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异状与郁结
王大富全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小人不用走了,客栈也能继续开下去?” 长官耐着性子道:“是的,只要你伺候好楼上那位公子,事后不仅能继续开你的客栈,本官还另有重赏。” 见王大富还想问些什么,长官脸孔一板,压低声音斥道:“你只要做好我吩咐的事情就够了,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王大富一个哆嗦,忙不迭地点头,“是,大人,小的明白了。” 长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仍旧有些不放心,指着楼上补充道:“你千万记住,如果那位有了丝毫不满,我们都得掉脑袋,所以不论公子有什么要求,你务必全力满足,办不到的就来找我。” 第一天,彻底明白了那位少年客人的重要性的王大富,过得很是提心吊胆,生恐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但是再过了两天,王大富悬着的一颗心,就渐渐放下了。那个少年客人脾性温和,极好打交道,除了让他找人在房顶开了一方天窗外,再没有提任何古怪的要求。 而且,少年的生活极有规律,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中,也不知其在干些什么,只早晚偶尔出门走走。 现在,王大富每天的任务非常简单,临近饭点,就去坊市买些新鲜食材,带回来交给长官留下的侍女们烹煮,然后再把做好的饭菜亲自送上楼去。 这期间,长官两天来一次客栈,照例先上楼问好,再询问王大富有关情况,见后者小心细致,没有疏漏,甚是满意,昨天还拨了一千两银子给王大富作经费,并许诺完成任务后,将隔壁的两家铺面赏赐给他。 此刻,王大富正在心里盘算着,得到隔壁的铺面后,是扩大客栈规模,还是另外开一家酒楼。 “大富,你趴在这怔愣个啥?都到时间了,还不快去坊市?”一个姿容普通的妇人走过来,嗔怪地道。 王大富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开窗看了看接近中天的日头,揉了把有些发麻的脸,道:“孩子他娘,多亏你提醒,你瞧我这记性。” 说着,王大富急匆匆地出了客栈,直奔坊市而去。 一个时辰后,王大富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来到一间客房外,放下食盒,恭声道:“公子,饭菜已备好,请公子慢用。” “辛苦了。”房里传出少年的声音。 “不辛苦,不辛苦。”王大富哈着腰,就要像往常一样退下。 “掌柜的。”少年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劳烦你再给我上一份饭菜。” “啊?是,请公子稍等。”王大富一惊,随即满口答应,抹掉额头上的汗水,下楼准备去了。 只见房门无风自开,放在地上的食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飞进了房间,这一幕若是落在王大富等普通人的眼中,怕是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赵子铭操控灵魂力把食盒放在桌上,伸手揭开盖子,取出里面的饭菜,盛好饭,微笑着道:“小虞,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 宁小虞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心的奇花印记,在这几日渐渐隐没,现在已经看不到了。她有些茫然地看了赵子铭一会,才拿起筷子,开始默默地吃饭。 不多时,王大富又提着一只食盒上了楼,赵子铭拿来饭菜,陪宁小虞慢慢吃着。 快吃完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小虞,你现在感觉如何?” 宁小虞放下筷子,轻声道:“我没事。”她说话时的神情,与从前一般无二,只是语调却清冷了许多。 面对她看过来的目光,不知怎的,赵子铭莫名的觉得有些压迫,他压下这缕奇怪的感觉,说道:“小虞,你知不知道李应对你下毒之事?” 宁小虞秀眉微蹙,思索了片刻,道:“嗯,但我没事。” 赵子铭急道:“你中的是一种针对神魂的剧毒,如果感觉不对,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快为你找到解药的。” 宁小虞垂下眼帘,沉默了少顷,起身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接下来……我想一个人呆着。”说罢,转身出了房间。 “小虞――”赵子铭还来不及说话,宁小虞已经离开,点点不安,自他心底升起。 赵子铭站在房里,呆立了许久,终是轻叹一声,甩掉脑海中的杂念,把碗筷食盒收了,放在楼道里,稍后王大富自会前来拿去。 他关好门,抬头看向屋顶开的天窗,金色的阳光投射而下,照得他眼前一片炽白。 赵子铭深吸一口气,席地而坐,双目微阖,两手置于膝上,催动了功法。 丹田里,已经恢复到从前一半大小的元力漩涡,开始缓缓旋转,同时,一道道金红相间的元力飞速运行于经脉之中。 一股庞大的吸力从赵子铭身上散发而出,拉扯着附近数丈之内的元气汇聚而来。元气进入体内,附着于元力上,随之在经脉里运转一个周天,最后回到丹田。 这些刚刚吸收的元气,远不如赵子铭本身的元力凝炼厚重,故而一进入丹田,就自动飘浮在元力漩涡上方。 身处阳光之中,赵子铭运转功法的速度快了一半,这意味着,他吸收元气的速度也快了一半,只花了不到一刻钟,他的丹田就被充塞得满满当当。 把最后一道元力引回丹田,赵子铭心念一动,徐徐催动元力漩涡,开始逆运功法。 元力的修炼不同于内力,后者本身就是自身之物,所谓的修炼,只是将内力从身体深处提取出来,而修炼元力则需吸收天地元气,化为己用。 所以这一过程要分为两步:吸纳和炼化。正行功法可吸纳元气,逆行功法可炼化元气。 就如同此刻,位于元力漩涡下方的元力被抽调出去,在经脉中逆行一周,从丹田上方落下,会将元气往下压,最下面的元力漩涡也在旋转,产生一股吸力。 二者同时进行,元气就会融入元力之中,再随着元力漩涡的旋转,被不断研磨,精炼,纯化,最后化作元力。 元气的炼化比吸纳更艰难,也更缓慢,而且要多次进行,只有这样,修炼出来的元力才会更纯,威力自然也更大。 近一个时辰后,赵子铭终于完成了五次炼化,将先前吸纳的元力彻底化为自己所有。他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下一轮的修炼。 这几天来,他一直都是这样过的。不论是给宁小虞寻找解药,还是闯荡放逐之地,都需要强大的实力做支撑。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赵子铭有任何懈怠,他必须拼命修炼,用尽一切手段,尽快恢复并提升实力,才能做到自己要做的事。 前几日成慕扬来访时,他之所以没有答应立刻进宫,就是因为在实力未恢复之前,万一发生意外,他无法保证自己和宁小虞的安全。 而这些年的经历证明,倘使实力不够,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很可能在刹那间灰飞烟灭,这是赵子铭绝对不愿见到的。 又是两轮修炼过后,元力漩涡已经恢复到原先的七成大小,因为越往后恢复速度越快,故而照此估计,再有一天,元力修为就能彻底恢复。 赵子铭双眼一睁,站起身来,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脸上闪过一抹喜色,随即,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夕阳沉下了地平线,如血的残红渐渐被黑暗取代,天空中几点疏星忽明忽暗,似在为暗夜的到来而欢呼。 楼道里摆着两只干净的食盒,是王大富照例准备的晚饭。赵子铭提起食盒,往对面的某间客房望了一眼,就跃过栏杆,落在楼下,朝那边走去。 在他离房间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宁小虞的声音从房里射出,语调格外冰冷,“我想一个人静静。” 一缕凉风拂过庭院,轻飘飘地,便在赵子铭身前划出一道无形的深渊。 他即刻停住脚步,浓眉微凝,张口欲言,然终是一言未发,提着食盒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站在桌旁良久,赵子铭放下手中的食盒,再偏头望了对面一眼,就席地而坐,无形的灵魂力弥漫而出,将整个房间包裹。 而在另一边,宁小虞正闭目盘坐于床上,满头大汗,脸上现出极其痛苦的神情,在她眉间,一朵黑色的六瓣奇花微微摇曳,其色泽之深邃,看了仿佛可以让人堕入永夜的地狱。 浓郁的银光从宁小虞的脑中涌出,往眉心汇集,对着六瓣奇花侵蚀而去,可后者的每片花瓣都光晕浮动,将银光牢牢阻挡在外。 忽然,宁小虞咬紧下唇,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舞动,结了一个特殊的手印。 银光大放! 六瓣奇花表面的那层黑色光晕,在浓郁了数倍的银光的猛烈冲击下,顿时明灭不定,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六瓣奇花的花蕊倏地轻轻摆动了几下,然后向外伸长,在五根花蕊的顶端,各有一个黑色骷髅头,张口对着外面的银光狠狠一咬。 喀嚓! 宛若琉璃破碎,银光转眼间散作星星点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六瓣奇花也恢复了原状,花蕊缩回花心,继而整个隐没不见。 宁小虞闷哼一声,眼角流下两条血线,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赵子铭一夜都在修炼魂力,上次昏迷之后,他吸收了宁小虞的力量,加上炼虚古经里的灵魂修炼法诀,灵魂力顺利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灵魂之道的修炼与血气还有元力又有很大不同,魂力的增长,需要吸收的是星光之力,而这种力量在夜晚最为浓郁,白天则稀薄得近似于无。 此刻,在赵子铭的魂海中心,一个淡银色的光团正一涨一缩,好似呼吸,把一圈圈的魂力荡漾开来。 这个淡银色的光团,就是赵子铭的灵魂枢纽,作用类似于元力漩涡和血核,可吸纳星力,储存魂力。 魂海上空,时不时垂落几缕细细的星光,这些星力不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远远无法和宁小虞那天引动星海之幻后所接引来的星光相比。 渐渐的,垂落的星光越来越少,赵子铭知道,天快亮了,他撤去魂诀,将外放的魂力收回魂海,双眼睁开时,只觉胸口一闷,浓浓的疲惫感压上了心头。 炼虚古经玄奥莫测,赵子铭这般日夜不停地运转功法,虽然力量增长奇快,但对心神的损耗也极其恐怖。 赵子铭缓缓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夜色依旧深浓,月隐星消,所以连天空中也是漆黑一片。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双膝微弯,一跃而起,几次借力跳上了房顶。 整座城市寂然无声,放眼望去,只亮有寥寥数点灯火,和白天的热闹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给赵子铭一种飘渺的虚幻之感。 他恍惚片刻,极目远眺东方,那边已隐有白光浮现。 传说,在遥远的东方,有一颗不落的太阳,它时时刻刻都在按特定的轨道运行,照耀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人分尊卑贵贱,却共享太阳的温暖。。 赵子铭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看看太阳刚刚降临的样子,他从屋顶另一边跳下,离开客栈,开始沿街道急速奔跑。 巡逻的卫士,几丈高的城墙,这些阻碍对赵子铭而言,显然不是阻碍,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就来到了城外最高的一座峰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