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天策兵变
龙牙关-----内关行辕
都说宴无好宴,可是给许赢之设下的接风酒宴,至少从目前来看,还是一片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的场景。
行辕之内,酒气弥漫,觥筹交错。
除了任惟仁手下的将校,还有许赢之麾下的几个旅帅和都尉,厅内挤了将近三十余人,正在互相拼酒。
大胥军中职位共分七品,二十到五十人为一队,队正为九品;十队为一校,校尉八品;七品为都尉,最高可统帅千人;六品为旅帅,可统属两千兵士,已经算是中级军官了。再往上就是郎将,根据所属兵马不同,归为五品到四品,许赢之就是四品郎将,皆因为天策卫与众不同的军中地位。三品为主将,大多统辖一卫兵马,算是武将中最高级别的官职。
至于一、二品,大多是名誉上的官职,诸如镇国上将军之类的空衔,只拿俸禄,并没有实际的职权,最高武职为都督,大胥开国以来,除了天策府的开创者宗元,以王侯之身暂居此职之外,没有任何人享受过这种荣誉。
名义上是给许赢之接风,同时广邀天策卫的中级军官参加,任惟仁的用意十分明显,一是安抚:告诉这些将领,虽然换了主将,但一切照旧,不会给大家带来任何威胁;二是招揽;如今形势比人强,任家已经牢牢占据上风,犯不着一条路走到黑,良禽择木而栖,跟着太后,前途一片光明。
任惟仁高卧主座,望着堂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正在拼命灌酒的众将,心中一片澄明。
和军中一般将领不同,他不好酒。可能是因为出身世家的关系,他一直认为杯中之物扰人神智,素来只是浅尝即止,从不多沾。即便身在军中,依旧保持着世家子弟卓尔不群的本质。
除了任惟仁之外,厅内还有一人未醉,那就是许赢之。
他喝了不少的酒,特别是任惟仁的手下,在自家将军的暗示下,纷纷走到许赢之面前给他敬酒,许赢之倒是来者不拒,一概酒到杯干,给足了众人面子。
那些军中汉子最喜欢这样豪爽的人,倒也不想过于为难他,陪着干了一杯就不再去寻他的麻烦,转头找别人拼酒。
许赢之酒量甚好,面上却带有着微醺之色,他知道任惟仁正在偷偷注视着他,因此便装出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自斟自饮,神色间说不出的落寞。
任惟仁暗暗一笑,此时的许赢之再没有日间洒脱的样子,反而面带萧索。这才是他内心真实的写照吧?毕竟日后要寄人篱下,对他这个心高气傲的“将星”来说,无疑是件很痛苦的事。
如果许赢之酩酊大醉,或者是一杯不喝,都会引起任惟仁的怀疑,只有这种神态落寞、强作欢笑的举措,才能打消他的怀疑。因为这种反应才更加符合许赢之此时的心态。
果然,任惟仁疑虑渐去,脸上从容的笑意也多了起来。
许赢之见状,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落寞的笑,手中高举青铜酒爵,对着任惟仁遥遥一礼,仰头干尽。
再次倒满一杯,举步向任惟仁走来,众人都以为他要敬酒,纷纷散开一条通道。
任惟仁也笑容满面的看着他,心中想好了客套之词,只等他将酒端到自己面前。
变化往往发生在最平常的时刻。
青铜酒爵在地上弹了两下,摔断了两足,酒水洒了一地。
任惟仁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许赢之已经飞身向他扑去。
天策卫的将校早有准备,在许赢之摔杯的那一刹那,刚才还把臂饮酒的他们纷纷拔出藏在怀中的短刃,狠命朝对手的心窝处刺去。
一切都像演练过千百遍一般,整个行辕内瞬间血光四溅,登时满地狼藉。
任惟仁的反应极快,飞身一脚跺翻身前的台案,拔腿就往外跑。
“来人,捉拿叛乱!将天策卫全部拿下!”边跑边喊,慌乱中猛一回头,刚好看见自己的亲卫被许赢之一刀贯穿胸口。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破窗而出。
“人呢?快来人!”披头散发的任惟仁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子弟的风范,不过当下也顾不了许多。
一队驻守在旁边的龙骑卫兵士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很显然,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擂鼓,集合!天策卫要反!”
任惟仁转身抽出佩剑,正准备带人擒拿许赢之,忽见行辕上空一道红色的焰火冲天而起。
“不好!他们还有后手。”
整个龙牙关人声鼎沸,天策卫的兵士在看到焰火腾空的那一刻,全部抽出藏在靴内的短刃,按照之前设定好的计划,分成三个部分开始夺关。
第一路抢夺烽火台,防止守军点燃烽火报信;第二路攻占外城城门,开关迎接埋伏城外的乔鲁;第三路夺取军械库,然后和许嬴之在内关汇合,牵制敌方主力。三路齐下,攻其不备,从而一举夺关。
任惟仁的布置并没有错,收缴武器,严加看守,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可是他唯一的纰漏在此刻显露无疑,他不该把天策卫三千兵士集中在一起看管。
本以为在没了武器的情况下,五百带甲龙骑卫足可以镇压这三千兵士,没想到这些人靴藏利刃,早就做好了夺关的准备。
反观龙骑卫守军,因为收编进行的颇为顺利,已经没有了戒备之心,有些人还在和天策卫的人套着近乎,根本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
况且守军人数虽然占优,却遍布关内四处,在天策卫突起发难之下,龙骑卫守军茫然失措,一时间根本来不及整合有效的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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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牙关-----外关城门处
“杀啊!”
一名天策卫的队正挥刀猛砍,对方的脑袋像西瓜一般被他从中剖开,可惜刀锋已钝,卡在头颅中拔不出来。
一名龙骑卫的兵士看到了便宜,将手中长矛狠狠刺了上去。
“队正!”
一声怒吼,瘦弱的年轻兵士从后面猛的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身躯抵挡住了这次攻击。
长矛贯胸而过,亮闪闪的矛尖上鲜血淋漓。
“张娃子!”
队正圆睁怒目,顾不得许多,飞身将那人扑倒,骑到他身上,重拳狠狠擂下。
“娘个希匹,我让你杀我兄弟,我让你杀我兄弟。”
十几拳下去,身下之人面目全非,脑袋血肉模糊。那大汉队正犹不解气,还是一个劲儿地死捶。
“队正,开门要紧!张娃子的仇一会儿再报!”
身旁的袍泽清扫完一队龙骑卫,赶到他身边硬是将他拽了起来。
队正虎目中含着泪光,满是鲜血的手顺势抹了一下眼睛,怒叫道:“没有兵器的,捡起地上的兵器,跟我一道,开关迎接乔将军!”
“是!”
众人齐声呐喊,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紧握手中长矛,向前冲去。.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天策卫将士向这边涌来。没有兵刃的,就手拾起地上敌人的兵器,已经得到兵刃的,就护在弟兄旁边,两人共同迎敌。
过于分散的龙骑卫就像潮水中的浮萍,很快淹没在天策卫的兵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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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牙关------内关
“将军!接弓!”
许赢之随手接过属下抛来的步弓,侧身一步,躲过劈来的长刀,右臂轻舒,揽过敌人的脖子,将步弓套在他的咽喉处,左手用力一绞,弓弦便死死拧住那人的脖子。
往前再上一步,飞起一脚踢翻了一名矛兵,再看弓弦勒住那人,已经双目暴突、一命呜呼。
不远处,两个天策卫兵士被几个龙骑卫刀盾手围住,两人苦撑良久,身上尽是刀伤,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许赢之快速折断一柄长矛,将两截断矛架在弓弦上,看也不看,引弓射去。
两截断矛快逾闪电,将对方两名刀盾手带的飞离了地面,其余几人唬了一跳,慑于许赢之的威名,竟缓缓向后退了几步。
弓折弦断,许赢之心下暗叫可惜。这只是寻常步卒用的步弓,怎比他的良弓“不归”。刚才习惯性的发了力,刹那间便毁了一张步弓。
“将军久候!许贵来也!”
一骑飞来,马上之人离的老远就放声大吼。这个许贵是许赢之麾下的一个骑兵校尉,素以勇猛见称。
他身后跟着数百天策兵士,本来许赢之等人已经被龙骑卫团团包围,困在行辕之内,此时因为许贵横空出现,硬是在包围圈中杀开了一条血路。
许贵带人冲到许赢之面前,顺手从马背上扯下一只皮袋,许赢之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军械库已经夺下了?”
许贵抱拳,呵呵笑道:“幸不辱命,军械库被咱给夺下了!”
“烽火台呢?”
“将军放心,老周第一时间已经带人抢占。不过将军真是料事如神,那烽火台完全就是个摆设,里面的柴堆不知道多久没换,早就潮了,根本就点不起来。”
许赢之点了点头,心道:龙骑卫天子亲军,一向骄傲自大,加上驻守中州之地,几十年不经战阵,又岂会把一个烽火台放在心上?三路已占两路,就看城门何时能开了。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往外关瞄了一眼。手下也不含糊,两下便将皮袋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张黄铜色的长弓和两囊铁箭。
“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许赢之轻抚弓身,眼中不经意流出一丝柔情,好像那张弓是他久违的情人一般。
“铁羽不归”在手,许赢之睥睨战场,把手指向敌兵众多的内关城楼处,大声喝道:“众将听令,摆山阵迎敌。随我牵制敌军主力,为其余袍泽打开城门争取时间!”
“得令!”
炸雷一响,众将士摆开架势,组成一个三角形的战阵。虽然人人身上有伤,有些人几乎是蹒跚着步伐、拖着腿往前行进,但依旧改变不了他们如虹的气势。
将受伤的袍泽护到内阵,外围的矛兵死死盯住城楼上的将旗。就在将旗之下,站着对方的主帅。任惟仁。
任惟仁有些恼羞成怒,他被许赢之狠狠摆了一道,就像被他狠狠一巴掌抽在脸上,直到现在,他的脸还火辣辣的发烫。
龙牙关五千守军,加上他带来的一千羽林卫,竟被许赢之三千人马杀的溃不成军,而且还是三千被缴了武器的“俘虏”,除了“无能”二字,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自己。
龙牙关分为内关、外关两重,外关用来防御敌兵来犯,内关是守军的驻地。在内外关之间,是一片开阔地,称为屯兵坪,战时用来屯兵和运输守城器械,平时也是练兵之地。
如今,他被困在内关的后城上,与许赢之遥遥对峙,根本不清楚外关的情形。如果乔鲁带领其余天策精兵在关外埋伏,而许赢之夺了外关的控制权,只要打开城门,他将必死无疑。
“许赢之,我和你的恩怨。不共戴天!”任惟仁咬牙切齿,他已经顾不上许多,唯今之计,只能放手一搏。
望着城下摆开的山阵,任惟仁握紧了拳头,放声大喝道:“弓手准备!”
旁边的一位旅帅一怔,赶忙小声提醒:“将军,弓手大多布置在外城。此刻身边。。怕是只有不到一百位弓手了。”
任惟仁一下子将他推到一边,恼羞成怒道:“还用得着你说!就是只剩下一名弓手也得给我射,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短兵相接只是去送死!”
任惟仁也许算不上是一个名将,但是他的眼光还是独到的。
天策卫百战精兵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比起龙骑卫和羽林卫,他们经历了太多血和火的洗礼。
从大胥立国到现在,天策卫一直驻守蜀州,防范西南之地的众山之国,在此期间,天策卫大大小小参与了几十次战役,有攻有守,有胜有败。作战经验岂是龙骑、羽林这种几十年安享太平的老爷兵可比?
尤其是在这种短兵相接的混战中,计谋根本无用武之地,能倚仗的只有自身的实力。
所以,他不敢正面和许赢之的山阵抗衡。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这方人数占优,一旦厮杀起来,高下立判,胜负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