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二章 盲女长袖善舞杀
“十二乐坊中,人人都以花为名,为何你的名字如此叫法?” “雁翎不愿与寻常花草争奇斗艳!” “怎样算是不寻常?” “此处的花,根本不能算花。真正的花,开在山野烂漫处。”雁翎冷冷道。 傅介子痛饮一口酒,复萌狎邪之态,挑逗道:“只要使我高兴,我便带你去山野烂漫处!” 雁翎立在那里,不理他。傅介子问:“你擅长何舞?” 雁翎:“世间万物,皆可为舞!” 傅介子:“好!”他突然立起,猛地拔剑!酒意醺然,可身手依然非常矫健,能动作快时,他从来不会慢,剑声嗡然,惊动了雁翎。 傅介子又说:“你上前来!”雁翎听到,犹豫片刻,伸手摸索,朝傅介子的所在移步。傅介子提剑睨着她,有意低沉地呼吸,像野兽故意暴露自己的方位。雁翎快靠近时,就停住了。 傅介子把剑探向雁翎,将凉润的剑刃贴住雁翎纤秀的手臂,隔着那层薄薄的舞衣往下滑,像挑逗和抚摸她。傅介子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他盯着雁翎,剑越滑越慢。雁翎看不见,胸膛剧烈起伏,并不躲闪。剑将要滑向雁翎腰肢时,傅介子刷刷数下,剑花一翻上挑,削断了雁翎舞衣细细的腰带。舞衣更松驰了,像片软软的刀,似乎只要有阵微风吹来,雁翎的身子便将毕现。傅介子举着剑,得意地微笑。 他的笑容向来迷人,很少有女人能够抗拒。但雁翎是盲女。她突然抬手,轻轻捏住了抵着自己的剑尖!傅介子一惊,他看着雁翎顺着剑刃慢慢摸上,贴近过来。他收住笑,疑惑地估判雁翎此举是什么意思?雁翎一手握着剑柄,腾出的另一手却轻触傅介子身体的各个部位:肩、腰、腹。雁翎摸过,轻轻夺过傅介子的剑,退回原处。傅介子愈发疑惑。 雁翎提一口气,“刷”地出剑!她动作泼辣凌厉,身手之快不逊于傅介子。剑光一晃,连划数下,将傅介子的绿袍割开。原来她刚才的触摸,是要辨明傅介子的身体方位。她剑锋一挑,绿袍竟飘然飞起,像蜕皮一样脱离了傅介子。霎时间,傅介子只剩白色内衣长裤,颇有些狼狈。他大概得庆幸面对着的是个盲女。 雁翎冷冷道:“客人还想如何?” 傅介子一怔,随即笑道:“原来雁翎嫌这袍子碍事。”雁翎手一扬,把剑掷回给傅介子。她静静而立,薄衫半掩酥胸。十名蓝衫女乐抱着琵琶悄然进室,在一旁落座。女乐们注视着傅介子,等待客人发话。傅介子将剑归鞘,顺手搁在几案上,雁翎静静地听着。傅介子举杯示意,十只纤手一起落向琵琶弦。一阵清脆鸣响,犹如雨珠击打水面。琵琶声嘈嘈切切,似疾风将雁翎包围。一抹水蓝破空!雁翎动了,她将湛蓝长袖朝前一挥,幻化成千奇百异的优美姿态!她收袖,再随乐声起舞,长袖形状复变,神奇莫测!傅介子看得发痴。琵琶声密密如织,雁翎的舞也骤急。 长袖在空中纵横,满屋都是闪烁迷离的蓝!傅介子饮酒逞兴间,雁翎已盈盈而歌:“关关雌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莱,左右流之……”这首歌,乃《诗经》的绝唱,此时被雁翎挥袖唱来,别有一种诱人风韵!经过一番舞蹈,见她舞衣凌乱,露出雪白肩头,身子也隐约呈现。傅介子看得酒意上涌,不由握剑击案,高歌作和:他把刚学过的诗歌纵声唱来,虽不切景,有些不伦不类,却也显几分豪迈。然而,他没有拔剑。他整个人却拔地而起,像野兽一样扑向雁翎! 雁翎猝不及防,被傅介子按倒。傅介子不容分说,便要剥去雁翎的舞衣。雁翎惊叫一声,挣脱这名醉鬼,欲逃向一旁,可盲女怎躲得过明眼汉,傅介子摇晃着一跃,又将雁翎扑倒在女乐工中间。这下屋中大乱,琵琶撞飞,女乐尖呼,傅介子与雁翎翻滚着,场面十分不堪。鸨母闻声赶来,惊叫:“客人别坏了规矩!”鸨母与龟奴想拉开傅介子,可傅介子年轻力大,根本撼不动。 忽然,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住手!”声音并不高,但充满执法者的威严。傅介子当然也熟悉这声音。他就乖乖住手了。他早就等待着这道命令。这一声是特使喊的。 苏武先瞧了眼傅介子,可对他乔装疯傻的本领,还是暗暗佩服。他发鬓乱蓬蓬,眼睛里全是血丝,嘴里呢喃哼叽,站立不稳,真像个不知置身何处的醉鬼。傅介子当然明白,只要特使大人拍拍手,他立刻就会眨眨眼清醒过来,并冲大伙儿一笑,眼睛里会清澈得没有一点酒意。苏武不会朝他拍手,暂时不需要他清醒。与他相比,特使要做的事简单得多。于是,苏武转过身,瞧了瞧那舞伎--雁翎。苏武和傅介子将要对付的女嫌犯。她确实很美,年纪挺小,清纯得像一朵山野中的雏菊。 她被傅介子扯破的舞衣内,露出白雪般的肌肤,非常诱人。那么细嫩,简直吹弹欲破。她的表情很惊恐,惶然无助,像陡然被粗暴袭击的小兔子。 惟一的遗憾:她的双目虽然明亮,却是盲的。苏武暗暗感慨,若换了他,肯定不忍向这么一个娇弱的舞姬大肆施暴。看来让傅介子乔装客人还是对的。可苏武自然清楚,这雁翎的清纯、惶恐不能说明任何事实!她仍然是嫌犯。苏武得按和傅介子事先商量好的,再追查下去。 于是特使板着脸,朝傅介子道:“哪里来的客人,衣衫不整,成何体统?”鸨母在楼下时已见过县衙守捉的介绍,忙向傅介子道:“这位是都护府特使!”苏武注意到,雁翎在旁边听着,脸色微变。傅介子想必也注意到了,但他不动声色,继续装疯卖傻:“回大人,小人的衣衫,被这舞伎剥去。” 苏武转向雁翎,厉声问:“可有此事?” 雁翎低声说:“是。” 苏武怒喝道:“十二乐坊所设舞伎,历来只许卖艺,不得引诱客人!”苏武说得不错,这是十二乐坊的一条规矩,老的十二乐坊便是如此。鸨母显然是知道的,慌忙解释:“大人,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苏武说:“新来的?可入了户籍?” 鸨母不安道:“来得匆忙,尚未办妥。” 苏武的脸沉下来:“既坏了规矩,又无户籍,二罪并罚,待我枷回去!”常惠作势欲取腰间挂着的木枷。鸨母央求道:“雁翎舞技出众,十二乐坊全靠她召揽客人,请大人留情。” 傅介子借着酒劲也插话:“大人,雁翎虽然目盲,确是难得的佳人。”说着,傅介子冲特使挤了挤眼。 本来,苏武是真准备把雁翎枷回去的,可特使明白了傅介子的意思。“佳人若名不符实,便要坐牢。” “大人尽管来查。”鸨母赶快接话。特使板脸慢慢走近雁翎。 “舞中极品,为胡旋舞,你可学过?” “略知一二。”雁翎冷淡道。“好,你便为本官演习此舞,若舞不出,必判入狱!”特使明摆着是在存心刁难,谁也不敢违抗。屋内的气氛顿时变了,鸨母指挥龟奴们忙碌起来。几十面立灯被搬来点燃。铜灯上立着羯鸟,是当时最流行的。铜灯摆成一圈,将雁翎围在当中。蓝衣女乐抱着琵琶重新在屋角坐好,又进来一队男乐工,每人带着手鼓。特使苏武与县衙守捉常惠冷面入座。傅介子涎着脸,挨到特使身旁。“大人,舞伎目盲,如何知道击灭哪面灯?”他问。“我自有办法。”特使冷冷说。按特使的吩咐,一碗红豆很快被送上来了,搁在他们手边。常惠面无表情,拈起了一颗,在指尖把玩。 雁翎的影子静静立在灯阵里。鸨母、众龟奴都面面相觑,气氛寂静诡异。忽然,常惠抬指将红豆劲射而出!“嗖”地一声,划破空气!雁翎倾耳听。除了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追踪看。红豆击中一面立灯,“咚”地低响一声。雁翎听得甚清。她手臂抬起,蓝色长袖如游龙般吐出,正打在那面灯上---“卟”!一旁乐工呐喊一声,双臂齐振,急拍手鼓,为雁翎添威。一盏灯灭。 常惠手腕一翻,第二粒红豆射出。这粒红豆疾射向雁翎身后,与第一面灯的方向相反。所有人都看得揪心。“咚”,豆中灯身。雁翎腰一折,整个人后仰,长袖迅疾后甩,也随之而中!那姿态盈盈,有说不尽的美妙。 傅介子忍不住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