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
军装确实有点大, 但是严秋里面套了一件棉袄,所以穿着还算合适,况且这时候无论这军装合适不合适, 都有的是人羡慕。
六十七十年代, 军人在全国上下是最受尊崇的一个职业,所有读过书的人,都知道一篇文章叫《最可爱的人》,而这篇文章就是赞美军人的。这个时代的军嫂也受人尊敬,当然严秋例外, 因为她出身不好。
当然严秋自己可不管什么出身不出身的问题, 至少在黑屯大队, 几个领导人都是只看品行不看出身的, 其实他们几个领导也于无形中引导着所有社员, 除了老太太, 整个黑屯大队其实这几年很少有人拿严秋的出身说事儿。
不过黑屯大队的风气是比较正直的,其他很多大队并非如此, 尤其是牛大花的娘家牛家屯大队,那个大队到现在还每天都在搞批丨斗,各种各样的所谓阶级斗争, 弄得那个大队乌烟瘴气的, 人们也不专心生产, 整个大队都穷得叮当响。
看出郑婉蓝的嫉妒,严秋心里很是得意,毕竟要是按一般剧情来说, 好东西肯定都是女主的,可是现在严秋这只蝴蝶,已经让剧情脱轨了。
故意在郑婉蓝跟前转了一圈,看她眼睛都快滴血了,严秋明眸皓齿清浅一笑:“是吗,温南送给我的。”
搞笑,郑婉蓝到底有多大的脸,衣服穿严秋身上,怎么给她穿就合适了?就算可能她确实穿着比严秋合适,可严秋也不给她,就不给。
郑婉蓝不顾别的,她转开视线,期待地问郑温南:“四哥,你不会只给四嫂一套?我呢?”
郑婉蓝问得理所当然,好像郑温南不给她买军装就是对不起她,就不讲道理了似的,可论亲疏远近,郑婉蓝这个和郑温南差了十多岁的妹妹,又怎么能和给他生了四个孩子的严秋比?
郑温南目光淡淡地扫一眼郑婉蓝,“太贵,我就给你四嫂买了一套。”
气得直跺脚,郑婉蓝回身跑到郑信超身边抹眼泪去了。她对军装的执念其实是别人不能体会的,因为学校里有个同班女生,她也有一套军装,每次她一穿上,无论男女,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她跑了,而那个女生的骄傲劲,也叫郑婉蓝羡慕得很,这次他家里终于弄到一套军装了,竟然不是给她的,她心里的委屈别提让她多憋闷了。
一旁的王凤霞和吴金花也羡慕得要命,可是她们也没办法,谁让他们男人要么没当兵,要么当兵也早早复员了呢。
老太太哪儿不懂郑婉蓝意思,她心疼地过去给郑婉蓝擦擦眼泪,大声说:“老四家的,温南买的东西,谁说要给你穿了?我不同意,这衣裳得给婉蓝。”
郑信超将烟袋锅拿下,在地上磕了磕,重重咳嗽一声,看着十分严肃,“行了,老大老二,你们都上工去,我和你们娘留下来就行了,婉蓝也留下。”
郑温东一家和郑温西一家没法,只能先去上工,而他们走后,郑婉蓝已经擦干了眼泪,她将委屈暂时收起来,故作大方地轻声说:“算了,既然是四哥送给四嫂的,我就不要了,虽然我觉得那套军装还是我穿着比较合适,可我就让给四嫂,我年龄小,这些委屈,我都该受着。”
这么说着,郑婉蓝似乎又变成那个知书达理温雅大方的郑婉蓝了,可是严秋内心却翻了无数个大白眼,她知道女主婊里婊气,可没想到她婊到这个程度了,真是可笑,什么叫“让给四嫂”?什么叫“我年龄小,这些委屈,我都该受着”?感情这衣服还成她委委屈屈让给严秋的了?
严秋知道她现在心里因为嫉妒肯定不爽得狠,既然她不爽,严秋就爽了,她笑眯眯的对郑婉蓝说:“其实我觉得这衣裳我穿挺合适的,就是没腰。婉蓝你个子虽然高,可穿这衣裳也不一定合适,尤其胸这一块。”
郑婉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她胸小这一点一直是她的禁区,谁都不能说,可严秋竟然在这个地方挑衅她,然而瞅瞅严秋瘦削却要哪儿有哪儿的身材,郑婉蓝只觉得心口都被堵上了,憋得她浑身都开始发抖。
大喇叭里又传来一阵让上工的声音,严秋估摸着这老头老太太来者不善,最重要的是,严秋得再看看自己这位便宜老公到底会怎么处理他和爹娘一家的关系,如果是个拎不清的“扶妹魔”,她要了也没用,如果是个“愚孝男”,挣再多钱,长得再帅,严秋也得让他滚远点,所以这时候她在场反而不好,影响郑温南“发挥”,她只需要今晚回来看结果就成。
干脆不跟他们啰嗦,也不管他们的意见,严秋笑眯眯对郑温南说:“我带着孩子们上工去了,你加油。”
郑温南蹙眉,他为什么要加油?
然而严秋根本没有给他解释,而且她刚才说的是她的决定,并非寻求意见,因此即便郑温南不同意,她也会走,可是她要走,郑信超那边三口却不同意了。
“老四家的,你等会。”郑信超命令。
“你不能走,我们今天就是来批你的,你走了我们批谁去?”老太太说。
“娘,别这么说。四嫂,今天你就别上工了,我们找你有事儿,咱们事情解决了,你再去上工,可以吗?”郑婉蓝娇声说。
不给他们面子,严秋招手把几个孩子叫到身边,“大军二民三党,拿着箩筐,小丫过来娘抱着,咱们上工去喽。”
大军二民三党会意,拎着箩筐就到了严秋身边,小丫迈着小短腿也跑到严秋跟前,明亮的黑眼珠滴溜溜的,煞是好看,她被严秋抱起来,还不忘冲老太太做个鬼脸。
小丫这样子自然也全部落入了郑温南眼中,这四年的几十次特殊任务经验,让他学了很多,他知道小孩其实对好意和恶意有着很强的敏感性,即便是第一次见面,在感觉到恶意的时候,小孩反应也比大人敏感,而她的闺女很明显不喜欢老太太。
剑眉蹙起,郑温南看向老太太,而老太太则快速后退几步,挡住了大门,对严秋吼:“你们要想走,就从我老太太尸体上走过去。”
严秋抱着小花,另一只手将要冲上去的大军二民三党挡住,她可没忘记三党上次怎么伤的。冷然一笑,她俊秀的五官都凌厉起来,“怎么,你将三党打晕过一次,他流了多少血你忘记了?”
郑温南听到三党被打晕过,瞬间目光就变了,为了掩饰,他匆匆低了低头。
老太太则偷瞄一下郑温南,没看出他有什么表情变化,松了一口气,她大声说:“严秋,你别血口喷人。”
严秋忽然笑了,“牛大花,到底谁血口喷人?你确定是我?”
老太太一听严秋又这样直呼其名,气得上前就想掐严秋耳朵,而严秋也将小丫放下,准备跟老太太动手,反正她自来名声好,再怎么闹,人家都说不出她什么不好,嫁到郑家十年,她只得了这么个好名声,不利用才是傻。
只是严秋手还没抬起来,老太太的手也还没碰到严秋,忽然老太太手腕一疼,浑身瞬间被卸了力。
“娘,不许动手。”
老太太这才看清刚才捏住自己手腕的是郑温南,“你这个不孝子,你媳妇儿踩着我的脸,叫我大名,你不教训你媳妇儿,却来教训你娘?”
郑温南侧进一步,把严秋和老太太隔开,“严秋,你先带孩子上工。”
严秋领着几个孩子出门,走了几步,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刚好和郑温南的目光对上,随后郑温南心头一跳,他总觉得那一瞬间,严秋目光森冷,极度冷漠,这种冷漠不仅仅是对他的父母和小妹的,怎么还有几分是……对自己的?
这种眼神也会从那个顺从的女人眼中出现?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转变?真的是被欺负得太久,爆发了?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一个人被欺压久了,不是更容易产生奴性吗?严秋心理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转变?
********
严秋离开,郑温南紧紧皱着眉头,将院门关上,回身对自己父母和小妹说:“别进屋了,我拿几个凳子,咱们院子里说。”
穿着一件丝绵小袄的郑婉蓝不乐意了,“四哥,这才早晨八点,天还没热起来呢,太阳也出来了,你就让我们晒着?我还好,你连咱爹娘都不请进屋里?”
“屋里潮,外面有太阳,比屋里舒服。”郑温南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好像他这个人也永远这么板板六十四,半点不通人情,他说什么就要是什么,跟他争辩似乎都没用。
郑婉蓝总觉得自己每次和郑温南说话,都得不到想要的效果,好像她的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而这团棉花分明是硬邦邦的,弄得她每次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也懒得再说这个,郑婉蓝觉得还是得叫老爷子教训这个儿子才是,她委屈地走到郑信超身边,小声说:“爹,四哥变了,到底怎么回事,四哥以前也是这样吗,我怎么记得以前的四哥特别好说话?”
这时候郑温南进屋里拿出了四个凳子,沉声说:“爹、娘、婉蓝,有事过来坐着说。”
几人就这么干巴巴坐在院子里,一时间竟然都沉默了,还是郑婉蓝先开口道:“四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郑温南没吱声,他双肘放在双膝上,双腿分开肩膀同宽距离,上身前倾,两手十指交扣,头微微垂着,被交扣的双手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上去似乎在认真听郑婉蓝说话。
老太太以为郑温南听进去了,便要继续劝说,可他还没开口,沉默的郑温南先说了:“爹娘,我已经退伍了。”
这下老爷子、老太太、郑婉蓝都傻了眼,还指望靠他生活的几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郑婉蓝先反应过来,她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说:“四哥,你别开玩笑了,你当了十多年的兵,现在肯定是尉官或者校官了,怎么可能退伍?尉官及尉官以上士兵复员,不是叫转业吗?只要是转业,基本都能在县城当官,只有士官和士兵回家才叫退伍。”
“我是中士。”郑温南并没有说他从中士起就被司令带入某个特殊兵种的事情,而这个兵种人员除非转军中文职,否则进入这个兵种时是什么职位,退役就是什么职位,军中不会有任何记录,甚至有些人的所有资料都会被销毁,有些人甚至会“被死亡”,若不是郑温南完成了最后一次任务,并且不愿意转入文职,否则他可能几年内也会彻底“被死亡”,他会被彻底销户,当然国家会给他一个新的身份,到时候他将用新的身份生活,一生都不得回原籍。
郑婉蓝此时话都不想说了,这个四哥在军队中混了这么多年,就是个中士,真是太没出息了,跟严秋这软弱没出息的女人还真是绝配,而士官的遣返费也就一百来块钱左右,这点钱郑婉蓝还真看不上,至少她不至于为了一百来块钱,低声下气地求着郑温南,若是四百五百的,郑婉蓝还会努力一下。
目光瞬间没刚才那么柔和了,郑婉蓝回身对老太太说:“娘,咱们也别劝了,四哥想和四嫂过就让他们一起过。”
郑信超原本也惦记着钱,这下他也气了,一甩手,丢下句“没用的东西”,转身走了。
老太太心里烦得要命,指着郑温南就训他:“真是破锅配破盖,你媳妇儿没出息你也没出息,当兵十年连个尉官都爬不上去,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我也是倒霉。算了,今天你给我五百,别的我也不要了,你要是没有,就去问严秋要,她有。她的钱肯定藏屋里呢,你进屋去找来给我。”
郑温南似乎也不生气也不失望,清冷如常地说:“娘,你等一下,严秋有分好的东西,我现在拿给你。”
说罢,郑温南回了屋,拿出小半个麻袋说:“里面都是我从北京带回来的东西,这些是给你们的。”
老太太打开麻袋看了看,里面只是一点吃的,别的什么都没有,她气呼呼把麻袋扔了,“别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要钱,五百,一分都不能少,我告诉你,老四,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跟着媳妇儿跑了的。哼,你回来之前,你媳妇儿就知道你没死,你们俩串通好了坑我,这个账我还没算呢。”
郑温南一愣,厉声问:“严秋知道我没死?怎么回事?”
“哼,你还给我装相?严秋发烧都四十二度了,人家卫生员都说他活不了了,结果她说了半天胡说,说是你死了,仨儿子也死了,小丫过不到四岁就死了,她也跟着死了算了,你战友都来看过,可是三天后,她不仅没死,醒来还和你一起坑我们。她坑了我们的钱,带着孩子们搬走了,结果没两天你就回来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她肯定给你写信了,对不对?你也给她回信了,对不对?婉蓝和你爹都这么想,那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郑温南眉头蹙得愈发紧了,他确实收到了那封信,也确实是因为战友的那封信而多带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救了自己的命,可如果他没有收到这封信呢?如果严秋还是原来的严秋呢,小丫不到四岁就夭折了?
郑温南只觉得心口憋了一股浊气,因为他好像总是胡思乱想,而这是在农村,没有那么多危险,可是他这几年的职业习惯,让他总是在怀疑。
按了按自己眉心,郑温南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要相信严秋,回来这几天他已经看到严秋是怎么对孩子的了,这就已经能证明一切,他不该多想。
“我没有和严秋串通,娘,严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滚开,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那赖婆娘一直哭着说胡话,可怜得要死,所有人都以为她活不了了,结果一醒来她就叫大军给偷糖吃,真是厉害得很,还敢偷糖,那么贵的东西,她也配吃。”
“偷糖?”郑温南低声沉吟,他的记忆中那个女人是绝不会这么干的。
“滚开,别给我转开话头瞎咧咧,给钱,五百,你要是不给我,我就自己进去找了。”
老太太说着就想进屋,结果身材高大的郑温南一伸手,拦住了老太太,“娘,严秋不喜欢别人进我们家。”
“我去你X了个X的,严秋只是你媳妇儿,我是养大你的娘,谁亲谁远你心里没数?滚开,要不你就给我五百,我立马回家。”
郑温南没给钱,而是当着老太太面,回身,利落地锁了堂屋门。
老太太脸都绿了。
儿子这么不给老老太太留面子,老太太自然生气,她也想不到自己儿子竟然当着自己面锁了门,那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不让她进他家屋了,“你这个龟孙子,你就这样对你老娘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就得到这么个回报?别以为你以前是当兵的,就能给我不自在了,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了,不给我五百块钱,你就等着我让全大队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郑温南想一下,并没有去开门,而是沉声说:“娘,我回来前,你想绝我户。”
吃绝户这事儿老太太理亏,她估计严秋也肯定把这事儿告诉郑温南了,不过她原本已经想好怎么应付郑温南了,可现在她忽然懒得找牛串红来给她圆谎了。
不管不顾地梗着脖子,老太太大声说:“那又怎么样,我们谁知道你还活着,要是你活着我会这么干吗?我们一家子养着你媳妇儿和四个孩子,我们不累得慌?啊?对,我就是想把严秋赶出去,把你仨儿子过继给老三怎么了?我不管你儿子们了吗?让他们死了吗?”
郑温南依旧面无表情,“你不管小丫。”
“我就是不管她,她一年到头生病,前年一咳嗽咳嗽了仨月,我以为前年她就活不成了,结果她又撑到了现在,但是也没用,她跟你那赖婆娘一样,不是个长命的玩意儿,我怎么管?药那么贵,你倒是说说我怎么管?家里多少口子你看不见?你五弟六弟还要结婚,良山也要结婚,慧绣下个月出门子,家里要花多少钱你心里没数?我怎么养小丫,怎么养你那个混蛋媳妇儿?呸,跟你串通好的媳妇儿不是好东西,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么欺负自己爹娘的,全公社都少见。白眼狼!”
郑温南这回声音冷下来了,目光也如猛虎一般,透着一股锋利如刀的冷漠,“我给你寄钱了。”
“我呸,寄的钱分家的时候都被你那赖婆娘给抢走了,现在你好意思说你寄钱了?我不管,五百块钱,赶紧的,交出来!”
老太太一伸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郑温南原本还对老太太抱有一点微末的希望,此刻那点希望也全没了,他的老婆孩子在这个家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为什么他以前就不想想?
回来过几次,每次媳妇儿都不说话,孩子们也还小,娘都说他们过得挺好,还说是严秋自己要求住到茅厕边的的小西厢的,自己怎么就信了?
郑温南真的很想抽自己两巴掌,结婚那时候他看不出来没什么,后面回来的两次他也问过严秋,那时的严秋每次都低着头,小声说她挺好,他那时候为什么一点不怀疑?
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严秋和孩子们的愧疚叫郑温南愈发看不下去自己母亲的样子,所以声音低沉,郑温南回答:“没有。”
他很自责,他发现自己就是个傻瓜,还不如现在的严秋。
心里突地一跳,他为什么要把严秋想为“现在的严秋”?
老太太才不相信,可是看郑温南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老太太觉得跟他没法交流,不如直接上前自己翻。
无赖一样,老太太贪婪地去翻郑温南的口袋,而郑温南也不反抗,任由老太太翻了半天。
毫无结果,老太太翻到郑温南军装都歪了,也没找出一分钱来,“看来,你真是被严秋那婆娘给带坏了,竟然还学着藏钱了。”
“我没有藏,娘,你忘记了,咱们已经分家了。”郑温南整理整理自己衣裳,面无表情地说。
老太太瞬间不爽起来,“分家又怎么样,你难道不是我生的,你难道不是我养的?现在你翅膀硬了,长大了,就不认我这个娘了?什么混蛋玩意儿,才能干出你干的这种事儿?”
“娘,别人家娘也不会绝儿子户。”
“你……你……”
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老太太一屁丨股坐了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哭嚎:“我的个天啊!我怎么养了个白眼狼啊!说分家就分家,说不给东西就不给东西了。我的个老天爷啊!儿子没良心了啊!”
郑温南没有上去拉自己娘,只是说:“娘,你先坐着,我去给严秋帮忙。”
老太太正哭得厉害,根本没听清楚郑温南说什么,甚至为了让他知道自己的态度,他张口的刹那,老太太还提高了嗓音,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实在是叫人烦得要命。
不管老太太,郑温南转身走了,而老太太哭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明白过来,郑温南原来就这么把她晾在了当院子,根本没理她。
憋闷地要命,老太太起身开始撬锁,可是撬了半天也没成功之后,她只能气哼哼地回了郑家,回家后发现张翠云竟然没上工,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揪住她就开始骂,怎么难听怎么来,最后张翠云忍着头疼,干脆又去上工了。
这边老太太气得心肝脾肺肾哪儿哪儿都疼,另一边严秋累得已经浑身是汗,她手里的铁锨都快使不动了,坐在田埂边喘着粗气,严秋擦擦额头汗珠,心里寻思着为什么原主能完成每次的定额任务。
“娘,娘,看我找到了什么?这个能吃吗?”小丫拿着个深棕色的虫子就放到了严秋面前。
严秋默默往旁边挪了一下,说:“嗯,我看到了,不能吃。小丫去找大军哥去,你让大军哥给你拔茅草吃着玩。”
“好。”
小丫迈着小短腿去旁边坡头找大军去了,严秋赶紧把那虫子扔到了旁边沟里,她就纳闷了,小丫的胆子为什么这么大,别说虫子了,就连蛇她都不带怕的,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累得浑身无力,严秋坐在田埂上休息。举目远眺,四周全是在田间翻地劳作的社员,因为是定额分工到人,所以人们分布很平均,隔上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人,大家偶尔说说话歇一歇,但是人们脸上似乎都充满着对未来的期望。
这块地加起来有一百八十多亩,按今天的上工人数,男劳力一人分了三分半地,女劳力一人分了两分半地,到下午四点半左右,干完且检查合格,男人能拿十个工分,女人则是八个工分,可就是这两分来地,严秋也觉得太多了,她怕自己到时候一半都完不成。
十分佩服原主的耐性,严秋还是觉得自己得找点别的事干,听说大队要建小学了,她得去问问,能不能自己先去当个代课老师,这一铁锨一铁锨的翻地,着实辛苦。严秋估计今天干完,她的腰和手都不用要了,肯定全废了。
旁边王红华也走到严秋跟前休息,“严秋,你这身衣裳太好看了,温南给你弄来的?还有几个娃的也好看,你不知道,我们这边这一家子都馋死了,一个个羡慕得要死。”
严秋侧头瞅瞅坡头几个穿着军装的孩子,他们正神气得要命,军装穿在他们身上也确实好看。
严秋知道林美莲针线活最好,而且很会裁衣服,所以回娘家的时候,便把军装一块带回去了,林美莲自然高兴,很快就和严秋一起,把几套军装改好了。
几个孩子穿着军装,高兴地都快疯了。此时大军几人旁边也围着几个孩子,一个个眼馋得厉害,都想伸手摸摸他们帅气的军装。
严秋轻笑,她的孩子们还真是第一次被村里其他孩子这么羡慕,而他们眼中的自豪也难以掩饰地流露出来,“都是温南的衣裳,我和我娘给改了改。”
“改得真好看,你瞅他们几个的得意样,多好玩。对了,我看你没带水壶,干这半天了,要喝口水不?”
“喝点,”严秋接过王红华的水壶,朝嘴里咕咚咕咚灌了不少后,说,“嫂子,你干了多少了?”
“今年地太硬了,虽然下过雨,也不太好翻,我翻了一半的一半,下午完不成我就叫你温武哥给我帮帮忙。”
“我这一块也硬得厉害,不太好翻。”
“没事,实在不行我叫你温武哥也帮帮你。”
说罢,王红华见远处来了个人,她笑眯眯地戳戳严秋,冲她眨眨眼,见她没懂,又努努嘴,说:“怕什么,有人帮你呢。”
王红华拿着水壶走了,而严秋却愣了一下,这才看向她刚才努嘴的方向。
不远处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身军装英姿飒爽,完美的五官带着男儿血性,他曾经是一名军人,此时是严秋的男人。
“翻地?”郑温南话很少,少到严秋觉得他要是能演戏,绝对可以完美演绎哑巴这个角色。
严秋此刻也没多问,毕竟人多嘴杂,家务事叫人听了也不好,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说:“ 嗯,一人两分来地,男劳力一人三分多。”
“你回去,我等会干完回家吃晌午饭。”
“你替我干?”
“嗯。”
内心泪流满面,表面风轻云淡,严秋说:“行,小丫我带回去,大军二民三党都在那边坡上,你稍稍注意着点。”
“嗯。”
严秋走了,郑温南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想一定得把她喂胖一点才行,穿着棉袄、外面还套着大一号的军装,郑温南都知道她的腰太细了,衣服下摆那儿呼扇呼扇的,朝她肚子里进风。
刚才郑温南从远处走过来,看到严秋坐在田埂上,短发随风轻轻佛动,肤色白皙,面颊红润,双唇桃花般粉嫩,额前刘海有几缕被汗水打湿,一身军装穿在她身上,给她柔弱的外表添了几丝英气,好像军中那些厉害的女军官,妩媚中还带着几分干净利落,着实动人漂亮,气质和从前的严秋简直判若两人……
从前的严秋?郑温南这么想着,心头又是一惊。
*************
另一边,严秋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家里东西,给孩子们炖甜汤的胶枣,一点没少;给孩子们当零食的果脯,罐子都没动;给孩子们做炸酱面的肉酱,位置都没挪窝;前几天摘的蘑菇,全在面缸盖子上铺着……
微微一笑,郑温南算是过了严秋的第一关,家里的东西没被老太太乱翻,也没被老太太抢走,而且之后老太太也没来问严秋要钱,那就说明郑温南用他自己的方法把老太太和老爷子他们赶回去了,至于原本那些打算给老太太的东西,估计是郑温东直接送给他们了,这样也好,反正她不愿意和老郑家打交道,几个孩子也不太想去那边,如此一来她和几个孩子倒是轻松了。
哼着小曲,心情不错,严秋将猪油和豆油一起下锅,油烧得很热,下葱姜蒜,爆香,下家里最后一点腊肉,待腊肉的白色部分变得透亮,下藕片,快速翻炒两分钟,藕片熟透,撒盐,出锅,家常藕片完成。
锅也不用洗,直接加一点猪油,放葱姜蒜和虾皮爆炒,随后把从娘家带过来,早就焯好水的小青菜下锅,翻炒两三分钟,出锅,家常时蔬完成。
两样炒好的菜放到饭缸子里,就放到灶上的石块上,盖上盖子不用管,随后将发好的玉米面馍馍放进篦子上,这时候水是开的,盖上锅盖,十五分钟左右,掺了三分之一白面的玉米面馍馍就做好了。
想想家里还多了一个大男人,严秋干脆又打了个蘑菇蛋汤。
郑温南和孩子们回来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严秋的蘑菇蛋汤也刚刚做好,二民刺溜一下蹿到灶边,流着哈喇子说:“娘,真香。”
三党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饿的,他也闻闻蛋汤,再闻闻那两样菜,忍不住问道:“娘,可以吃饭了吗?”
大军从背后冷然飘出一句:“二民、三党,过来洗手,不然不许上桌子。”
随后二民三党就被大军揪着去洗手了,严秋抱着小丫,对郑温南说:“吃饭,你等我一下,我给你们盛汤。”
郑温南点点头,随后自然地伸开双手,把昏昏欲睡的小丫抱到了自己怀里。
就在小丫被抱走的那一瞬间,严秋猛然觉得这场面有点温馨,就好像她真的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在家里操持着家务,带着个小一点的孩子,男人出门工作,工作回来他负责看孩子,而女人则和大一点的孩子准备桌椅碗筷。
“怎么了?”严秋的怔愣中,郑温南走近她一点,怕吵醒了小丫一样,轻之又轻地问她。
“没……没什么。”严秋赶紧盛汤去,心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扑通扑通跳得老快,她有种自己干坏事被当场抓包的羞耻感和尴尬感。
郑温南则看着一靠近就逃跑的严秋,陷入沉思,他感觉他可能要用很久时间,才能把媳妇儿的心给暖热乎。
小丫在郑温南怀里慢慢睡熟,他轻轻把小丫放到炕上,给盖好了小包被,才坐到桌前开始吃饭,而这时候盘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要不是严秋给他留了一部分,他这顿饭估计只能吃俩干馍馍。
仨孩子吃过饭就出门玩去了,严秋也不好出门,只能坐在桌边问道:“今天咱爹娘还有婉蓝说什么了?”
严秋知道,这时候郑温南心里应该有一杆秤,只是这称是不是偏向严秋一家子呢?严秋也等着看这个答案。
“没什么,说了一些家里的事情,不重要。”
“没问你要东西吗?”
郑温南目光稍稍温柔下来一些,沉声回答:“已经分家了,我们和他们是两家人。”
严秋嘴角扬起来,继续问:“钱呢?”
“问我要五百。”
“你答应了?”
“没有,我娘坐院子里哭了,我看她一时半会停不了,就没管她,去帮你上工了。”
“噗。”严秋忍不住笑出声,这个郑温南话不多,还真是够有手段的,老头老太太要东西,他直接说是两家人,老太太要钱,他直接让老太太自己哭去,有点蔫儿坏的。
严秋唇红齿白,笑容初绽,仿佛一朵桃花带来了整个春日。一阵和煦微风将郑温南的心都暖化了,在这个笑容里,他甚至觉得无论过去经历过什么,都是值得的,至少他回家,有这样清爽的笑容等着自己。
见郑温南盯着自己看,眼睛里的东西有点捉摸不定,严秋浅浅一笑,捉弄一般说:“你要是觉得你爹娘妹妹有道理,不想跟我过也没事。”
郑温南蹙眉,捉摸不定的目光瞬间深沉起来,“我想跟你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pure的手榴弹,么么哒
昨天因为改了两个错别字,所以有人以为我更新了,结果发现没有,以后我固定中午十二点更新,其余时间大家要是发现更新啥的,都是我在改错字,谢谢大家理解。
今天也是三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