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正像坚强的巨岩和柔弱的小花
莎车小侯急叫道:“别--”其实在他回首分心的瞬间,李广利如果趁此出手,佛跳墙早就是个死人了。 然而李广利只是极有分量的屹立在那里,全无出手的意思。 这时谁都已经看得出来,铁拐子所中的剧毒正在迅速消退中。 李广利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不想废掉一条臂膀,那去把那用蟒皮裹着的小包打开来,里面有七粒药丸,吞服两粒绿的,捏碎两粒黑的,涂在伤口处,你就不必变成了残废!” 佛跳墙一阵犹豫,终于一顿足,上前去把蟒皮小包捡起来,莎车小侯又叫道:“佛兄,须防--”佛跳墙已仰脖子吞服了药丸,然后依言捏烂丸药,涂在掌心。 木罕公主粉脸白了起来,指着莎车小侯和姑墨小侯,手指都气颤了:“你们真不是人!” 姑墨小侯连忙摇手道:“不关我事!不是我的主意!” 木罕公主恨恨地道:“枉我父王那么信任你们,你们竟敢对我作出这样不要脸的事!” 这个女子在凶的时候声音仍是温柔劲听的,如像筝弹到凄厉处,仍不减其清婉。 李广利不禁偏头过去瞧了瞧她,这时月儿正好踱出云层来,刚脱颖而出的月光,照得木罕公主脸上像一座绝美的玉夫人,李广利万未料到一个女子在盛怒时也那么柔美,不由怔了一怔。 莎车小侯低声向姑墨小侯道:“恐怕要杀人灭口了。” 姑墨小侯吃了一惊,道:“杀人灭口!” 莎车小侯道:“否则,冒顿不会放过咱们的!” 姑墨小侯道:“都是给你害的!” 莎车小侯道:“现在我们要不给人害死,才是重要的!” 姑墨小侯怒道:“我不管了!我再也不要听你的摆布!” 说着便大力地摔开莎车小侯的手,跑到木罕公主身前,满脸惭色的道:“木罕,我……” 木罕公主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记清脆的耳光,使得全场一时都静了下来。 姑墨小侯抚着脸哭丧着道:“木罕……” 木罕公主寒着脸道:“别叫我!” 姑墨小侯又过去要拉木罕公主的手。 就在这刹那间,姑墨小侯那柔和的动作突然加速百倍,十指如鹰爪,扣拿木罕公主身上七大要穴! 这连木罕公主也意料不到,没有提防。 李广利也没有料到看来没有主见的姑墨小侯会有此着,但他的反应几乎在姑墨小侯刚要出手的刹那间已发动了。 他的身子突然弹起! 可是莎车小侯也同时窜起。 莎车小侯的手上突然暴出十数点星花,甚至肩上、腋下、腕里、指间都各射出数十点星光,急射李广利! 星光却不是射向李广利,而是截住任何以及所有的李广利扑近木罕公主或姑墨小侯的去路,李广利如果硬要扑过去,那么只是把身体变作靶! 莎车小侯彷佛也清楚地意会到自己的暗器未必能制得住李广利,但他的暗器绝对可以牵制李广利的攻击。 何况他这次出手,蓄势以发,料敌机先,李广利高大的身影在半空一顿,便生生的落了下来,手已搭在背后的刀柄上。 他的手一按刀柄,那股气势登时使莎车小侯心中给擂了一记,脸上不自觉而立即地呈现了痛苦与恐惧之色。 只是姑墨小侯这时已喝道:“住手!” 他已抓住木罕公主。 李广利没有拔刀,他的虎目冷而静,锐而厉,望定姑墨小侯。 姑墨小侯道:“李广利,这件事与你无关,干吗要找我们麻烦?” 李广利冷冷地望着他。 姑墨小侯看来只是一个毫无主见的公子哥儿,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连莎车小侯都服了他的原因。 姑墨小侯问:“你现在是冒顿的人?” 李广利点点头。姑墨小侯和莎车小侯的脸色更凝肃了。莎车小侯转首向佛跳墙道:“他是冒顿的人,正是你们的死对头。” “但是他解了我们的毒。” 回答他的是铁拐子。 铁拐子和佛跳墙照李广利的指示服下了解药,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莎车小侯一时为之语塞,却听姑墨小侯厉声喝道:“别动!” 李广利只是眨了眨眼。 他的眼睛明亮深遂。 这一眨眼,眼皮垂下的瞬间,使得姑墨小侯错以为他动了,其实他根本没有动。 他非常沉静的站在那里,如一头傲慢的虎,眨过的眼清更加黑亮。 姑墨小侯看到这一双眼,以及高扬如刀的眉毛,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害怕,便提高声调道:“不许动,拔刀。” 李广利道:“你要我拔刀?” 姑墨小侯抓木罕公主的手紧了紧:“对,拔刀,丢下天狼刀!” 李广利这时却瞥见木罕公主那黑白分明得像雪和黑夜的杏目,悄皮地转了转。 李广利道:“我为什么要丢下刀?” 姑墨小侯的手搭在木罕公主的脖子上,狞笑道:“不然,我杀了她。” 李广利缓缓地道:“刀是我的生命。” 姑墨小侯道:“可是没有刀,你还能活着;你有刀,她就得死了。” 李广利道:“我为什么要为了她而放弃保护自己生命的刀?” 姑墨小侯发狠道:“好,你不弃刀,我就杀她,我就立刻杀她!” 莎车小侯也从旁接道:“她若死了,冒顿就不再信任你,重用你,甚至会迁怒于你,把你五马分死、挫骨扬灰!” 李广利突然静了下来,月也黯下来,眼中两盏明灯陡然增亮,姑墨小侯和莎车小侯哆嗦起来。 李广利反手握住了刀柄。 暗夜里每人沉重的呼息声都清晰可闻。 李广利把刀捧着,轻轻置于地上,就像手上捧的是一盏神灯。 姑墨小侯这才转惊为笑:“这就对了……”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才有一丝松弛。 不但是他,连深谋远虑的莎车小侯见李广利把天狼刀离手之际,脸上也有了喜色。 就在这白驹过隙的刹那,李广利掌一拍地,小奴一般地标了出去! 在姑墨小侯还不及有任何行动之前,已抢过木罕公主,把她推了出去,莎车小侯正想发射暗器,但姑墨小侯已向他跌撞而来。 两人好不容易才稳住脚步,未及转身,光一闪,两人均觉头上一凉,都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摸,刚好摸到被削下来的一绺头发。 李广利不知何时,已护着木罕公主,刀已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而且已出了刀,刀也还了鞘套。 这样的刀,姑墨小侯和莎车小侯这两个在西域上已有一定分量的高手,不但见都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李广利站在那里,木罕公主站在他后面,正像坚强的巨岩和柔弱的小花。 但是这朵“柔弱的小花”说话了:“谢谢你救了我。” 李广利立刻感到背上的一个重要穴位有些微微的刺痛,他立即分辩得出那是一支极尖锐细微的针在顶着自己的背部,他淡淡地道:“这就是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 木罕公主委婉地笑道:“我的针头浸的是‘黄泉’,你知道这门极其珍罕的毒药见血射喉,既不受内力逼出,也无药能解的。” 李广利点点头道:“我知道。” 木罕公主娇笑道:“你还想说什么?” 李广利道:“我只是奇怪自己为何这般疏忽,会相信站在我背后,而且贴得那么近的木罕骑士。” 木罕公主彷佛有些脸红,幽幽地道:“其实你也并没错。”她低声在李广利耳畔说: “你肯为了我而几乎弃刀--虽然没有真的弃刀,但毕竟是冒了险也要救我。” 她忽然退去,软语与香风,好似仍留在李广利微微发痒的耳畔:“我算定你如果真的是忠心于冒顿,关心我安危的话,一定会来连心桥的,我故意让姑墨、莎车擒住,否则就凭他们……我主要是替父王试试你。” 李广利觉得那尖针已离开他了,长吸一口气道:“但你这样却牺牲了安息小侯!” 木罕公主笑道:“你以为安息小侯是为了我才夺西王母镜?其实,他是西域都护府遣来混入冒顿麾下的卧底--他以为我们定不敢去动佛跳墙、铁拐子,我们又给他错误情报,让他以为只有花赤鲁一人在,这样……我们正好可假手佛、铁、追魂,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佛跳墙楞然道:“你在说什么?” 铁拐子沉着脸道:“我们给人耍了。” 佛跳墙指指他们,道:“他们?” 又指了自己鼻子,道:“耍我们?” 铁拐子这次扳起了脸孔,不去睬他。 木罕公主又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刚才为何要替他们解毒?” 他负手傲然道:“我要与人决一死战的时候,向来不乘人之危,而且也不占人便宜。” 李广利道:“原因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