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篮子上的哑声铃
这时外面突然“绑”的一声,好像有人用力地叩了一下门,我吓得整个人要弹起来——我披上衣服飞快过出去,拉开院门,门口没人,巷子里也空无一人。 谁在敲门?还是我有幻觉了? 我四下再张望了翻,看到脚边上放着一个竹篮子。 不是幻觉,刚才应该的确有人敲门,迅速将篮子放下就走了——大清早的,是谁将东西放在我门口了? 我拿起门口的竹篮子看了看,这么眼熟?不对,这就是我的篮子啊! 太奇怪了,这不是我上次落在金娘那边的篮子么,怎么被放在了自家门口呢?我莫名其妙地打开盖在篮口的布,篮子里放了半篮的金色丝线。 莫非是金娘自己送来的?她很少出家门,难道是托别人带回来的?我晃了晃篮子,听到了篮子上传来的当当声。 原来是篮把处系了个铜色的铃铛,这铃铛样子真可喜,铃身如梨,铃垂如折起的蝶翼,真是漂亮。 我取下了铃铛,用力摇了摇,可惜了这么可爱的铃铛,居然是个哑铃,发不了声音,若是能发声,它的铃声也一定会十分清脆可人。 “这啥玩意儿?哪来的?”下完工的韩三笑夹着更锣晃悠悠地来了。 我瞪了他一眼:“舍得出现了?不认识你。”说罢转身进院要关门。 韩三笑赶紧一个箭步上来,长腿先伸进门缝卡着,顺势一个推就进来了,抢过我手里的篮子,眼神异常的尖,一下就看到了篮上这个不起眼的小铃,捏攥在手里,叹道:“好轻的铃。” “关你什么事?!该管的事情装死,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爱凑热闹——走开拉!”我作势要抢回铃铛。 韩三笑却玩得津津有味,抚着铃铛,摇了摇:“哑铃?——真好玩,怪力——怪力啊——” “你傻不傻,别弄坏了,还我呀——”我跳着脚抱拉着韩三笑的手,就是够不着他举高的铃。 “别摇了。” 我俩都呆了呆,保持着这奇怪的姿势扭过头,看着对院一身神清气爽的宋令箭。 我又惊又喜又怕又碜:“宋令箭,你回来了……” 宋令箭居然像没事人似的,盯着铃铛道:“哪来的?” 我小心翼翼,生怕她突然想起昨天被我误会的事,道:“这篮子是落在金娘那的,一起被放门口了。大概是金娘托了谁捎带回来的吧。” 宋令箭皱了皱眉,什么事情都要猜疑一下。 韩三笑没事找事道:“这铃都是哑的,这都吵到你了?!难道是哑铃招孤魂野鬼,顺便把你的魂也招回来了?” 宋令箭瞪了他一眼。我马上狗腿地骂道:“大白天的发什么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不要张嘴了,见着你我就烦,赶紧给我滚!” 韩三笑白眼飞上天,知道这会儿我涮他来消宋令箭的气,也不反抗,为了在我这儿的几斗米腰吁就不要了。 我马上腆着脸跑了上去,院子里男人躺在昨天章师傅送来的躺椅上,安详地沐着阳光在休息。 我偷偷打量着宋令箭,只见她神色安淡,眼中并无戾气,昨天我这么过份,她居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这个想法很犯贱,但这的确不合理啊!以宋令箭那以牙还牙的脾气,怎么会这么轻易饶过了我? 宋令箭一直站在原地,盯着韩三笑出神,而韩三笑还在娘不拉几地把玩着我篮子上的那个哑铃,我本来对这哑铃也就是一般喜欢,喜欢它的样子设计,但韩三笑居然这么稀罕,我觉得这铃铛一下就不同凡响了。 躺椅上男人的眼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平静无痕,没有焦距,神情也很空洞,好像——好像就是闭得太久累了,要睁开眼让眼珠子也晒晒太阳一般。 “你——醒了——” 男人轻眯了眯眼,缓慢地转过头,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突然间苍白刚毅的脸上绽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像初开的莲花,温暖清新,白暂的脸,碧绿的眼,在阳光下像一个不真实的传奇故事。 我激动地对他们道:“他——他笑了!他笑了!” 宋令箭怔怔盯着微笑的男人,突然间一声不吭地回房去了。 她突如其来不高兴的举动一下让我僵住了:“宋令箭……” 男人的笑容也被宋令箭的关门声给凝固住了。 我叹了口气,但还是欣慰地对着韩三笑道:“好歹她不生我的气了,不是么?” 韩三笑只是怔怔看着手中的铃铛,摩挲着铃身上杂乱无章的刻痕,这铃这么轻,这么薄,我真怕他这没轻没重的给弄坏了! 等确定宋令箭不会再出来后,我回院子拿了把伞,找了半天位置,想给男人挡下阳光。 我瞪着站在一边不动的韩三笑道:“你就这么看着,过来帮帮我呀!” 韩三笑一脸不屑:“哼,一个大男人,矫情得叫人恶心,还撑伞,挡风还是遮光呢?” 我皱着眉头道:“你别忘了你生病的时候是怎么作天作地的。他这眼睛要是一直这么对着太阳,会刺坏的,这么漂亮的眼睛,可不能有闪失。” 韩三笑翻着自己的下脸皮,红红的像个傻子,道:“我的眼睛也很漂亮,我的脸皮也很薄,不见你给我撑过伞!” 我啐他道:“你都是夜里活着的人,要遮个屁个太阳!” 韩三笑愣了愣,对不上话了。 我给男人挡好了伞,对他道:“这样是不是舒服很多?” 男人只是空洞地看着我,缓慢地眨着双眼。 韩三笑在边上哼哼哈哈的,眼红的肠子都青了:“真是不明白,对一个不相识的人,比对我这个老相识都要细心体贴,看清楚以后谁在你身边好嘛!”他叉着腰不满道。 我回过神,瞪着他道:“吵死了,早点在厨房,自己去拿。” 韩三笑顿时就肌无力地靠在了门板上,弱声道:“我去拿?我也是大病刚愈的人好吗?夏丫头呢?” “送货或提线去了吧,哪有人这么空天天给你差使着,你要是真饿了,爬也会爬着去厨房吃的。” 韩三笑软弱无力地甩着两只手要走,我叫住他道:“铃铛还给我,这么个大男人还抢人家的铃铛。” 韩三笑摇了摇手里的哑铃,无语道:“这么个破铃铛你都想讨回去啊,我还打算委屈下自己帮你拿去扔掉的。” 我马上站了起来,凶道:“扔?!谁准你扔的!谁说它破了,我改明找章师傅帮我修好!” 韩三笑道:“修什么修啊,花冤枉银子——”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溜了。 我飞快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别想混水摸鱼,把铃铛还我!” 韩三笑瞪着我:“你这是中邪了,非要在铃铛的事上跟我较真啊!” 我夺过他手里的铃铛:“我喜欢,尤其是你稀罕,我就更稀罕,谁也别想抢!” 韩三笑摇头晃脑地跟在我后面,进厨房之前,他很认真地背后站在我晒满衣服的后院,似乎在用心闻着太阳的味道。 我拉着他说:“别站在这里呀,快走开。” 韩三笑受伤地看着我:“站都不让我站,我还是不是你的心尖上的人儿了啊?” 我笑着打他道:“心尖上?心尖上有刀吗?有刀的话我就把你放那儿刺死你。在晒爹的旧衣裳呢,你别挡了阳光嘛,真是讨厌。” 韩三笑愣了愣,看着满园的衣服没讲话。 我见他就是赖着不走,也懒得再去拉他,去厨房拿了早点出来,他已经不在后院了。 看着爹的旧物,我叹了口气,我一直不想在他们面前有太多的表示,不想他们为我担心,不想他们无所适从地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事实上每逢八月,每次中秋,我就无法掩饰那种期盼和失落,爹他,就是十六年前的八月十四失踪的。每到八月,我的心情会特别的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