主角的家里,他还会快乐吗?”
“安修在烦恼这个?”爷爷笑的很慈祥:“人生就是这样。你想的是战乱,是外力。可是你想过没有,哪怕再幸福的人,也会老、会死。所有的幸福都会终结。”
“那我们努力干什么?”安修小时候还是挺有发散思维的,他马上就问:“这么说,我们的努力不久没意义了吗?反正也会死,所有的努力都会消散。”
爷爷怎么说来着?
人活着既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因为人有社会属性。“哪怕一个人只为自己活着,他是不是也需要实现自我价值?自己的理想要去试着实现啊。”
现在回忆起来,自己那会简直是个杠精,胤禔记得当时自己还问:“可要是一个人完全没有理想,他也有条件享受生活、醉生梦死,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吗?”
爷爷没有把自己这种小杠精扔出去,真是祖孙感情很深刻了,爷爷回答他“哈哈,等你长大了,可以去读一读杨朱之学。其实这种选择本身,是没有对错的。
安修你要记得,这世上很多事情,追溯根源都有因果,都有一个为什么。不管做出哪种选择,都要问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能过的了自己这一关,能说服自己,那就尽管去做。”
外婆却是另一种说法“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人还是要良善,才能活的舒坦。”
“阿哥、阿哥?”
秦吉了小声的喊他,将胤禔从回忆中惊醒。他已经不是过去无忧无虑,在祖辈关爱下长大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了,他成为一个封建帝国的皇子,他会有属于自己的命运。
胤禔从水中站起来:“小秦,给我找衣服,要那个灰色的纱袍,穿着凉快!”
“阿哥,您没带灰色的袍子……阿哥您说的是不是雪灰那个?”
胤禔眨眨眼:“那就是吧。我看都是灰色,反正就那个,天热儿,别用石青,闷得慌。”
这会宫中审美走的还是朴素大方,要求的是低调,虽然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但颜色风格一定要素净。谁能想到几十年之后,会出一个那么喜欢花哨的弘历呢?
其实这么一想,自己这位未来可能出现的大侄子,说不定是被朴素风逼的逆反了。胤禔自己想着,就呵呵笑了起来。秦吉了正拿回了袍子,看见阿哥正在笑。难道穿新衣服也能这么开心吗?
“施卿看看,这虎乃是朕的大阿哥所获,你看如何?”
施琅此来就是为了重整水师报仇的,自然不遗余力的说好话,什么“皇长子勇武过人,颇有皇上风范啊”,什么“见皇长子如此,太子殿下必定更勇猛”,又是“圣上督子甚严,皇子们文武兼修,让臣子汗颜。”云云,说的儿子施世纶简直没耳听。
康熙道:“施卿,康亲王在东南已经推进至金门一线,而且正月的时候,郑经已死。朕想,也到了出兵收台的时候了。”
施琅却道:“皇上,臣有下情禀报,就算郑经死了,可郑经长子郑克臧为人明敏果断,岛内都说他有郑成功遗风。他在岛内颇得民心,而且他自少年时就监国于岛内,于军务民政颇有建树。此刻若是贸然攻台,岛内哀兵众志成城,这……”
“施琅,朕问你,如果郑克臧也死了吗?”
“皇上此言当真?”施琅大为震动,“是臣失言了,天子一言九鼎,臣只是、只是太震惊了。”
“哈哈哈。”康熙笑道:“连朕都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自毁长城。来人,将太子和大阿哥都叫过来。”
等胤礽、胤禔都来了,康熙就道:“曹寅,你来说吧。”
曹寅就道:“是。据我军探子回报,自正月郑经去世,他的次子郑克塽的岳父冯锡范联合郑成功诸子,说服了郑成功之妻董氏夫人,废黜了克臧王位。
但郑克臧拒绝交出玺印,冯锡范联合郑聪等人,在董太夫人的默许下,攻击郑克臧是螟蛉子。岛内说郑克臧是自杀,不过据朝廷所获的消息,他是于暗室之中被绞死。”
“施琅,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尽管说。”康熙指着曹寅道:“既然要派你去福建,自然要让你知晓各方面的情况。”
“臣想请教,那郑克臧之妻呢?”施琅问:“克臧之妻,乃是郑成功的谋士陈永华之女,永华也是郑经的老师。虽然陈永华已死,但以他在岛内的威望名声,不应该没人站出来说话。”
“曹寅先不要说。”康熙看向了两个儿子,“太子说说,为什么没人为郑克臧和他的夫人说话?”
胤礽想了一会:“回汗阿玛,儿臣觉得,一定是岛内认为我朝承天景命,康王既然已经推至金门,他们岛内必定保不住,自顾不暇,又怎么会顾及他人!”
康熙点点头,没有下评语,他又问:“胤禔,你怎么看?”
“回汗阿玛,儿子以为,不可能岛内一个有良心的人都没有。”胤禔想了一会道:“但就算一个人有良心,可他也要顾及自家身家性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而且,儿子觉得,或许郑克臧就是因为太过刚毅果断,所以才会为人所忌。毕竟那些人是他的亲祖母、亲叔叔,克臧是不是郑经亲子,难道郑经本人不知道吗?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用这个说嘴。
这些人必是觉得郑克臧继位,只会妨碍他们继续掌权,为了个人私利,他们宁可拼着前路渺茫,也要杀掉郑克臧,扶持一个软弱之人继位。私心才是祸害。”
封建军队而已,当他们是有信仰、有严明纪律的PLA?树倒猢狲散,谁会为指望不上的人拼上全家性命,何况连亲奶奶、亲叔叔都放弃了他,安知家将们没有揽权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