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女人心思
魏妆儿轻轻掩上房门,不敢弄出一丝声响。当她听到宗晖抑扬顿挫的鼾声时,忍不住轻轻松了口气。
静心斋共有前后两门,日夜都有侍卫把守,吴偒使了手段弄昏守卫,就是为了方便魏妆儿的出入,不然以他的身手,就是从守卫眼前掠过,两人都不一定能看见他。
而且吴偒用上了墨家绝技“芒劲”,两人昏倒时几乎没有什么知觉,醒来后只会以为自己熬不住困睡了过去,根本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吴偒用心良苦,只是为了魏妆儿的安全着想。可如今的魏妆儿,却有自己的打算。
魏妆儿靠在胡床上,没有一丝睡意,她现在的脑子很乱,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一幕幕的往事和对未来的憧憬变成如幻如梦的画面,在她脑袋里闪个不停。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安静下来,可又忍不住去想。
万般幻像最后化成一个男人的身影,魏妆儿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那黑色的瞳仁中满是温柔与绝望。
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魏妆儿知道,今夜可能是她见吴偒的最后一面,吴偒果然答应了她的请求,这也意味着,她亲手把他推上了绝路。
一刹那,她的心如刀割,后悔像潮水一般淹没了她,她猛然坐起身,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净心院,让吴偒带她远走高飞,再也不理这纷纷扰扰的俗事,一如当年那样恩爱缠绵。
一声婴儿的啼哭让魏妆儿猛然惊醒过来,像从云端跌落到地上,她一下子清醒了,赶忙擦干泪渍,顺手抱起一旁竹篮中的婴儿,紧紧贴在怀中。
婴儿犹自啼哭不停,床上的宗晖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真烦人。”依旧埋头大睡。
魏妆儿轻轻摇晃着孩子,嘴里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眼中满是慈爱。
这是她和宗晖的女儿,出生之时,恰在流放的路上,当时情况窘迫,孩子出生时险些夭折,多亏遇到一位好心的农妇,用自己的奶水勉强救活了这个苦难的皇女。
孩子哭声渐弱,在母亲的怀中渐渐睡熟了。魏妆儿抱着孩子,安静的坐在窗前出神。
今夜弦月,只有微弱的月光投在窗棂之上。魏妆儿神态安详,不时轻拍孩子两下。这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在昔日的情郎和如今的女儿之间,做出了选择。
她依旧爱着吴偒,那份感情始终深藏心底。但她还是一个母亲,任何女人在做了母亲之后,都会把自己的孩子放在第一位,这是刻在每一个女人骨子里的大爱。为了今后女儿可以平安长大,不过贫贱的生活,她可以心硬如铁,也可以恩断义绝。
所以,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吴偒,不仅仅因为吴偒是她最信任的人,还因为这个男人有着另外一个身份,墨家“影游侠”的影主,当世最可怕的刺客。
也只有吴偒,才有资格刺杀整个天下最有权力的女人,当今的太后------任娬。
若是败了,她会心如死灰,在心中给他垒一座坟墓,不管以后怎样,他永远都会埋在她的心间。此生注定是个苦命人,拥有那些曾经的美好就够了,她不会再奢求什么,只愿随波逐流了此残生。
若是成了,她的夫君就可以登高一呼,毕竟宗晖曾是大胥的天子,被废不到一年时间,人心所向,大义所在,全都在他这边。
到那时,她依旧是大胥的皇后,所有人都会拜服在她的裙下,人们崇敬的将是她的身份和地位,而不仅仅再是她的美艳。她的子女会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荣耀。她的家族也会因她而复兴,不再遭受劳徙奴役之苦。
也许她可能永远失去了爱情,可是她不能只为爱而活。在大婚当夜,在吴偒离开的那一刻,她的爱就随之而湮灭了。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了,在那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中,她看到了太多的肮脏和丑恶,也领略到了太多的阴谋和狡诈。
当尝尽人情冷暖,看透世态炎凉之后,她终于明白,只有无上的权利,才是保护自己和家人的最有效方法。
她会永远记住,在大婚的那一天,任娬在她耳边轻声说的那句话:“女人的武器就藏在两腿之间,越是美丽的女人,作用也就越大。”
当这个美丽的女人正在渴望拥有无上权力的时候,另一个饱尝权利滋味的女人正在渴望回复昔日美丽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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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宫-----瑶池-----木婉水榭
任娬望着水银镜中颇为妩媚的容颜,不禁嫣然一笑。
镜中的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几岁的样子。眼角的细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嫩的肌肤,就连脖颈上松弛的皮肤也紧致了起来,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任娬十分满意现在的容貌,有种重拾青春的感觉,就连精力似乎都好了很多,这几天的床底之欢也让她十分受用,那两个孩子几乎像狼一样,整夜痴缠在自己的身上.想到这里,任娬不禁乜了一眼身旁的两个小太监,小腹间缓缓升起一团潮意。
那是她精挑细选的禁脔,两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生的唇红齿白,长着一副精细的面容。白日做太监打扮,晚上就陪她共享云雨之欢。
尤其是这几天晚上,任娬感受到了这两人如火般的热情,让她每夜都骨软筋酥。不过想想也是,有哪个少年不贪慕美色呢,以前的她连半老徐娘都算不上,毕竟年岁放在那里,再怎么保养,依旧改变不了衰老的事实。可如今却不同了,原本就是美人的任娬好像年轻了十多岁,完全看不出已过天命之年。
人的衰老,本是天道循环的必然结果,却被鹿一星在一夜之间打破。这就是阴阳家秘术的可怕之处。
数天前,任娬受了风寒,经御医诊治一直没有起色,头晕脑热十分难受。
鹿一星毛遂自荐,以阴阳秘术为太后祛病,只一次施法,身体便大有好转。
如果单单只是祛除了风寒,任娬或许还不会太在意。可神奇的是,在连续施法几天之后,任娬发现自己渐将灰白的头发竟然重新恢复成了黑色,不仅于此,就连松垮的皮肤也慢慢变的紧致起来。
女人最怕的就是时间,美女更是如此。当时间带走往日光鲜的痕迹,只留下一身的鹤发鸡皮,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敢去面对的。
不管你是山野村妇或者是天之骄女,一旦容颜变老,就意味着失去对男人的吸引力,即便那个男人不嫌弃,女人自己也会变的很没有安全感,可以说,姣好的容貌对女人来说就像一层盔甲,可以伪装自己,可以保护自己,同时还能带来自信。
一旦失去这层盔甲,即便是再有地位的女人,都会生活在空虚和不安之中。
任娬同样如此,看起来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过着呼风唤雨的生活,似乎从来不缺少什么。但那只是表象,在任娬内心深处,是十分害怕岁月流逝的,那不仅仅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有一种莫名的心态,当曾经苦苦追求的东西终于到手以后,却发现自己韶华不再、行将朽木,这是一种多么遗憾的无奈?
历来帝王都怕死,不是因为惧怕死亡本身,而是实在放不下身边拥有的一切。任娬亦是如此。
当她发现阴阳秘术竟然可以让她返老还童之后,鹿一星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国师那样简单了。
“来人,给国师看座。”
不用通报,直接面圣。这是任娬刚刚许给鹿一星的又一个特权。当鹿一星堪堪走到水榭中的时候,任娬已经笑容满面的开始赐座了。
“谢太后。”鹿一星微微躬身行礼,然后坐在了那张檀木软凳上。冰冷的面具脸看不到一丝表情,只是微微打量了任娬一眼。
“看来太后气色不错。阴阳家的秘术用在太后身上,效果果然不同凡响。”
“哦?”任娬黛眉一挑,饶有兴趣问道:“阴阳家的秘术难道还挑人吗?本宫倒是孤陋寡闻了。”
“太后有所不知,阴阳家秘术取自于虚空,而虚空之中,除了日月以外,唯一存在的就是漫天的星宿,日月精华太过寻常,万物皆可从中汲取所需,可星斗的精华就不是寻常之人能够借用的了,只有阴阳家,才能将星斗之力转为己用,这就是阴阳家的秘术。”
任娬点点了头,赞叹道:“阴阳秘术,天下无双。此话当真不假。可是本宫还是不明白,这和本宫有什么关系呢?”
鹿一星笑了一下。他笑的时候很古怪,因为脸上的那张面具根本没有表情,只是随着肌肉的牵扯微微动了一下,配合喉咙里怪异的声响,就算是笑过了。
“茫茫虚空,星辰何止万千?悠悠大地,生民数以万计。每一颗星辰,都对应着尘世间的每一个人,通过阴阳家的观星术,可以从星辰运行的轨迹中推算出对应之人的命运,只是这种观星术极为复杂,往往穷其一生之力,还不能窥探其中的奥妙。”
说到这里,鹿一星话锋一转,道:“但是虚空之中有三颗暗星,肉眼无法观测,却能通过吸收星斗之力从而影响众星运行的轨迹,阴阳家称其为‘星主’,通过一些亮星变换的轨迹,可以测算出‘星主’所在的位置,只要能找到准确的位置,便可从中推衍出对应之人。如今太后就是‘星主’,拥有得天独厚的体质,对汲取星斗之力的阴阳秘术,接受的肯定要比寻常人快。”
任娬一副了然的模样,心中更是高兴。这些话换了之前,她只会半信半疑,自从见识过阴阳家神奇的秘术之后,她已经深信不疑了。
星主,通过吸取众星之力改变星辰运行的轨迹,换句话说,也就是影响着所有星辰的命运。这说的不就是自己吗?如今手握大胥权柄,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同样影响着天下苍生的命运。
星主!看来本宫就是这星主之命,生来就是要改变历史的。
想到这里,任娬心得意满,对鹿一星更是信服。她轻启贝齿,缓声道:“国师的见识,果真非比寻常。只是本宫想知道,刚才国师提到,虚空之中有三个星主,不知.剩下的两个对应的是何人呢?”
鹿一星沉吟不语,半晌后,才抱拳道:“不瞒太后,其余两颗星主一直未见踪迹,我阴阳家的观星师也在日以继夜的推算它们的轨迹,可惜目前为止,一切还不明了。”
任娬轻蹙眉头,随即展眉一笑,漫不经心的从案上捏了一颗葡萄,放到樱桃一般红嫩的檀口中。
“一旦有结果,请国师立刻告知本宫。”
鹿一星缓缓低下了头,没有人能读懂他的心思,伴随着短暂的沉默后,他躬身应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