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四章 玄梦未知梦难行
奇怪! 我在梦中,应是无形无态,我怎么会撞上别人? ——还有,刚才小云淡为什么会怎么会向我伸手求救?梦中她能看得见我?梦中从来没有人能看得见我啊! 我抬头一看,撞上的人竟是海漂! 海漂紧紧握着我的双肩,往后冷厉地看了一眼,青山绿水,染红的绿茵、苍白的云母、哭泣的小云淡还有她背后那张诡异的脸,这一切一切梦境的编织幻梦,如烟之烬沫,慢慢起皱碎裂,全部融入了无尽的黑暗。 我奇怪地看着海漂:“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做梦吗?” 海漂的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温碧的双眼如夜空亮星,温柔的微笑如皎月美满,温柔带笑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拢聚而来:“对呀,飞姐睡得太久了,梦该醒了。” 我有点混乱,海漂怎么会来我梦中叫我醒来? “刚才——” 海漂抿了抿唇,道:“飞姐要小心带你入梦的人,莫贪梦中圆满。” “什么意思?” 海漂一笑,墨绿如宝石的双眼旋转出琥珀之色:“意思就是,飞姐该醒了。” 无尽的黑暗像突然被谁划了一道口子,刺眼的光线如洪水般汹涌而至。 我混沌了半天,才意思到这道口子便是我启开的双眼,我毫无意识地从梦中睁开双眼,适应了许久的光亮,才彻底醒过来。 “阿飞,你总算是醒了。”黎雪双眼通红,像是哭了许久。 我看着她边上的海漂笑了:“我刚还梦到你,你怎么来了?” 海漂眯眯笑,黎雪拉着我起来道:“你都睡了一天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吓死我了。” 我皱了皱眉,转头看看窗外,竟真的是黄昏天了——我睡了这么久? 海漂道:“飞姐出门买个早饭,一整天就不见人影了。夏夏猜你在这,我就来找你了。” 我感觉头重脚轻,额上全是冷汗,手心也是,整个人像一场大病刚转醒。 黎雪道:“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睡了一天肯定饿了。你们慢聊。”说罢一脸忧愁地出去了。 我感觉有些慌恐,对于这不知不觉的一天沉梦,对于梦醒边缘那血腥的一幕,还有海漂似真似假的召唤—— 虚虚实实,我已经开始分不清。 “好奇怪……梦醒之前,梦到你叫我快点醒来,然后我就真的醒来了,而你刚好就在边上,好像——好像是你进了我的梦一样。”我感觉一切都无法解释,玄之又玄。 海漂温柔地看着我,微笑道:“飞姐不应入梦太深,我无法随时伴随在飞姐左右。” 我记得之前也有过这么一次,那是我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昏睡了很多天,我在梦里四处游荡,看到巷角哭泣的小燕错,然后我感觉到有人拍我的肩膀,是海漂,他对我说有人来找我,让我快点回来,但我根本不知道如何醒来,他拉着我飞快地跑起来,穿在风中像是随时要化风消失,梦中我感觉不到任何冷暖,却能感觉到他拉着我的手传来的滚烫的热力—— 这次又是一样…… 这决不是巧合…… 那,如果海漂不来把我叫醒,我会怎么样?会一直沉在梦中醒不过来?会一睡不醒吗? 我有点害怕,这也算是病症之一吗?会不会有一天,我就这样睡死在梦里了? 很快黎雪端来的热呼呼的汤饭,闻到饭香我才感觉肌肠辘辘,平时睡觉再怎么累不够睡,但总也会饿醒,而今天却没有,看黎雪担忧的样子也应该叫过我好几次,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 我狼吞虎咽吃着饭扒着汤,海漂在边上闭目养神,等我一起回家。 黎雪微有些畏惧地看了一下他,轻声问我道:“阿飞,你没事吧?” 我答道:“没事,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一下睡过头了,呵呵……” 我的说腔并没有让黎雪放心,她的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她轻声道:“我喊了你半天你都不醒,你……你的样子好吓人,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嘤嘤哭泣,这噩梦得有多深,我想找人帮忙又不敢离开你。海公子来了没多久,只消拉拉你的手就醒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当时他的眼睛都泛白了……他不会有事吧?” 我心里一个咯噔,有点手足无措,海漂这情形我好像也有听说过。 “可能是看晃眼了吧,别瞎想,谁的眼睛会发白呀,又不是白眼狼,他好着呢,我吃完就先回去了,省得他们担心我。” 黎雪神情黯淡了许多,她现在夫家已经空无一人,娘家父母又被她拒之门外,恍然她似乎无亲无故了一般。 但是在这呆了一天,我也实在不敢再呆下去,吃完饭就作别回家去了,走前黎雪还坚持让我披她的氅子才肯走,大家都记得我很怕冷,但谁都不知道今年开始我已经不怕冷了。 一出连家院门我就将憋不住的话吐了出来:“海漂,刚才是你进了我的梦吗?梦里我都能感觉到你拉我手的温度,我不信那也是个梦。” 海漂扭头轻笑,竟然也不解释或推诿,轻言道:“飞姐觉得是,那便是吧。”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仍旧微笑温柔,却藏着令人恐慌的本事,之前燕错还说过,他能透过一个人的双眼,看见别人眼中死去的人,他还画过一幅画,那画是燕错早已死去的母亲叶心。 一个人怎么能凭白无故画出已故之人的音容笑貌?难道他也跟我一样,能梦到一些奇怪却又真实发生过的景象?所以他才能御梦来唤醒我? 好乱…… “如果你不来叫醒我,我是不是会一直睡下去?”我胆战心惊地问道。 “我不知道。”海漂回答。 “你即能入梦来寻我,那你能看到我梦中发生的一切么?” 海漂抿着嘴没有回答,一脸的凝重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我很少见到他皱眉的样子,竟觉得有点害怕。 走了一会儿,已经到了我们的巷口,但海漂却没有拐进去,而是直直向前走。 我拉了拉他,道:“到家了。你有别的地方要去么?” 海漂深深看着巷底那扇虚掩的院门,忧伤地看着我道:“我想再走一走。” 他的表情很落寞,好像已经习惯了总事自己消化处理自己的任何事情一样。 我挽着他道:“去哪走走?我陪你。” 海漂挑了挑眉,笑了:“飞姐不回去陪小玉么?我一个人没事的。” 我笑道:“夏夏陪着呢,反正他也不喜欢我陪,你一个人没事,我一个人有事,就当你陪陪我呗——说起来大半个冬天过去,我都没仔细在镇上晃晃呢。” 海漂温暖地笑了,碧眼发亮,这是我看过他众多的笑中最明亮的一个。 谁都需要陪伴,谁都不会习惯孤单。 “你想去哪晃?” 海漂眯了眯眼,道:“想去看看飞姐与令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歪头笑道:“久湖?怎么突然想去那?” 海漂道:“一直想去。是路过几次,却没好好呆过。” 我笑道:“恩,好,那就去久湖,也不知道现在湖面上还有没有结着冰呢——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冰结得很厚,韩三笑还拉着夏夏在上面走过一小段,夏夏又笑又叫,我在一边吓得急跳脚,生怕夏夏扑通一声掉进去了。” 我滔滔不绝地说起以前好玩的事情,海漂认认真真听着。 离开巷道,房屋渐稀,黎雪的氅帽里有淡淡甜甜的枣味,久湖已到—— 看到久湖我才突然想起来,这个冬天好像也不同以往了,本来以前都会在久湖边上玩玩冰片什么的,今年入了冬还是第一次来,久湖没了我们的玩闹,也像是萧索安静了很多。 我指着长木道:“我第一次见宋令箭就是在这儿,那时候我正为连孝的事情在那哭,突然间我就看到宋令箭在湖边上出现了,我还以为是湖水之女来会长木之神了——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久湖这儿有个很美的传说,说曾有一对仙子相恋,被上神贬下凡间,女为湖男为木,但是即使他们不能像人那般长相厮守,也要化木倚湖相依相伴,有人还说,他们会在某时化为人形相见——小时候我经常有事没事就偷来这里,想看看他们相会的样子……” 但是人长大了,心中的天真就减退了,我想要继续坚守着这个美丽的传说,但是…… 但是我也许以后都等不到了,等不到长木久湖,也等不到韩宋海夏他们的未来…… 冷风吹过,我眼角的泪珠滚烫像在燃烧。 “飞姐的心事,能与我说么?”海漂叹了口气道。 我苦涩道:“即使我不与你说,你也会入梦来找,是不是?” 海漂愣了愣,眼中闪过受伤,苦笑道:“飞姐觉得我很吓人,是么?” 我没回答,我的确在某些瞬间,害怕过海漂与我们的不同——包括我第一次看到他睁开的双眼里,那种针扎般的惊恐瞬间布满全身的感觉。 “我能入飞姐的梦,也能看到那些死去的脸,但我没有恶意,我本也不想去看那些,真的。”海漂悲伤地看着我,他需要友情,需要一视同仁,需要信任。 我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海漂最好了,我只是——只是突然之间觉得这些太玄乎了,有点难以接受。但这些都不会改变你在我心中的位子,就像——就像我不经意的也会梦到那些事情一样,我控制不了,你也一样,是不是?” 海漂沉默地低着头。 我追问道:“你的这些事情宋令箭知道吗?” 海漂道:“应该没有知道吧,我只入过飞姐的梦,也是情非得已,不想飞姐沉醉梦中虚幻,令身边的人担心,否则我绝不会去看,因为那是飞姐的拥有的世界。” 想起刚才那个梦,我心有余悸道:“为什么情非得已?我在梦里很危险吗?” 海漂道:“我不清楚,或许还未摸透其中规律,我只知道那个梦有恶意,梦与兵器一样,兵器本身无正邪,只是拿兵器之人的一念善恶,梦也一样。” “你是说,带我入那个梦的人,不怀好意?”我犹疑地看着海漂。 海漂轻皱了眉,道:“她想留飞姐在梦中。最后向你伸手的那个人,不是云娘。梦中能知见到飞姐你的,都不是真正的梦中人。” 我背后发凉—— 细想那张从小云淡身后转出来的脸,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那时我有了嗅觉触感,好像就生活在了梦里,她为什么伸手要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