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周瑜呆坐在地上, 手上是凝固的血色。
——是孙策的血。
旁人的叫喊咆哮他一个字也听不见，只要闭上眼睛, 眼前就是被羽箭贯穿面颊身中数箭重伤垂死的孙策。
怎么就让他一个人去了呢？
孙策的幼妹孙尚香懵懵懂懂，但也知晓长兄身受重伤情况堪忧，她想进去看看情况，却被周瑜拢在身侧, 避免添乱。
“起来。”一道声音凭空响起, 是应当远在荆州的声音, 是不属于这里的声音。
周瑜茫然抬起头，对上秋胧鎏金色的龙瞳。
“周公瑾，起来。”
女子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救他。”
周瑜调动着自己冷冰僵硬的身体, 勉强挪动双腿将原本瘫坐在地的姿势改成了跪姿，他一把握住了秋胧的手, 染血的指尖哆嗦着划过女子雪白衣袖, 在她衣摆上留下道道狰狞血痕。
“龙女娘娘……周瑜求您，求您救他。”
秋胧似乎轻声叹了口气, 顺势屈膝蹲在周瑜面前：“公瑾, 你先冷静一下，我已经护住了策儿的心脉为他争取到了七天的时间, 不过龙息强悍，凡人不可承受太久, 七天之内, 我必须撤走龙息。”
周瑜用力闭了闭眼精, 声音沙哑, 隐隐有压抑的哭音。
“……他还不到三十岁。”
“我晓得。”秋胧摸了摸周瑜的头顶，温声道：“于公于私，我都要救他。”
孙策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我知道有一样东西可以救他，这期间，你要小心策儿不被打扰。”她微微停顿，瞧瞧周瑜憔悴惨白的脸色，嘱咐道：“你是肉体凡胎，不可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守着，旁人我也信不过，我会让祖茂去寸步不离的守着策儿，无论是谁也不许打扰。”
“都听您的……”周瑜罕见地失了分寸，只剩下听从指挥的力气。
“公瑾。”秋胧反握住周瑜手臂，沉声道：“权儿远在荆州，孙匡太过年幼，尚香还需要人照顾，你至少要在这七日之内，保证江东不乱。”
周瑜深吸一口气，制住周身颤抖。他抬起袖子粗鲁的抹掉脸上残泪，眼眶仍是通红，声音却已经恢复了冷静。
“是公瑾太过……失态了。”他左右茫然的看了看，这才勉力借着秋胧的搀扶站起身来，呐呐重复了一遍：“七天？”
秋胧点点头：“等七天，我带药回来。”
“若是您能救下伯符，我——”
“许诺的话先不急着说。”秋胧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稳定江东军心，避免出什么不必要的差错。”
周瑜闭了闭眼，用力点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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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胧救孙策，想到的方法只有一个。
血纹龙草。
可当她返回洛阳地宫，却只瞧见光秃秃的地面，没有半根龙草的影子。
秋胧面无表情走出地宫，在门口驻足的功夫，手指蓦地攥紧，地宫入口顿时顿时传来轰轰巨响，片刻之后，整座塌陷，只剩下荒芜残垣。
……有人偷了龙草。
是谁？
秋胧寻来住在附近的农家细细盘问，得知这附近近期只有曹操的军队来过。
……曹营之中，有故人？
不管这位故人是敌是友，明明知晓她在这里却不来找她只是自顾自取走龙草，秋胧脑海之中的印象已经直接跌破水平线，猜人的方向直奔着刘秀去了。
不知是谁的故人旧怨在前，夺取龙草的新仇在后——
秋胧面沉如水。
龙女正在气头上也顾不上遮人耳目，纵身化作龙身飞入天穹云海之中，直奔许都而去。
天空雷鸣轰轰，似有人质问银龙为何如此肆无忌惮，不顾人间轮转规矩。
龙女震声反驳，我的东西本就不是凡尘俗物，凭什么我不能要回来？
许你们将仙物随意赠送，不许我讨要回本来属于我的东西？
雷鸣渐歇，银龙纵身飞入云海，直奔许都。
许都上空原本晴空万里五云，突然间云雾翻涌遮天蔽日，无数文臣武将下意识抬头去看，和谋士商讨政务的曹操原本低头翻阅手中竹简，忽然只觉天色黯淡，便也跟着蹙眉望去。
“怎么回事？”
几名心腹谋士站在一侧，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倒是郭嘉面色一颤，隐隐想到了什么，本能地向前疾走了几步。
冷白霜雾从天而落，在殿外凝成一道柔白人影，白衣墨发，眉眼如画。周遭侍立兵士先是惊艳后是惊恐，长戟顿时搭在了秋胧颈侧，拦住了她的脚步。
坐在首位的曹操直视着那道殿外人影，半晌却是潇洒一笑：“果真是你。”
秋胧眉眼一抬，顶着颈子上搭着的数把长戟，一抬腿迈进了大殿之内。
“许久不见啊，孟德。”
曹操挥了挥手，周遭兵士犹犹豫豫撤去武器，看着秋胧孤身一人走到了曹操面前，低头看着他。
“天下皆传龙女救世，我还道是什么和当年的黄巾贼一样的小孩子把戏，如今一看，竟然是真的。”
秋胧淡淡道：“你看上去并不惊讶。”
“玄姬是奇女子，若非龙女降世，怎么会救得下天子。”
秋胧环视大殿，冷嘲一笑：“我救了一个，你不也救了一个？”
“是！”曹操抚掌大笑，像是没察觉到其他人惊骇的目光一样，和秋胧聊天的语气竟还称得上亲昵熟稔，“若论野心，我说不定远远不如你秋玄姬。”
龙女挑眉，坦然接下：“孟德客气。”
曹操笑声渐歇，冲着秋胧问道：“你为何到此？若是投奔，曹孟德必然以重礼相迎！”
秋胧反问道：“你瞧我像是投奔你的样子？”
曹操嘻嘻一笑：“不像！”
秋胧看看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肤色白皙，掌心朝上，是个索要的姿势。
曹操面露茫然之色。
“什么？”
“血纹龙草，还我。”秋胧言简意赅。
曹操愈发糊涂。
“什么血？什么草？”
秋胧微微眯眼，面上隐隐有些不耐烦：“地宫生着的血纹龙草，洛阳那边说了，只有你的军队去过地宫附近，龙草定然是你拿的，交出来。”
“啊……”曹孟德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大抵是先前郭嘉病中垂死之际的确说过这件事情，洛阳汉宫有着仙药，可救他性命。
当日他只道郭嘉是为了安慰他，也允许他离开去了洛阳，不过后来郭嘉神采奕奕的回来，找了大夫看病后竟也得出了“身强体健，远胜常人”的结论，曹操还以为是郭嘉真的碰上了什么神仙奇遇，除了感慨奉孝命好以外，并没有别的想法。
如今一看，应当这什么仙药，便是如今龙女来要的地宫龙草了。
他有心搪塞，却没料到郭嘉自己主动蹦出来，义正辞严的挡在了他和秋胧之间。
“这位……龙女姑娘。”郭嘉先是行了个礼，小心翼翼觑着秋胧的神色，试探性的开口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呢。”
秋胧平静道：“我在好好商量了。
曹孟德噫了一声。
“龙草在哪儿？”她又重复了一遍，整个人也跟着踏前一步。
“龙女大人且慢！”一道声音跟着插入，荀彧急匆匆的跟着插进来，宽大袍袖一甩，护崽老母鸡一样挡在这两个不怕死的面前，心情紧张，语气措辞却还是恭敬的：“我家主公，的确不曾知晓那血纹龙草在哪里，事实上他都不相信世上有龙女，又何况是那什么龙草呢，您说是不是。”
秋胧袖手而立。
“你是想说我冤枉你们？”
荀彧一时语塞，要说冤枉，说不准还真的算不上冤枉。他目光游移闪躲的模样未曾逃离秋胧注视。很明显比起他后面那两个，荀彧的心还没有那么黑漆漆。
秋胧目光一缓，郭嘉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这龙女喜好美人的本性能不能改改！！！能不能！！！
“这位大人，请你让开。”
秋胧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露出一双遍布伤痕的细白手臂。
“我就是想讨回我的东西，别的我都不说什么了。”
曹操委屈叫道：“我是真的不晓得你那龙草到底在哪里！”
“是吗。”秋胧跟着点点头，按了按手掌。那只修长手掌抬起在荀彧面前停顿片刻，又叹了口气：“算了，看你顺眼，这次不折腾你。”
荀彧一脸茫然。
龙女一把拽住郭嘉的领子，把他拎在手里。
“这个借我用一下。”
曹操顿时急得跳起来，叫了起来：“玄姬！快放下我家奉孝！”
秋胧扬唇一笑。
“我偏不，龙草的确不在你身上，这小子走近了我才发现，他的命格被改过……龙草不在他身上他也一定吃过，你也别着急，拿回龙草后我就把他还给你了。”
言罢，再也不管身后曹操如何惊慌大叫，拎着郭嘉一路去了荆州。
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去江东……
孔明因为她听见孙策重伤的消息直接跑去江东这件事情，已经有点生气了。
说白了，手上拎着的这个是讨好军师的礼物。
能掏出来多少消息，那便是孔明和文和的事情了。
饶是如此，秋胧踩上荆州土地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心虚。
孔明手执羽扇站在她离开之前站着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终于回来的秋胧，看那样子应当是这几个时辰内，一步没动。
秋胧：“……”
龙女松开了拎着郭嘉的手。
还有点晕高的郭奉孝一个脚步没站稳，还是秋胧下意识抬手一扶才堪堪站稳了脚步。
孔明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姿容俊俏的郭嘉，又把目光投向了一脸无辜的秋胧。
“玄姬好心情啊，我还道你是去救江东的灾难，结果是拎了个这么漂亮的俏郎君回来呀。”
他手中羽扇摇了几下，幽幽问道：“……是亮和文和不能满足玄姬吗？”
秋胧：……
龙女面露警惕之色，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