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坦白
视频拍下的正是篮球场这一角发生的事情。
原本以为是班上的学生先闹的事,但沈春澜很快发现,是阳得意被推搡在先。
对方的动作很隐蔽,像是故意躲开了摄像头,但他揪着阳得意衣领的动作还是流露了恶意。沈春澜眉头紧锁:他认得这个挑衅阳得意的学生,虽然只在那天晚上有过匆匆的一面之缘。
很快,精神体们纷纷出动,混乱地纠缠起来。
“这里,你注意看。”保卫科科长指着屏幕。
屈舞的站位挡住了饶星海的半个身子。在屈舞的边牧跃出之后,饶星海的黄金蟒也从他身上腾地钻了起来。
一道线一样的黑色影子贴地而行,从饶星海和屈舞脚下掠过。
沈春澜一下愣了。那影子确实很像蛇,但他不敢确定。
黑影潜入了精神体营造的迷雾之中,很快它再次闪现——在缠着猎鹿犬双足的黄金蟒身边。
仍旧一闪而过,它似乎行动极快。
周是非被推出了战局,他在大叫。乔芳酒和阳云也释放了自己的精神体,一只鸟掠过周是非的脸侧,林麝奔入雾气之中。
“它没有再出现过了。”保卫科科长看着沈春澜,“这段监控视频刚刚我也给生科的辅导员看,她说班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精神体是蛇。”
沈春澜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他发现如果不是科长先入为主地告诉他“是蛇”,他其实根本看不出那具体是什么动物。
“……只是影子吧?”沈春澜说,“什么别的东西的影子啊,你看他们打成一团了都。”
科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似乎只是想通过分别跟两位辅导员确认,来排除某种可能性。
两人抵达保卫科时,学生们或坐或站,填满了保卫科的办公区域。沈春澜扫了一眼,发现保卫人员正在给生科的人做笔录,站在外面的除了他的学生,还有曾跟阳得意约过的生科师兄。
“又是你啊?”值班的人看着他笑,沈春澜现在可比上一次镇定多了,脸不红不白,神情自若,镇定沉稳。
“沈老师,你冷静点,不要自暴自弃。”但别人见多了他这样的表情,一眼就看出他心底想的什么事。
沈春澜在登记表上核对众人的名字和资料,愁苦万分地叹了口气。
房间之外,学生们对即将来临的处罚毫无知觉,还在吧嗒吧嗒地聊天。
龙游胆子极小,信奉“事别来找我,来找我就躲”的原则,平凡至极地活了十八年,头一次碰到这种场面,又惊又怕,但也因为太刺激而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他现在说话的声音就有点儿大:“万里这人虽然有点问题,但他那精神体有股仙气儿,和本人完全不相符。”
众人想到方才那只掠过天空的鹤,纷纷点头。
万里不乐意了:“我那白枕鹤跟我形象哪儿不相符?你说话要负责任好吧?”
周是非好奇:“万里有什么问题?”
龙游:“口臭。”
万里差点跳起来:“嘛呢!谁口臭啊?我是嘴巴毒。”
他一激动,龙游立刻就不敢吭声了。
万里悻悻坐下:“胆子这么小,白瞎了你这名字。”
阳得意看着这俩人傻笑,阳云也恨铁不成钢,推了他一把:“别动,给你涂药呢!”
他脸上的旧伤加新伤,又淤又难看。阳云也专门挑他最紧张的事情说:“你这次肯定毁容。”
阳得意一下绷紧了脸:“那你手轻点儿。”
斜对面坐着的那师兄一下就笑了,满脸鄙夷。阳得意终于正眼盯着他:“笑什么?你他妈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骗我说你精神体是东北虎?”
师兄冷笑:“你自己在软件上写只想跟东北虎哨兵睡,我不这样讲,能钓出来你?”
阳得意气得脸都白了,但半句脏话还没说出口,脸上一阵入肉的刺疼——阳云也把蘸满了双氧水的棉球往他伤口上按。
“你疯了吧阳得意!”她又怒,又气,又带着几分心疼,掐阳得意的胳膊,“你还在惦记东北虎?那人渣把你害得多惨你忘了吗!”
阳得意不吭声,把棉球拿下来自己擦手背上的擦伤,紧紧抿着嘴。对面的师兄又笑了:“原来你对东北虎这么饥渴?我有同学是东北虎啊,他在里面问话,等他出来我介绍给……”
一根刚点燃的烟箭一样冲他射去,他躲闪不及,被烫到了额头,连忙低头捂着伤处哼哼起来。
坐在阳云也身边的唐楹保持着食中二指夹烟的姿势,呆了一瞬,慢慢转头看左侧的乔芳酒。是她把唐楹的烟弹出去的。
乔芳酒搓搓手指,闻了闻,脸上露出嫌恶之色。“臭死了。”她说,“别抽烟。”
唐楹翻了她一个白眼,从烟盒里又弹出一根新的。
“唐楹!”疲惫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带着拼命压抑的怒气,“墙上那么大一禁烟标志,你看不见?”
唐楹咬着没点的烟,冲沈春澜咧嘴一笑。她长相很甜,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新月,一头柔顺长发简单梳了条粗辫子,眉眼像用墨笔仔细描过一样清晰精致。“老师,我没抽。”她用乖巧的声音回答。
沈春澜被这帮人弄得连生气都觉得累。生科的师兄被人叫走了,沈春澜站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是真正的满脸严峻。他的神态太过端整严肃了,众人渐渐察觉事情不对头,不敢再说话。
虽然已经看过了视频,但沈春澜仍不清楚阳得意和那师兄因为什么起了冲突。
“都说说,今天怎么回事,打着球怎么就互殴起来了”
阳得意微微仰着脸,满是愤怒,抢先发声:“他骂我骚,我说骚也看不上你。他生气了,打我。大家都是为了帮我。”
沈春澜想起来了,阳得意和那师兄发生冲突的时候,身边只有饶星海和屈舞。周是非当时跟生科的队长沟通,万里和龙游在旁边热身。只有饶星海走到屈舞身边观察屈舞怎么用神经义肢打球,两个人就在阳得意身后,几乎背贴背。
除了他俩之外,别人应该都没听见阳得意为什么被师兄揍了一拳。
沈春澜瞥了一眼屈舞,又瞥了一眼饶星海。
“饶星海,”他选择了饶星海,“你说,发生了什么事。”
饶星海一下抬起头,目光直直盯着沈春澜。沈春澜立刻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你不会骗我。”
他记得“海域”检测报告上说过,饶星海是一个诚实的人。
沈春澜虽然第一年当老师,但他毕竟比这些孩子多了几年学习的经验。阳得意说得太快,太坦荡了,他不相信。而此刻一切如他所料,在他强调自己会相信饶星海之后,饶星海反而什么都不说了。他不仅不说,而且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女孩子堆里看了一眼。
沈春澜敏锐察觉,他在看宫商。
而在饶星海看宫商的瞬间,坐在他身边的屈舞迅速敲了敲他的膝盖。饶星海立刻收回目光,这一眼很短。
紧盯饶星海的阳得意也发现了饶星海的眼神,立刻吼出来:“饶星海!你直说!不用给我面子……”
“你闭嘴!”沈春澜怒喝。
沈春澜看着满脸莫名其妙的宫商,判断她并不知情。饶星海抿紧了嘴,一脸挣扎和倔强,似是在辜负沈春澜的信任和说出实情之间摇摆不定。
“你出来。”沈春澜把饶星海叫了出去。
两人走到保卫科的走廊外。夜幕已经降临了,初秋的晚风一阵接一阵从湖面吹来,横跨湖面的那座小桥上三三两两地站着情侣。
没有旁人,饶星海才把实情说出来。他不仅复述了那位师兄侮辱宫商的话,连带着把前几天阳得意发生的事情也告诉了沈春澜。
沈春澜默默听完,不发一语。
廊外是几棵枫树,昏黄的路灯把叶片都给染了色,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它们是否已经步入暮年。有叶片被风推落,抚过他搭在栏杆上的手背,落进走廊里。
沈春澜心情很复杂。他甚至宁愿阳得意就永远是那个没心没肺,成日给自己惹麻烦的白毛小孩子,这样他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去批评他,去教训他。
但阳得意不是。对方侮辱他,他可以当做玩笑揭过,但对方侮辱宫商,他不能忍耐。沈春澜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感动:他被阳得意心底的一点儿正气和善良触动了。
他现在没法批评阳得意了,当然也不能批评屈舞和饶星海。他们在保护自己的同伴。看着眼前的饶星海,沈春澜甚至觉得惊奇:饶星海说话向来是不看场合,也不留情面的。但他顾及到宫商的感受,咬紧了牙关,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出来。
他们三人合力保守了这个秘密,为了不让宫商受到无谓的伤害。
“……回去吧。”饶星海看到曹回正匆匆穿过走廊奔向自己,便让饶星海先回到室内,“我尽力。”
饶星海:“什么尽力?”
沈春澜一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说出这句话。
曹回走近,饶星海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室内,脸上是淡淡的不解。沈春澜接过曹回手中正接通的电话,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心里很虚。
“主任。”他把自己的声音维持在一个奇妙的平衡中,既有痛心,又很积极。他以前闯祸的时候,就常听辅导员用这种口吻接系主任的电话。
“情况我已经听曹回说了。”系主任的声音带着怒气,“沈春澜呐!”
沈春澜嗯嗯应声,不敢还嘴。
“饶星海,你们班那个问题学生,也在其中是吧?还是第一批释放精神体的,是吧?还有上次的阳云也和阳得意,连续两次违规,间隔还不到一个月,你让我……你让我怎么办,你说。”
沈春澜:“唉,都是我的错。主任,对不起。”
系主任根本没接他的道歉。
“两个通知。第一,立刻对饶星海启动训导程序,由你和曹回负责,定期跟我汇报训导的结果。”
沈春澜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
系主任的话还在继续。
“第二个通知,半小时后在纪检办公室举行这次违规行为的处理讨论会,校学工处,我,生科系主任,学生纪律委员会的人,还有两位辅导员。学生就先别去了,人太多。”
沈春澜应了。
“还有,这次会议,副校长也列席,你注意分寸。”
沈春澜一愣:“副校长?关他什么事?”
“被你们痛殴的那个生科学生,叫什么我忘了,精神体是猎鹿犬的那个,是他侄子。你说和他有没有关系?”
沈春澜的心顿时一沉。
挂了电话,他和曹回先叮嘱周是非带学生回宿舍,随后两人匆匆穿过校园,赶往办公楼的纪检委办公室。曹回神情凝重:“这次比想象中严重。”
沈春澜沉默片刻,拉着曹回:“你能先去7栋把王灿灿叫过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老师:我班上有cool guy,我班上还有cool girl。而我,只是一个poor teacher。
王灿灿就是男生宿舍的那个舍管,精神体是柴犬那位。
白枕鹤真滴很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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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白枕鹤给大家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