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老太太被郑温铁一说,瞬间拍着大腿又要开始哭嚎,可老爷子已经懒得看了,“婆娘,你再敢闹一个试试,再闹你就滚回牛家屯去,我们老郑家也不需要你这么个不过日子的老东西。”
老太太又不吱声了,委屈地跑西屋去偷摸抹眼泪,可越抹眼泪她越是不甘心,原本她的日子是全黑屯大队最好的,可以后呢?她甚至能想到以后一个月都见不到点荤腥的日子,到时候她还好说,她那宝贝闺女可怎么办?她农信社倒是还有点钱,可那都是留给闺女当嫁妆的啊。
不行,得找严秋,要么把钱要回来,要么把那俩古董弄回来,总之她不能叫老四家的这么逍遥自在。
郑温铁和张翠云早上吃过饭,上工时顺便去了大队后面的窝棚,窝棚外头其实是有个院子的,只是院门上连把锁头都没有,一推门就能进去,倒是窝棚的门紧紧锁了。郑温铁拍了两下门,发现没人回应,便带着张翠云去大队上工了,到了大队部,两人才知道严秋带着一家子去张庄大队赶集去了。
想想严秋那一家子,郑温铁跟张翠云说:“翠云,我知道你有一床小包被,原来是留着给咱们孩子的,你看……哎,都是我的问题,这小包被咱送给严秋,小丫那闺女也可怜,三岁多了还长那么一点。”
张翠云哪儿会拒绝,毕竟在整个老郑家,张翠云就和严秋还能说上句话,她不被老太太老爷子待见,平日还经常被生了好几个孩子的王凤霞和吴金花嘲笑,“行,还有我娘家送给我的那一罐子麦乳精,今晚也一并送过来,咱娘过分,咱们不能过分了。”
郑温铁感激地看看自己媳妇儿,心想以后真不能任由老太太欺负她了。
这边社员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着活,另一边严秋带着四个孩子买了一整车的东西,当然如果可以,严秋还想多买点,可惜很多东西都是根据票据来的,比如她一共只借到六尺布票,还有七斤棉票,所以她想要多买两尺布也不能够,但是这天严秋比较幸运的是,她买到了一斤不用油票的豆油,虽然价格贵点,但终归家里还是有点油了。
后世人们大多不喜欢吃大豆油,因为大豆油炒菜会有一股子豆腥气,尤其炒蔬菜的时候,这豆腥气就更加明显,但是在这个物资贫瘠的七十年代,豆油也是顶好的东西了。
除了豆油,严秋还买了一袋子细盐、一瓶子酱油,半罐子醋,花椒茴香八角等调料,不用肉票的猪肝、猪血,最后还高价买了一小盒友谊香脂。原本严秋想买两斤肥肉弄点猪油的,可这时代肥肉是抢手货,即便有肉票也不一定能买到,轮到严秋的时候,那肥肉早就卖得一点不剩了。
大军二民三党看着自己亲娘那花钱如流水的架势,一个个心里开始犯愁,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娘一点不会开源节流,以后他们不会真的饿死?
拿着友谊香脂的严秋,笑眯眯地跟几个等在地排车边的孩子说:“太好了,人家两块钱卖给我了,回头你们脸上就能擦点油了,看你们皴的,脸皮都成一块一块的了。”
大军二民三党:……
娘,县供销社里,一盒子友谊香脂才一块好吗,就算加上票钱,也就一块三,娘,你这是被坑了啊!
严秋心里也知道自己买贵了一点,但是她什么票都没有,回家以后这边借那边凑的,也不是办法,她倒是宁愿所有东西都能贵点,这样她也不用欠下那么多人情了。
严秋给小丫在地排车上整理出个位子,叫她坐上边,随后把其他东西收拾妥当,拉着地排车,高兴地回头看一眼,气势磅礴地大喊:“出发,目标:黑屯大队!走!”
大军二民三党:“出发!”
懵懂的小丫,跟三个哥哥学着,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说:“出发。”
八一公社下辖五十一个大队,每个月逢四和九是张庄集市,这个集市上卖东西的基本都是附近大队组织的副业,有时不用票也可以买东西,一个月除了这八天,其余日子所有人想买东西都得去县城供销社买,而供销社内大部分东西都是要用票和钱一块买的。
一个半小时的路,严秋走了一半就累得不行了,小丫也在地排车上又睡着了,大军二民三党怎么说都是小孩子,不能叫他们拉车,所以即便累得半死,严秋还是硬撑着拉着地排车回了家。回家之后,严秋就瘫在炕上,一动不动了。
大军二民三党都很心疼,二民说:“娘,你歇会儿,我给你去大队压水喝。”
累成面条的严秋连伸胳膊的力气都没了,“二民,拿着咱刚买的桶,跟你大军哥一块,抬两桶水回来,记得先刷刷桶。”
三党任劳任怨地开始收拾东西,案子、案板整理到一块,擀面杖放到角落,菜刀放到案板上,大瓷盆子放窝棚外边,小瓷盆子放屋子里边,腌咸菜的罐子放到窝棚后边的阴凉处,铁锨头等东西放到院门后边,新买的锁挂到大门上……
小丫最小,什么都不会干,但是她会逗严秋开心,她躺严秋跟前,一下一下亲着严秋的脸,亲一口说一句:“娘,你还累吗?娘,你好了吗?娘,我再亲亲你……”
半小时后严秋终于歇停过来了,她揉揉自己酸麻的胳膊,起身下炕,此时大军二军早就拎着俩水桶回来,加入了收拾东西的行列,毕竟自己亲娘看样子是暂时动不了了,他们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严秋下床后就看到仨孩子正合伙搬一个中缸,心里不禁给孩子们点了个赞,也没准备帮忙,她拉上地排车,对几个孩子说:“我去大队把地排车还了,你们在家小心点,注意着点小丫,别让她摔了。”
三个男孩正使劲,大军怕泄了气,不耐烦一般说了一句:“娘你快走,别再磨蹭了。”
大队里支书郑信基和大队长郑信杨已经把严秋和四个孩子的户口弄好了,甚至旁边还准备了一个新的户口本,只是看到户主那一栏时,严秋还是有点莫名其妙:“支书、大队长,我家男人牺牲了,怎么户主还是郑温南的名呢?”
“这个不是我们管的,是当年军队那边嘱咐的,说是不让销户,公社那边好像也知道这事儿,所以今天我和大队长给你弄户口的时候,就直接迁出来了你们一家子,要真说怎么回事,我还真说不清。”郑信基有些不确定地说。
严秋皱眉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军队不让销户?为什么自己男人每隔半年还是往家里寄一次钱?难道……
赶紧摇摇头,挥散脑海中的诡异想法,她可不想突然多一个便宜老公,而且这个老公是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沉默男人,跟原主都没什么感情,更别说跟严秋了。
暂时先不去管那么多,严秋很快按了手印,拿到了自己家的户口本,就这样高高兴兴回了家。
至此,严秋彻底脱离了老郑家,成为一家五口实际的户主。十分满意于三个孩子收拾的结果,严秋笑眯眯地挨个又奖励了一块糖,“今晚我们吃肉!”
“噢!”四个孩子一起欢呼,严秋看着四个孩子兴高采烈的样子,这一天的辛苦似乎都不见了踪影。
玉米面和白面按五比五掺好,里面加一点点盐。温水和面,揉得手光盆光面光之后,把面弄成几个剂子,拿擀面杖把每个剂子擀成合适大小的饼子,不用太薄,不然难啃,也不用太厚,不然难熟。几个饼子放锅沿上,小火烤熟,外焦里嫩,味道分外香甜。
新鲜的猪肝快速过水,两分钟后,猪肝八成熟捞出来放凉备用,煮猪肝的水也不扔,放到一个小瓷盆子里,留着一会煮猪血汤。猪肝捞出后,热锅下豆油,豆油一定要烧热,否则豆腥气去不掉,等豆油热了,下葱姜蒜爆香,下切好片的猪肝,爆炒三分钟,下一点今天刚买的韭菜,撒点盐,香气扑鼻的猪肝就做好了。
猪肝炒好后,锅也不用刷,直接倒入刚才煮猪肝的水,大火烧开,随后放葱花姜片外加两个大料去腥,之后把猪血切块放入锅中,之后再放上点地蛋片,煮熟,这样猪血地蛋也烧好了。
将饭菜摆放到新买的桌子上,一家五口坐在新买的凳子上,拿着新的碗筷,严秋故意做招呼客人状,她夸张地弓着腰,给四个孩子夹菜,嘴里说着:“分家后第一顿肉啊,大家别客气,都吃着喝着啊,吃着喝着。”
大军白自己亲娘一眼,二民笑眯眯地端着碗接住严秋夹给他的猪肝,说:“吃着喝着,吃着喝着。”
三党一路只负责吃,不管回话,小丫笑眯眯地学着严秋的语气说:“吃着喝着,都别客气。”
一家人都笑起来,而绵软的猪肝入口,五个人齐齐闭了嘴,纷纷开始不停筷子地抢东西,严秋很吃亏,因为她得为自己抢,还得为小丫抢。
“娘,太好吃了太好吃了。”二民便扒菜边啃饼子边说话,豁牙看上去异常好笑。
大军也放弃了自己倔强的外壳,一筷子一筷子吃着猪肝,不舍得停手。
三党依旧如故:只负责吃。
一盘子猪肝三分钟被消灭,严秋也是很无语,“还有猪血地蛋呢,这个也好吃。”
二民率先夹了一筷子猪血,随后他就更疯了,他猛地站起来,拿着勺子就想往自己碗里舀猪血,“娘,这猪血为什么这么滑,这么好吃,我刚夹到嘴里,它怎么刺溜一下就钻我肚子去了?哎呀,我不管,太好吃了,我要全吃掉。”
这时候大军三党当然也尝到了那入口即化的猪血,三人的抢夺大战又开始了,严秋也不得不加入到抢夺队列中,否则她不抢小丫吃啥?
一顿饭吃完,二民揉着圆溜溜的肚子说:“娘,真好吃。”
大军也擦擦油呼啦差的嘴,点点头,“还可以。”
三党还在回味刚才的猪肝和猪血,小丫笑眯眯地吃着最后一块猪肝,小嘴巴一翘一翘的,看着愈发可爱了。
看着四个酒足饭饱的孩子,严秋竟然觉得异常满足,就算自己一共也没抢到几块猪血也无憾了。
“吃饱了喝足了,现在大军二民三党咱们四个剪子包袱锤,谁输了谁刷锅刷碗。”
二民刺溜一下跑了,严秋大喊:“谁逃走,谁洗一个月碗。”
二民刺溜又回来了,严秋哈哈大笑。这时候张翠云抱着一床小包被敲门走进了院子,看着他们一家五口高兴欢快的样子,想想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她心里不无羡慕。
“严秋,我这儿有床小包被,反正我也用不了了,你拿去给小丫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