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兵家沉浮
天策府,兵家圣地,大胥名将十有八九出自其中。
天策府成立于成德三年,由太宗皇帝一手组建,前身是骁勇善战、为大胥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天策军。
第一任天策上将齐国公宗元,是太宗皇帝的幼弟,自幼熟读兵法、知晓战阵,素有“军神”之称。
太宗成立天策府的初衷,无非是想培养军中名将,为大胥开疆守土奠定牢固的基石。可宗元随后的建议,使太宗皇帝渐渐改变了想法。
宗元曾道:“天下王朝更迭、改朝换代之举屡见不鲜,一是因为天意,二是出于人祸,天意难违,纵使帝王亦不可挡。但是人祸,却可以提早预防。如果将天策府打造成只效忠于皇族的军队,以后不管是权臣当道,亦或是外戚掌权,宗家的子孙总有自保之力。”
太宗皇帝深以为然,遂按照宗元的构想,在天策府着力培养忠臣子弟,使其开枝散叶,所出将领遍布军中,极大程度保持了军队对宗氏皇族的忠诚。另外将天策军改为天策卫,归于大胥府兵十卫当中,只是和天子亲军龙骑卫一样,享有独立的军事支配权,也就是不必听从于兵部调遣,只归天策府指挥。
正是这样的举措,造就了天策府独一无二的军中地位。到文帝时期,天策府的权利虽然有所削弱,但依然牢牢把持着两万天策卫的支配权。在任娬的建议下,文帝将天策卫的驻地改为蜀州,远离中州帝都重地,没成想到头来,依然还是任娬心中的一块心病。
现任的天策上将乔雄,是军中宿老,由文帝亲自任命,对宗家素来忠心耿耿。天策卫调防蜀州的时候,文帝特许他在洛都养老,空挂天策卫将军一职。天策卫的实际指挥权,落到了两个带兵郎将的身上,而这两个人,俱都是大名鼎鼎的“将阁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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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文帝承平十七年,腊月。
冰铺地,雪未化。
文帝寿诞,藩邦属国纷纷朝贺,就连一向与大胥对立的众山之国----敖鲁都铎(又称敖国),也遣使来贺。
文帝想趁此机会扬大胥军威,震慑北疆和西域诸国,所以这次演兵规模空前浩大,大胥府兵十卫纷纷抽调精兵,欲在皇帝面前一展身手。
演兵共分十阵,分别就攻守、排阵、骑射、布防等项比试,除了黑羽卫中的百步箭旅、赢虎卫中的炎团,这两支大胥最精锐的军队各下一筹外,其余八阵,均是天策卫夺冠。一举奠定军中魁首的地位。而天策卫的带兵将领,正是“将阁八星”。
文帝大喜过望,当即下令将作监大匠多闻子打造神兵八柄,赐予天策府八人。又御笔亲题“名将如星”四字。从此,天策八将风头之盛,一时无两,俨然成为大胥军中后起之秀的杰出代表,也成为当年口口相传的美事之一。
“将军出塞殇别离,铁羽不归红泪啼;虎胆霸王今犹在,万军披靡斩将旗。”
这首诗就成于那个时候,究竟是谁写的倒无法探究,之所以能流传至今,倒不是因为朗朗上口,而是其中另有意思。
当年大匠多闻子耗费一年心血,打造出八柄利器,分别配于八人:“龙骧郎将”许赢之精于骑射,引“不归”劲弓,搭“铁羽”牙箭;“虎贲郎将”李游骥擅长骑战,配长刀“虎胆”;“狮心郎将”苏恒步战难逢敌手,配横刀“将殇”;“熊罴郎将”乔鲁天生神力,配赤铜重锏“霸王”;“狼獠郎将”荼雷出身北疆,善用弯刀,配马刀“斩旗”;“鹰扬郎将”宗烈家传槊法天下无双,配长槊“红泪”;“豹突郎将”独孤翳精于双手刃,特制子母刀“别。离”;“铁骥郎将”裴毅剑法出众,配直刃阔剑“披靡”。
香车美人,宝剑英雄。八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八位如日中天的将星,原本是天作之合,是大胥威震四方的利器,可惜在文帝驾崩之后,在太后任娬的操纵下,天策府众将却貌合神离。
“狮心郎将”苏恒因东宫之事被贬,出走琉州;“铁骥郎将”裴毅奉旨迎娶玲珑公主,成为太后任娬的东床快婿。胥律规定,驸马都尉不掌兵权,只食俸禄,裴毅只得交出兵权,常年困于洛都。
也因为这件事,导致一直暗恋琅嬛公主的“豹突郎将”独孤翳与其反目成仇,最终脱离天策府,成为展武卫的一名普通郎将。
“鹰扬郎将”宗烈是皇族嫡系子孙,在太后掌权之后,为了不引火烧身,便辞去了兵权,谎称在家养病,实则流连于烟花之地,昔日雄心壮志,早已消磨殆尽。
“狼獠郎将”荼雷遭任家党羽陷害,指其与北疆蛮胡勾结,意欲对大胥不利。荼雷心灰意冷,当夜带亲兵投奔北疆,留在洛都的一家老小,被任娬杀了个干干净净。
当年兵家最耀眼的“八星”,转瞬间烟消云散,只留“龙骧郎将”许赢之、“虎贲郎将”李游骥和“熊罴郎将”乔鲁三人。其中李游骥出身寒门,最受任娬信任,和任家众人走的极近,如今已经坐上了幽州骁骑卫将军的宝座,算是任家在军中的亲信。而许赢之和乔鲁二人还是郎将的职位,作为天策上将乔雄的左右手,坐镇天策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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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州-------锦绣城--------流花居
乔鲁伫立窗前,仰头干尽杯中之物,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只觉心内十分烦闷。
蜀州东北,因为其天然地利之便,久避战火,百姓生活富足,和紧靠众山之国的西南一带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
经过这些年的承平之治,更是百物丰饶、欣欣向荣,其中蜀州首府锦绣城更是繁华之地,作为衔接西南与中部的最大城邦,锦绣城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不仅交通便利,更是百货进出西南口岸的汇集中心,不管是产自西南的药材、酒水、皮货、香料、玉石等土特产,还是从中土源源不断运进来的姜桂藁谷,丝帛布缕,酿盐醯豉,米麦杂粮等百货,都在这里汇聚,然后通过水陆运输,源源不断流转到四面八方,所以说,锦绣城不仅是蜀州最重要的物流口岸,也是最热闹繁华的城市。
如今脚下的鼎玉长街更是锦绣城中寸土寸金的热闹地段,街道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往来行人摩肩接踵,一张张门脸儿前面挤满了迎来送往的各式客官,一盏盏高悬的灯笼充斥着喧闹的纸醉金迷,时辰已经不早,可是习惯了闲散生活的蜀人依旧络绎不绝的出现在各种食馆酒肆当中,给这花繁之地再添一抹盛世的景象。
可惜眼前的喧闹和内心的躁动形成鲜明对比,乔鲁重重叹了口气,随手拉上了窗边的竹帘。
昨日传来消息,他的父亲乔雄因涉嫌谋反被关入刑部大牢,太后责令御史台彻查此案,虽暂时未曾连累家人,可乔鲁清楚的很,御史台的一帮子玩意儿不过是任家蓄养的鹰犬,只要太后出声,要他们咬谁就咬谁,一旦谋反之罪坐实,恐怕乔家上下满门,谁也逃不过此劫。
天策府落到如此境地,太后还不满足,看来又要对我乔家动手了。一个女人,为了权力竟然可以如此残忍,大胥..。难道真要倒在女人的手里?
念及于此,乔鲁心中更加悲愤,恨不能插翅回到洛都,救父亲脱于牢狱。可这也只是痴心妄想,一旦擅离职守,恐怕太后会更加振振有词,不但救不了父亲,反而只会更加连累他,可是身为人子,又怎能坐视老父受苦而不管呢?
乔鲁摇摇头,仰头再尽一杯,瓷杯随即应声而碎,在手中被磨成了齑粉。
“看来你已经喝了不少了。”来人一袭宽松长袍,国字脸上两道剑般浓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道鼻梁,既高且直,给整体容貌增色不少。他轻轻拉开竹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乔鲁身旁,按在他正待举杯的手上。
“你约我在此喝酒,自己却迟到了半个时辰,你说,该不该罚?”乔鲁甩开那人的手,换了杯子再干一杯,桌上乱七八糟横着数十只空瓶,看来确实已经喝了不少。
来人转过身来,自斟了一杯,缓缓倒入口中。他的神色云淡风轻,可一杯酒下肚之后,双眸中却闪现出一抹别样的神采,“你说的对,我许赢之素来守时,今夜却姗姗来迟,理应自罚一杯。”抹了抹嘴,许赢之别有深意的望着乔鲁,轻声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迟到?”
乔鲁冷哼一声,嘟囔道:“我没兴趣知道,怕是又有哪家的大姑娘看上你了,缠着你不放吧?”
许赢之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你心烦,乔将军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所以,我才约你在此喝酒。”
乔鲁沉默不语,半天才道:“多谢你的好意。家父在狱中受罪,我却在青楼买醉,说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
许赢之突然走近了两步,探头低声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如果有办法可以解救乔将军,你愿不愿意以身犯险?”
乔鲁一怔,双目炯炯有神的望向许赢之,他知道这位老友善出奇谋,一向有智将的美誉,当即沉声问道:“你有办法?”
“是,我有办法。可惜这个办法是死中求生、不是办法的办法。”
乔鲁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来回急促走了两步,定下身子握紧双拳道:“别卖关子,有话直说。纵使九死一生,我也要救我爹!”
许赢之神秘一笑,摆手道:“不忙,我先让你见一个人。”
说完,转身拉开竹门,一个身披玄袍、头戴风帽的人走了进来,在乔鲁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坦然揭去连衣风帽,露出本来面目。
乔鲁虎躯一震,双目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他张大了嘴,半晌才道:“太..。。太子.殿下!”
那人微微一笑,柔声道:“乔将军,好久不见了。”
“可是.。。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前些日子不是盛传.。。”
许赢之咳了一声,恰到好处打断了乔鲁的话,随口道:“你以为我把你约在这里,是为了喝酒狎妓吗?”说完,转身朝宗贤拱了拱手,恭敬的说:“殿下放心,这里上下三层,全都有我手下亲信,就连长街之上,也有我安排的暗哨,殿下可以放心说话。”
宗贤脱去外袍,轻轻点了点头:“既如此,宗贤就坦然相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