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楚弈有自己的打算, 不想让赵乐君再受生育之苦。
他自小经历了乱世,在他的意识里就没有那种所谓男儿是传香火的观念。只要遇上乱世,谁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就连王朝都是可以覆灭的, 一切不如当下享乐。
对他来说,妻子女儿就足够一辈子, 他最贪心也就是在这一辈子了,不敢奢求太多。
可面对赵乐君一心一意想要给阿满添伴儿的坚持,在她总是带着期盼的目光中, 他又开不了口说这样自私的打算。
于是他想要坦白的话一拖再拖。
很快就到了阿满两岁的夏天,赵乐君在一次期盼中又失望。
看着弄脏了的裤子, 她闷闷地去沐浴更衣。
小阿满在午睡中被吵醒,喊了声娘亲。银锦连忙过来,温声告诉她她娘亲在沐浴:“小郡主先下来和小老虎玩一会好吗?”
“好。”阿满也不要银锦扶着, 自己就趴在床沿慢慢挪下地。
洛城夏日难熬,阿满只穿了件小兜兜, 还是热得连额发都湿了。
她来到娘亲给她特意留的玩耍地方,把爹爹缝的小老虎抱到怀里。
银锦端了杯温水,她也不要人喂, 自己接过来抿两口,然后就不喝了,看着小老虎神色难过地说:“阿满想爹爹了。”
舅舅说外头又打仗, 阿爹去杀坏人, 要离开阿满好长时间。
现在已经是很长的时间, 怎么爹爹还没有回来。
银锦听到她的话,心中怜爱不已,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说:“小郡主的爹爹是大将军,是赵国的大英雄,等到打了胜仗就会回来陪郡主了。”
原本以为赵国能够再修养一些时日,不料北单于突然就生了急病去世。大王子虽然是北部的储君,可是性格太过懦弱,远走的二王子突然领兵回来,占了北部。
那个二王子一直野心勃勃,成了北部的王,打着要剿灭当年杀了他祖父的南单于的旗帜,发动了试探性的战争。
南单于受赵国保护,赵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南单于被灭部,到时北单于强大,肯定还对北地上郡虎视眈眈。
而且赵乐君先前的担忧也成了真,出走往西去的北胡二王子,果然联系上了边上小国。如今蜀地西边也常常被骚扰,只是对方并不正式发兵,打着寇贼的旗号在边界游击着,分散赵国的注意力。
魏冲身为蜀王,义不容辞跟当地守军一同维护边陲安定,就等着楚弈凯旋的消息,好再度震慑周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国。
但是阿满不懂这些,在她记忆里,就是许久许久没有见到爹爹了。再乖巧的孩子,此时也经不住闹起情绪,哇一声大哭起来。
赵乐君听到女儿的哭声,很快就从净房出来,见到她哭得直打嗝,心疼地把人抱到怀里。
银锦把阿满哭的原因说来,赵乐君微微一笑,给哭成花脸的女儿擦眼泪,做了个决定:“那我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其实楚弈刚离开一个半月,论时间来说,真的不久。
但赵乐君心里存着事,阿满也想念爹爹,再有她也关切战事和在上郡的外祖父。
索性就走一趟吧。
“公主,可使不得。”银锦劝道,“路途遥远,小郡主未必受得住。”
赵乐君倒觉得这些都不是要紧的,抱着女儿慢慢摇着,说道:“一路上走慢些,阿满两岁半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我唯一担心的是战事。”
胜败是兵家常事,虽然她相信赵国如今不会败给北胡,可就怕万一,她现在带着女儿过去,也是在涉险。
所以她也有些犹豫。
本来决定的事,再细细一考虑,赵乐君也迟疑了。
在入秋的时候,楚弈传来了好消息,北胡见赵国帮着南胡,熬了两个月,萌生了退意。
秋后就要入冬,北胡恐怕是害怕继续打下去,在寒冷的冬日,物资供给不上。
很大可能北胡要歇战一个冬日,等到再战,必然是到开春后了。
赵乐君算着日子,觉得出门的时机到了,就抱着女儿进宫一趟,跟赵晋说明了去意。
“阿姐不若等等,过年的时候,把姐夫召回来就是。”
赵晋知道这两年是亏欠楚弈的。
他阿姐让楚弈当上大司马,并不是因为是自己的丈夫才去提拔,而是朝廷如今就需要楚弈这样有能力的武将。
但凡有战事,楚弈都是抛下妻女远赴战场,他的外祖父年岁已高,也替他守着边陲。想到这些,赵晋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赵乐君知道弟弟的心思,安抚道:“阿晋,我去陪陪外祖父吧。”
且不管边陲情况如何,她也好久没有陪着老人过年了。
姬家为他们姐弟付出了许多,他们不能让他老人家寒心。
赵晋眸光暗淡,沉默地点点头。
赵乐君就把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他:“如若来年边陲情势依旧紧张,我还是会留在那里,真到不得已了,我再带着阿满回来。朝里现在有连云,你也不必要太过担忧。”
弟弟的能力其实并不要她担忧许久,特别他有了一双儿女后,明显变得稳重内敛。
赵晋听懂了阿姐的画外音,她是想和楚弈一起接替姬家守住北边。
这让他很为难,闷了半天才说一句:“阿姐,到时再说吧。”
赵乐君也不要弟弟现在这个时候就做出决定,点点头,带着阿满去后宫探望她的表哥和表妹。
次日,她就带着女儿出远门,往上郡去。一行走了一个多月,上郡的士兵已经换上了薄棉袄。
楚弈知道娘俩居然跑来上郡,惊吓多过于惊喜,出城迎接她们。
阿满穿着大红厚厚的棉衣,圆滚滚的,肌肤雪白,一双眼水灵灵,像极了年画上的福娃娃。
“爹爹的阿满来了!快来给爹爹抱抱!”
楚弈见到女儿,心都要化了,伸手就要去抱女儿。
可是阿满却缩到了娘亲怀里,好一会,才探出头,看那个满面络腮胡子的男人。
看着看着,哇一声哭了:“爹爹变成野人了!爹爹不是阿满的爹爹了!”
楚弈愣在了那里,赵乐君忍峻不住,低低笑出声。
女儿喊出了她的心声啊。
好好一个英俊的将军,怎么连胡子也不刮,活脱脱成了野人!
楚弈就在娘俩的嫌弃下,郁闷地带着人回了军营,在母女去见姬老太爷的时候,自己回住处把胡子给刮了个干净。
他一脸清爽再来到女儿跟前,心想女儿总给抱了吧,结果女儿望着这个干净的爹爹,哇一声又哭了。
“——爹爹是不是给野人吃了,这是野人假扮的爹爹!”
楚弈脸都黑了,他就不该给女儿讲野人吃人的故事,还吓唬她吃了那个人,野人就会变成那个人的样子潜伏到他们身边!
赵乐君在边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哄了女儿很久,才让女儿终于相信她爹爹没有被野人吃掉,这就是她的爹爹。
阿满也哭累了,窝在父亲怀里,不一会就睡得发出呼噜声。
姬老太爷望着曾外孙女,满腹感慨,眼眶也微微湿润。
楚弈把女儿抱下去,赵乐君给老人端茶,随后郑重地朝老人行大礼道:“这些年辛苦外祖父了,是孙女和阿弟不孝,孙女想着,您也该回洛城好好享享福。”
在外孙女带着女儿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姬老太爷就隐隐察觉她的打算,她如今说出来,心里也不算惊讶。
“你和阿晋都是好孩子,如今战事当前,一切都过了再说吧。”
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到了一定时候,还留在这里,只会给添乱罢了。
晚上,姬老太爷吩咐人在军营里升了篝火,让大家围到边上烤羊肉。
这几日北胡退了兵,算是犒劳士兵,也给母女俩接风洗尘。
阿满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高兴得一直咯咯笑,手里还挥舞着谢星送的小木剑。
热闹散去,已经近两更天。
军营里不比在家中,没有地龙,小阿满睡觉也包得严严实实的。
楚弈给打了热水回来,转过屏风,见到妻子正给女儿盖被子,就换下她让先去沐浴。
等到夫妻俩都躺到床上,军营里寂静一片,彼此的呼吸声那么清晰和贴近。
赵乐君依偎在他怀里,楚弈手指撩拨着她的长发,在她耳边轻语:“来了准备什么时候再走?过了年?”
“如若可以,我们不走了吧。”她往他怀里又靠了靠,“你走了一个多月的时候,阿满想你想得每日都闹,她渐大,懂得的事情多了。如果不是必要,我们一家都别再分开了。”
楚弈心中微动,低头去寻她的唇,轻吻着:“是我这做父亲的没有尽责。”
她仰着头回应他,很坚定地说:“大国小家,你的责任不单单是我们母女,还有这天下的百姓。所以,我和阿满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相爱的人,不必要堆砌的辞藻来表达爱意,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让人心中充满柔情。
楚弈微笑着,去蹭了蹭他妻子的鼻尖,觉得自己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楚弈抱着妻子,心里美得在冒泡,当然夫妻小别,心里还有别的旖旎,可他也还得自己不能乱来。
他来军营后,有一段时间没有服药。
连云说到底是药物,最好不要长时间服用,所以到了军营,他都会停药。
没想到的是,她追着过来了。
他喘息着,把人抱到怀里,顺手又摸了一下睡在最里侧的女儿,找到了不让她起疑的借口:“快睡吧,一会把阿满吵醒又得好一通哭,你也累了。”
女儿就在跟前,赵乐君也不敢纵着他胡来的,没有多想,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赵乐君睁眼的时候,女儿和楚弈都不在身边了。
她听到了外边有笑声,静静又躺了片刻,才起身穿衣。
绕过屏风,她就看到女儿正和楚弈玩传球的游戏,只不过传的是他父亲给缝的小老虎,一路都抱着过来的。
楚弈见到她走过来,一闪神,准头歪了一下。小阿满没能接住,瘪瘪嘴站起来去拾回来,她爹爹已经拉了她娘亲坐到身边。
赵乐君一坐下,就敏感的闻到了一股药味,心头先是一紧,让他脱衣服:“你受伤了,昨日怎么没有说?”
刚偷偷喝过药的楚弈一愣,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硬着头皮抵赖道:“没有,你肯定闻错了。”
没有?那他低头闻什么,一股做贼心虚的样子。
赵乐君就更不相信了,把女儿抱过来,塞到他怀里,让他无法反抗,开始扒他的衣服。
从后背看到身前,都没有找到新伤,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小阿满看着爹爹被脱了衣服,一直捂嘴说爹爹羞羞,让楚弈哭笑不得,用新长出来的胡渣子刮她。
父女俩在屋子里追逐着乱转,笑闹声都要掀了帐篷顶。
楚弈认为事情就那么躲过去了,但是赵乐君还是发现了他真的在偷偷喝药。
每两日,他身上就会沾上汤药味,她还特意找了机会去亲吻他,从他舌尖传来的苦涩味道是掩盖不了的。
他身上没有伤,却是瞒着她在喝汤药,让她担忧得去问姬老太爷,楚弈是不是有什么暗伤。
“暗伤?内伤?”姬老太爷诧异,“那小子平时活蹦乱跳的,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羊,哪里来的内伤!”
军营里的小子被他操练得都快哭了,这么好的精力,哪里来的隐疾?
赵乐君听过后,越发觉得事情不对,索性就转到军医那里,直接去逼问。
军医看着气势汹汹的长公主殿下,只能实话实说:“大司马吃的药,是他从洛城就带着的,小的也不知道主要治什么,但是有几样是有抑阳|精的作用。”
药材混到一块,他猜不出主治,但是单单几样,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抑阳?
赵乐君在得到答案后,很快就联想到自己这两年都不曾再有孕。
她问过连云,自己的身子是不是生产时有亏,所以更不容易受孕。连云让她不要多想,好好调养。
但也没有准确说是还是不是。
如今回想,连云还当着她面也给楚弈号脉,而且是经常。
把所有事情一串联,她哪里还会不懂。
楚弈这是瞒着自己,在服乱七八糟,不让她怀身孕的药!
——这个莽夫!
女子喝药都对身体有损,那男子呢?!
她又气又心疼,眼角通红。军医见长公主这样,在一边忐忑不已,后来,他在长公主略带狰狞的笑容中应下了一件事。
自此,楚弈就发现赵乐君对自己越来越热情,有时候让他都招架不住,真是恨不得把命都给她了。
在赵乐君母女来到军营两个月余,阿满迎来了三周岁,紧接着就是年节。
边陲虽然休战数月,但姬老太爷和楚弈的意思都不回城里,就和士兵一同过节。
赵乐君自然是觉得好,她也挺怀念和士兵一起过节的热闹。
就在姬老太爷要给士兵们敬一杯酒的时候,端着酒的赵乐君突然捂嘴,把酒杯放下,连连干呕。
楚弈被她吓一跳:“是不是着凉了,昨儿才下了雪,你跟阿满在雪地上跑了一身的汗。”
赵乐君捂着嘴,心中怦怦直跳。
姬老太爷并不知道楚弈吃药的事,见到外孙女这样,第一个反应是有了,当即就喊了军医。
在老人带着高兴的紧张中,楚弈皱起眉头,猜到了老人的想法。
可他知道赵乐君肯定不会怀孕。
然而军营一句话就甩他脸上:“恭喜大司马,长公主这是有身孕了!”
楚弈双眼瞪大,有、有什么了?!
他僵硬的转头,就看到赵乐君朝自己微笑,笑容里带着让他脊背发寒的凉意。
他看了看军医,在对方躲闪的眼神中已经想明白,事情败露了,他被人卖了!他当即站了起来,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快跑!
然而,妻子软若无骨的双手已经攀了过来,她朝他说:“楚弈,你敢跑,我就敢再和你和离一次!”
楚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