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二更
第五十三章
冒失鬼说他认识江南富商苏家的人, 这真巧合，景礼就说：“想起来了, 你说你是江南人来着，你和苏家是一个地方的人？”
冒失鬼点点头, 说：“我和苏家祖宅都在江南清安县，清安临运河, 苏家靠水运做米粮生意，还有瓷器和茶叶生意起家, 后来发迹了，就去了金陵。”
江知也眉微动, 这些在古代都是非常赚钱的生意, 嘉靖的时候, 经济重心早就南移了，可以想象苏府有多富裕。
“苏家的祖宅和祖坟都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帮忙看守，他们对村子里的人也很照顾, 修路、修庙宇，遇到大雨或者其他灾害，都会施粥布米，是有名的和善之家。”
冒失鬼和苏家人勉勉强强也算同宗族。
景礼坐沙发上问：“他的全名叫苏守义。”
冒失鬼说：“是的，我的同窗一般叫我守义，或者苏守义。”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我还在苏家借住过一段时间。”
江知也抬了一下眉毛, 这关系可够亲近的。
冒失鬼说到这里, 也就没隐瞒了, 自觉地解释说：“那是我乡试的时候，准备到金陵去考试，金陵里什么都贵，尤其赶考的时候，会馆也叫有权有势的人给住完了，我没有地方住，只好求上苏家，苏家人看了我的户籍文书，就放了我和其他读书人一起在苏家的族学里暂住。”
江知也问他：“你和苏家还有其他交集吗？”
冒失鬼摇摇头，苏家虽然是商贾，但这样的富裕人家，读书人中了举人自然好跟他们有交情，落第的秀才，能有什么交情。
他遗憾地说：“苏家风水不好，我第三次考试住的苏家，没考上，同住的秀才通通都没考上。后来我第四次考乡试，就没住苏家了，那一次和我同时赶考的考生，就有相熟的人考上了。”
江知也毫不留情地拆台，说：“你不是说只考了三次吗？”
冒失鬼尴尬地说：“后来我在衙门里当差的时候又去考了一次，不过那次考的很糟糕，我估计是中不了，后来就摔沟里死了，就没算这一次。”
否则落第四次，也太丢人了！虽然三次落第也很丢人。
冒失鬼强行给自己挽尊，说：“谁知道中没中，万一中了呢？”
景礼瞥着冒失鬼的面相，抱臂说：“我看你不像是有中举的命。”
冒失鬼毛了，龇牙说：“我怎么没有中举的命！你这小道士！我从嘉靖活到现在，从人变鬼，发肤容颜几经更改，虽然不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也总归是和从前不同了，你还能看出我的面相？”
景礼笑了一下，竟然坑不到冒失鬼，冒失鬼说的没错，做鬼之后，面相就和人不同了，他是看不出鬼的面相的，就说：“看不出，不过你要是把你的生辰八字报给我，兴许我还能算一算。”
冒失鬼轻哼说道：“我死都死了，算不了吧！”
已故之人的八字，自死后，命理便成空，的确算不了，但是成了鬼，又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说起来，景礼还没算过鬼的命理，当下兴趣浓厚，连连问冒失鬼生辰八字是多少。
冒失鬼不说，他知道景礼的厉害，万一真算出什么，他一点指望都没有了，现在还能骗一骗自己——万一第四次考中了呢？
江知也则对苏家的事比较感兴趣，他问冒失鬼：“从县志上考出来的故事，真实程度有几分？”
上了县志的事，绝对是轰动全县的大事，冒失鬼作为清安县的人，极有可能知道。
冒失鬼的确是知道的，他看了红豆玉佩的背景故事，连蒙带猜简体字，大概能看懂，随后皱着眉头说：“可见后人考古还是不对的，我从前读过的书，指不定也有诸多错误之处。”
江知也问冒失鬼：“哪里有误？”
冒失鬼说：“苏家少爷的通房丫鬟有孕的事可不是后来才被发现的，我在苏家住的时候，就听苏家出门买菜的婆子们传了，说苏家少爷的通房比少夫人还先怀孕，气得夫人砸了一套昂贵的杯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杯子，但是我记得很清楚，苏家下人说，那杯子值我考一万次举人的花销，想来也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当时他还十分可惜这杯子，苏家少夫人真是不该暴殄天物。
江知也深思着，也就是说苏家的少爷早知道通房有孕，那么苏少爷还会同意主母把通房丫鬟送走吗？他会不知道主母是不想留下孩子吗？在古代那种生育条件下，他会考虑不到一尸两命的问题吗？
冒失鬼捧着册子，放低了声音说：“后来还听说，苏少爷的嫡母和妻子，都是死在他手上的……不过没有证据，也没有人敢告他，这事就不了了之，因为这事儿闹得很大，所以才上了县志。”
这要是真的，苏家少爷还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一个是嫡母，一个是枕边人，即便是为了避免遭受当时社会的压力，也不该做这种事，毕竟“仁孝”两个字，有时候是“吃人”的。
这件事肯定不可考了，江知也就问冒失鬼：“还有别的错误吗？”
冒失鬼看着册子说：“考据的倒是八·九不离十，最后苏家少爷也的确去川蜀之地做道士去了，不过我听说好像没做几年又回来了……怎么这上面写他不知所踪了？”
他一边说一边翻看手册，手册的最后一页，拍卖物品是一本嘉靖十七年考生中举名单，而他恰好就是嘉靖十七年的考生！！！
江知也和景礼听到川蜀之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可知道他去哪里做的道士？”
冒失鬼手都在发抖，他打开手册，举到景礼和江知也面前，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透明，指着手册上物品的年份，颤声说：“我我我我我就是这一年的考生！”
江知也和景礼看向册子，那件物品仅仅有个封面而已，里面的内容并未公开，想要看到藏品，只怕是要买下来才行。
冒失鬼突然眼睛就红了，抹着眼泪，情绪有些失控地说：“这册子在哪里！你们带我去看看！”
虽然那次考的很糟糕，但八股文破题很好，万一取中了呢！
景礼说：“这册子在拍卖会上，就是好多个人抢着买这个，价高者得。”
冒失鬼急急忙忙地问：“这个要多少钱？”
景礼一看价格，说：“至少三万……”
要是按照方游道那个拍法，怕是三十万都不够。
冒失鬼不知道这里的钱是什么概念，但三万，即便是三万枚铜钱，他也付不起，他哭丧着脸坐沙发上，可怜兮兮地看着江知也和景礼，结结巴巴地请求说：“我告诉你们苏家少爷在哪里修道，你们帮我买下这本册子好不好？”
江知也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机，眸子敛起来，问冒失鬼：“威胁我们？”
冒失鬼胆子小，从前就怕县太爷，眼见江知也露出“官威”，自然心虚，一屁股瘫在沙发上，垂头丧气说：“我就说随口一说，你们问我，我还能不告诉你们吗？”他暗暗嘀咕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江知也淡淡地瞥了冒失鬼一眼，算他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