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 似乎带着叙不尽的悲伤与怀念
尉屠归目光闪动,缓缓道:“但愿你说的地方不是那万花谷的花神洞。” 军须靡霍然回身,一把抓住了他,厉声道:“你知道那地方?” 尉屠归叹了一口气,道:“在下不幸凑巧知道。” 苏武面色也已微微变了,道:“你去过?” 尉屠归苦笑道:“那里不幸凑巧也正是萨满圣女的藏身之处,萨满圣女此刻只怕已在那里,所幸那花洞颇为曲折,他两人未必相遇。” 军须靡猝然松手,倒退两步。苏武却松了口气,笑道:“马踏飞燕纵被萨满圣女遇着,也没什么。”军须靡相随在后,叹息道:“无论要隐藏什么,最好都莫要藏在最秘密之处。” 尉屠归道:“为什么?” 苏武道:“最秘密的地方,往往会变得最不秘密。” 尉屠归想了想,颔首叹道:“不错,每个人都想找个最秘密的地方来隐藏自己的秘密,而每个人又都以那地方只有自己知道,却不知别人寻的最秘密之处,也正是那里。”苏武道:“但愿此刻知道那地方的人还不太多……” 尉屠归道:“我想那只怕也不会太少。” 且鞮营地,秋风萧瑟,落叶纷纷。格日勒铁掌已击下。突然,一人冷冷道:“住手。”格日勒骇然回首,只见一条人影,幽灵招魂般的飘飘掠出。 木罕冷冷道:“你不能杀他!” 格日勒失声道:“为什么?” 木罕咬牙道:“这是且鞮单于的命令。” 格日勒松了口气,笑道:“既是如此,请。” 他微笑着后退三步,静等着木罕出手,他确信木罕出手之狠毒残酷,是万万不会在自己之下的。他确信李陵在临死前必定还要受许多摧残,折磨。 他安心地静等着来瞧李陵的痛苦。他知道格日勒总是将别人的痛苦视为自己的欢乐。谁知格日勒在盘算中,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前一热,一股红色的东西冒了出来,忽回头木罕的剑在滴着血…… 万花谷花神祠,已残破而颓败,虽也在胡杨林的一个角落中,但却与这十万胡杨林极是不衬。显然,这是旧日一位不知名的爱花人所留下的,而非园林的主人所建---新园林主人,对一切神祗都不热心,也许他们所相信的只是自己,也许他们根本对一切都不相信。 苏武进入花神祠,抖了抖身上的落叶,他这样做正表示他心里乱得很。然后,军须靡与尉屠归也走了进来,他们并没有直冲入那岩洞,正也表示他们心里的疑惧,不敢骤然面对现实。军须靡道:“那山洞就在这祠堂背后。”尉屠归道:“不知萨满圣女是否已遇见了马踏飞燕。” 军须靡道:“那洞穴甚是幽暗,她藏在洞窟深处。” 尉屠归笑道:“女孩子只怕是不会往洞窟里面走的,萨满圣女虽然和别的女孩子有些不同,但毕竟是女孩子。”军须靡冷冷道:“废话。”尉屠归笑道:“不错,这的确是废话,但阁下为何还要在这里听,阁下早该过去瞧个究竟了。”军须靡面色变了变,正待冲出去。突听苏武道:“且慢。”军须靡道:“莫非你也有什么废话。” 苏武道:“你们先来瞧瞧这花神的像。”神龛自然也已残破,在黝黯的夕阳里,这残破的神龛就显得有些鬼气森森,若不走近些,根本瞧不清里面那神像。 那神像竟是个村姑打扮的女子,左手将一朵花捧在心口上,右手则在那花瓣上轻轻抚摸。 这花神祠虽是如此简陋,但这神像的塑工却极精致,在黝黯的光线中,看来就像是个活人。尤其那手势的轻柔,正象征着“花神”对鲜花的无限怜借,奇怪的,她的眼睛却在凝注着远方,却未去瞧手中的鲜花。尉屠归沉吟道:“嗯,这神像的确有些意思,塑这神像的人,似乎别有寓意,但咱们都只怕是猜不出的了。” 苏武道:“也许是猜不出的。”尉屠归道:“而且,花神竟是个村姑,这也许是件奇怪的事,我记得根据古老的神话传说,这花神本应是……”军须靡冷冷道:“现在并不是考古的时候,这花神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和尚是尼姑,是神父是阿匍,与咱们都丝毫无关系。” 苏武缓缓道:“但这花神和咱们都有些关系。”军须靡道:“什么关系?”苏武道:“你可瞧清了她的脸。”尉屠归已失声道:“呀,不错,她的脸……” 军须靡瞧了半晌,竟也为之动容,道:“这张脸,似乎像一个人。” 三个人对望一眼,尉屠归道:“像她。” 苏武道:“牡丹,你说像么?” 军须靡沉声道:“不错,的确有七分相似。”花神的脸,温柔而美丽,眉梢眼角,似乎带着叙不尽的悲伤与怀念,活脱脱正和牡丹有七分相似。尉屠归出神地瞧了半晌,又道:“不对。” 军须靡道:“还有什么不对?”尉屠归道:“这祠堂建造了最少也有十年,那么,塑神像时,牡丹还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那么……”他话未说完,军须靡已拍掌道:“不错,塑神像的人又不能未卜先知,怎能预知牡丹长大后是何模样?这神像虽和她七分相似,看来不过是巧合而已。” 苏武道:“这不是巧合。”军须靡皱眉道:“不是?”苏武缓缓道:“但这神像却也不是照着牡丹的模样所塑的。”军须靡更是奇怪,道:“这神像若非照着牡丹的模样所塑,这便该是巧合,但你又说这绝不是巧合,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武目光凝注,一字字道:“这神像是牡丹的母亲。”尉屠归动容道:“呀,她的母亲……” 军须靡大声道:“牡丹到这里来还不过几天,她母亲的塑像又怎会在这里……她母亲又怎会变成这里的花神?”苏武悠悠道:“这其中有个绝大的秘密。”军须靡道:“秘密?什么秘密?” 苏武道:“此刻还不能说,此刻我也弄不清楚。”尉屠归沉思着道:“也许牡丹的母亲本是这里的人,牡丹说不定也是在楼兰生长的,只是长大后去了长安。”苏武点头道:“也许正是这样。”尉屠归道:“但牡丹的母亲若只是个普通的村姑,别人又怎会将她塑作花神?牡丹的母亲若不是个普通的村姑,又怎会让她的女儿流落异乡?”苏武悠悠道:“也许,她的流落并非真的。”尉屠归瞪大了眼睛,道:“并非是真的?”苏武道:“也许,牡丹的母亲本人虽是个村姑,后来却因机缘巧遇,而变成了位奇人……”尉屠归眼睛瞪得更大,道:“民间奇人?”军须靡道:“据我所知,十余年前民间中并无这样的奇人。”苏武道:“有些民间奇人的面目,你是瞧不见的。” 军须靡怔了怔,道:“但她的名字……”苏武道:“有些民间奇人真正的名姓,你也是不知道的。”尉屠归忍不住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苏武道:“我只是猜测。”军须靡大声道:“你即知道,为何不说?” 苏武道:“也许,她和‘萨满圣女’有关系。” 军须靡面色立刻变了,失声道:“你说什么?你……你再说清楚些。”苏武微微一笑,道:“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了。”尉屠归道:“无论如何,这祠堂若和‘萨满圣女’有些关系,那么,那岩洞岂非……呀,不错,那岩洞如此神秘深隧,正好是萨满圣女们的居处。”军须靡变色道:“那么,苏大人……”他话未说完,人已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