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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能的舅妈(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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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正端着饭盒尝蒸饺, 外甥女儿的手艺真不赖, 能出去开店了。

林蕊扬着手里的两本书, 积极跟舅妈推销:“这可是我卢哥亲自找农学院教授拿的。你看, 写的多详细啊,还有图, 什么都交代清楚了。舅母,赶紧扩大规模。现在家里的产量太小了,人家大店肯定要大规模的鸡蛋供应。”

舅妈被她激动的语气逗乐了, 放下手上的筷子,笑着接过书翻看:“哎哟, 到底是鑫鑫的同学。姐姐你看, 小卢多细心啊, 这孩子眼里头装着事情呢。”

林母凑过去看手册, 点点头:“这孩子做事的确稳当细致。”

商机在前, 林蕊连八卦她姐跟未来姐夫都顾不上, 一个劲儿地撺掇舅妈:“现在就扩大规模。四个月养成,等到过年的时候, 新养的鸡就可以下蛋了。”

春节时的鸡蛋消耗量最大。再没钱的人家, 这时候就算割不起肉,起码也得吃几个蛋来打打牙祭。

只要市场一打开, 形成稳定的供货渠道,后面生意就能上正轨。

养鸡最大的成本是饲料,有了源源不断的蚯蚓供应,还怕什么?

林母听到女儿的话, 顿时没好气:“你把这劲头放一半在学习上,清北估计都有希望。”

“妈,现实点儿,我都不做梦了。”

郑大夫,您都是历经过荒唐无比的数十年岁月,备受各种苦楚的人,什么魔幻都见识过,连身陷席卷全民的气功热都能保持清醒,怎么总在这事上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林母抄起手要敲女儿的脑袋,没大没小的东西。

舅舅陪着芬妮进门,见状赶紧拦下自己的姐姐:“哎哟,姐,行了,打蕊蕊做什么。来,蕊蕊,过来,舅舅给你糖吃。”

他从口袋中掏出三颗亮晶晶的橘子糖,给林蕊、苏木还有芬妮各分了一颗。

林父在边上乐不可支:“也就是你能讲,我要说的话,你姐肯定怪我惯小孩了。”

“哪个惯着了,我们蕊蕊本来就乖巧又懂事。”舅舅看外甥女素来自带滤镜,就没见过更好的小姑娘了。

他眼睛瞥到妻子手上的书,好奇地问,“这什么啊?”

“小卢,上次来咱们村搞调查的小卢,听说我家养鸡,特地帮忙找的指导书。”舅妈乐呵呵地朝丈夫挤眉弄眼,“这小伙子人很实在啊,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往那儿一站,比朱时茂都帅。”

林母生怕弟媳妇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赶紧清清嗓子,催促道:“办完手续就快点动身。桂芬肯定在家等急了。”

一直坐在床边跟林父说闲话的根生叔叔,这才站起身,右手拎着包往外走。

林母赶紧拦下:“你放着。你没听老何说,你右手现在也不能吃劲,不然左手照样长不好。”

根生叔叔看了眼手中的布包,又重新放回床上,自嘲地摇摇头:“我现在成了个废人了。”

林父安慰他:“长好了就没事,现在关键时候,总要小心一点。”

林蕊撇撇嘴巴,懒得搭理这人。

她钻到床帘子后头,特地跟孙泽打招呼:“大恩不言谢,孙哥,回头我做好吃的给你。”

孙泽挥挥手:“去去,你的饭太贵,我吃不起。”

二十颗蒸饺就吃掉他一台录像机的利润。

林蕊端正颜色,压低声音:“全世界唯一涨破天还不崩溃的,唯有政府兜底,目标在于维持经济稳定。谁家政府脑壳不好,给录像机兜底。反正我觉得最多五千块钱到顶了,再后面就没傻子接盘了。”

呸!孙泽想拽掉她的小辫子。合着她找他帮忙,就因为他看着像个傻的?

芬妮咬紧下唇,急楞楞地冲到床帘子后头,冲孙泽一鞠躬:“谢谢您!”

孙泽吓得手一松,放过了林蕊岌岌可危的小辫子,结结巴巴道:“你干嘛?”

好端端的,吓什么人。

“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铭记于心。”芬妮字斟句酌。

她想允诺回报,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孙泽赶紧摆手:“行行行,这事我不记你,我就记在蕊蕊头上。说,蕊蕊,你打算怎么回报我?你干爹的那个不算,反正就是成了,我们家老太太也不会把功劳记在我头上。”

记者过来采访的时候,孙教授居然还怪他浪费她时间。真是难伺候的老祖宗,他简直太孝顺了。

忙前忙后说破嘴皮子,末了没落到丁点儿好,反而惹了一身腥,有他这么做亏本买卖的吗。

林蕊笑嘻嘻:“那我给你做好吃的呗,关东煮,保准好吃,而且不要你钱。”

孙泽忍不住叹气:“你妈没说错,你的精神头果然都放在吃的上了。”

明明也没经历过□□,明明林家也没饿她一顿饭,这孩子怎么就杠上吃了呢?

吃了也不长肉,跟小萝卜头似的,就剩下一双眼睛,看得真叫人怪着急的。

林蕊头一扭,直接甩着小辫子走了。不想跟这种人多说半句话。

舅妈帮芬妮拎着大袋子,回头问跟出来的林蕊:“蕊蕊,这蒸饺怎么做啊?回家我做给鹏鹏吃去。”

林母笑道:“那可得等段时间,现在天热,肉皮冻不好做。”整个郑家村包括小店也没台冰箱。

舅妈笑出声:“这不是问题,大王村办冰棒厂了,到时候我过去借一下他们的冷柜就好。”

林蕊差点儿给当场跪下,吃货的精神天下无敌。难不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苏木在边上插嘴:“不用,我听蕊蕊说外婆家有井啊。把冰棍放在盆子底下,吊在井水里头,应该也能冻起来。”

“这主意不错。”舅妈高兴起来,“蕊蕊,快说说,要怎么做。鹏鹏还有老太他们肯定都爱吃。”

都说贴秋膘,这都要白露了,可不得赶紧补补。

待到林蕊跟她妈你一言我一语把步骤描述完之后,舅妈咋舌:“这还真是要买个冰箱冻起来,一次包上几百个。想吃的时候再拿出来上锅蒸。”

包一趟饺子得费上半天功夫了。

林蕊跟着抱怨:“可不是,店里头还没的卖,不然我就直接买了下锅煮。”

上辈子,她妈跟后爸恩爱出国游的时候,她可是靠着某拼购五块九毛九的速冻水饺活了半个月。把每个口味都尝了个遍,居然也没吃腻。

舅妈哈哈大笑:“那就包上个千八百个,直接冻上了拿出去卖。”

舅舅哭笑不得:“你想的倒挺美。人家拿回家还不得马上下锅,不然照样得坏掉。”

“买冰箱啊。”舅妈想的挺齐全的,“有了冰箱,冻饺子直接塞在冰箱里头。下田回来,也不用点火烧饭了,直接拿出一包饺子下锅煮就好。有菜又有肉,跟过年还有什么差别。”

舅舅无奈:“难怪你跟蕊蕊最能说得到一块儿去。”

琢磨吃的,一头精神。

林蕊眼前一亮,拽住舅妈的手:“可以开饺子厂啊。天冷了吃冰棍的人少,那冰柜不都空下来了?刚好可以冻饺子。”

林母听她胡说八道就头痛:“你又要你舅妈养蚯蚓又要她养鸡,现在你还想让她包饺子给你吃。蕊蕊,你把你舅妈当几个人用?”

越说越没谱了。

她弟媳妇农忙下田,农闲养鸡,还要照应老太公婆以及儿子,忙得跟陀螺似的。蕊蕊这是怕累不死舅妈啊!

舅妈倒是丁点儿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能者多劳,说明我们蕊蕊看重舅妈,对不对?”

林蕊认真地点头:“咱们家的大人当中,舅妈最有锐意进取的精神。我爸妈就爱图稳当,我喊我妈出来开诊所,她都不愿意。舅妈,我看好你哦。”

你就是我pick的创业先锋,我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你身上。

林蕊冲着舅妈眨眼睛。

舅妈笑得愈发厉害:“那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说不定将来我还真能当个女厂长呢。”

舅舅笑着附和:“那可不止,你当着两个,不,三个长,还有养鸡场跟养蚯蚓的领导等你当。”

根生叔叔一直走在前头,和林爸一路走一路抽烟,并不参与后面灌汤饺子的话题。

此刻,他却突然转过头,认真看着舅妈:“要真开起来,鹏鹏妈,我报名给养鸡场打工。”

他抬手示意自己还包裹着的手指头,“我的手现在就这样,小工肯定做不了,不过喂鸡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一个当哥哥的人,不能欠债不还,觍着脸占你们的便宜。”

送完舅舅舅妈和芬妮父女两家人上出城的公交车,林家夫妻转头领着女儿跟苏木乘回家的车。

何半仙才不会送人呢,有啥好送的。从医院大门出来后,他自己先抬脚回家去了。

林蕊趴在她妈身上,嘟着嘴念叨:“我还是不喜欢根生叔叔。”

林母伸手点点她的脑门子:“小没良心的,你小时候是谁扛着你去上会场的?你还赖着不肯回家。”

会场是江州本地的说法,全称叫交流会,类似于赶集性质,春夏之交举行,一年一度。

对于农民而言,这是不逊色于过年的热闹。小孩更是提前个把月就掰着手指头盼日子。

可惜现在的林蕊早就换了芯子,她没有回忆滤镜,毫无所动:“一码归一码,根生叔叔不对,我就是不喜欢。”

“我也觉得他不地道,应该批评。”苏木凑过来,满脸严肃。

芬妮多可怜啊,被逼得都走投无路了。

“苏木!”林母面沉如水,低声轻叱,“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你不能在心里头讲你根生叔叔的不是。没他就没有你。”

林蕊惊恐地捂住嘴巴,觉得自己吃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瓜。

没根生叔叔就没有苏木,难不成?天啦,那他还拼了老命瞎折腾什么儿子,难道私生子不值钱,必须得嫡长子才有意义?

林母一看女儿那丰富多彩的表情,就立刻将小丫头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

现在的电影一天到晚都放些乱七八糟的,好好的孩子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大夫瞪眼,目光警告女儿不许胡说八道,她只言简意赅:“你根生叔叔救过苏木的命。”

林蕊稀奇了,苏木从小被她干爷爷带大的。既然拿药的时候,干爷爷连根生叔叔过世的老母亲都搬出来了,为什么不提苏木这茬。

郑大夫语塞,含糊其辞:“那时候你干爹还没收养苏木。”

何止是没收养,那个迷雾重重的清晨,苏木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1977年冬天恢复高考之前,大学从工农兵学员中直接招收学生。

下乡知青只有经过贫下中农推荐,才可能获得上大学的机会。

这个推荐,真正有权拍板的人是公社革委会主任。

1973年的夏秋之交,陈根生就是在距离公社革委会办公室不远的大沟里头,捞起的年轻女知青。

他撑船带着邻居家的小弟郑援朝去隔壁镇上供销社买化肥。缥缈的烟波中,他听到了“扑通”一声响,然后船桨碰到了一角衣衫。

船上两人都惊呆了,赶紧想伸手去拽跳河的女人。然而对方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不理会两人的呼喊。

水面渐渐恢复平静,最后还是根生咬咬牙跳进了大沟。

郑援朝吓得大叫,一个劲儿往根生大哥方向递送船桨。

这段水域情况复杂,即使村里头水性最好的人下沟里游泳也不会到这边来。

水面雾气茫茫,除了水花拍击的声响外,少年郑援朝什么动静都感觉不到。

好不容易,根生大哥拖着人够到了船舷。两人一个拽,一个推,总算将一心求死的女人挪到了船上。

待看清女人的脸,根生跟郑援朝俱是吃了一惊。

他俩都认识这个姑娘,大队小学当代课老师。女知青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是整个大队开会投票推选出来的工农兵学员。

今年国家恢复高考,公社每个大队都选派一人去县里头参加选拔考试。女知青考了全县第一名,已经顺利地被江州大学录取了。

少年郑援朝为年轻的女教师高兴。因为她家庭成分不好,靠推荐上大学基本没可能。

乡亲们也喜欢这位文静有学问的女先生。

录取通知书送达的当天,生产队长做主,借着双抢给广大社员同志鼓劲打气的理由,特地杀了头上年秋天养的肥猪全队庆祝。

推荐上大学的名额都是有限的,普通农民怎么可能摸得到边。与其便宜公社干部家的孩子,不如让凭本事考上去的代课老师去上学。

现在,代课老师难道不应该收拾好行装,准备奔赴大学课堂吗?为什么又会跳河自杀?

然而此刻并非追究这些事的好时机。

根生大哥赶紧将船上的铁锅倒扣下去,翻过女人的身体,让她的肚子顶着锅底控水。

女知青嘴里头吐出两大口水之后,终于悠悠转醒。

只是自从睁开眼睛的瞬间起,她就始终抿紧了嘴巴一语不发。

无论少年郑援朝如何好奇追问,她都毫无反应,好像魂留在水底下一样。

根生到底年长十多岁,已经成婚生女,自然知道的事情多些。他猛然想起广播里头说的“白卷英雄”,蓦地反应过来。

这次考试成绩作废了,上大学还是靠推荐。大学没权利做主要谁,到底谁是大学生,依然由公社革委会主任说了算。

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的女知青,又一次被打进了泥坑中。

根生给郑援朝使眼色,阻止了少年人的好奇心。他只含混地用总理的话安慰女知青,一个人的出身不由己,但道路可以自己选择。

女知青古怪地笑了声,喃喃自语般:“杀了我们全家,我还要感恩涕零。真是荒谬,恶心的荒谬,肮脏的荒谬。”

郑援朝不明白这位年轻的代课老师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看着对方消失在集市中的背影,担心她会想不开,再一次跳河自杀。

根生沉默许久,只能摇头:“没事,她就是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来。今天的事,咱们就当不知道,谁也别说。”

少年郑援朝疑惑,却还是听话地点头。

当然,他也没了跟人议论的机会。

因为从此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这位女知青。直到秋收,他才听村里头的其他知青说起,她上大学走了。

少年人疑惑,她不是上不了大学才跳河的嘛,怎么又能上大学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只有郑大夫才知道。

那年九月,在钢铁厂医务室工作的郑云被抽调去参与大学新生入学体检。

她见到了自己娘家村上的代课老师,妇科检查结果显示,年轻的女教师处.女.膜新鲜撕裂。

惶恐的姑娘央求郑大夫给她药吃,那种探亲避孕药,吃了可以不怀孕。

可是,距离她被糟蹋已经过去好几天,药物根本对她无效。

第二年的初夏,女大学生跪在郑云面前,央求她救救自己。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意外怀孕可以自己选择流产。当时没有介绍信,医院根本不可能给人做流产手术。

更何况,女大学生又哪儿来的勇气告诉别人自己被侮辱践踏的事实。

没有人会同情她,人们只会嘲笑她好吃懒做,不肯扎根农村。

为了回城上大学当国家干部过好日子,松了裤带的女人,活该被戳脊梁骨。

父母早就在反复□□中疾病缠身含恨离世,她找不到人求助,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唯一知道她秘密的郑大夫身上。

她知道他们都是好人,郑家老太是好人,大爹婶婶是好人,陈家大哥跟郑家小弟是好人,郑大夫也是好人。

她能求助的只有善良的好心人。

那个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她身体的孩子,是由郑大夫帮忙接生的。

孩子生下来以后,女知青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那是她屈辱不堪过往的证明,她永远没有办法洗刷的污点。

她痛恨她流下的每一滴鲜血,粘稠的猩红让她作呕,被血染红的大地令她恶心。

她要离开,永远离开这片沾满了她父母跟她鲜血的土地。

郑大夫记得,女知青在床上躺了半天后,就坚持穿戴好衣物,独自一人消失在黑夜中。

再后来,她就听说女知青获得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再也没有回国。

至始至终,被迫成为母亲的人都没有抬头看一眼那个无辜的孩子,更加不可能伸出手抱一抱他。

小娃娃第一口喝的是郑大夫的奶。

那个时候,林家的小女儿跟小奶猫似的,根本吃不完母亲的奶。

正好便宜了生下来就睁开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整个世界的小男娃。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十几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当年总要等小女儿吃完了奶才能喝到的小男孩,转眼已经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林母看着苏木,孩子满脸懵懂,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

当年种种,她早就决定彻底烂在心里头。这是她唯一能够为那个不幸的姑娘做的事。

“你记住,你根生叔叔不是坏人。他救过你的命,你不该在人后说他的是非。”

苏木茫然地“啊”了一声,立刻点头。嬢嬢的话,他总是要听的。嬢嬢说了,她也是他半个妈呢。

少年乖巧地笑着。

林母怜惜地凝视着面前的孩子,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爱怜道:“我晓得你懂事,对朋友和善。只是大人有大人的难处,要多点儿体谅,知道吗?”

苏木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没原则的谄媚劲儿看得林蕊头芯子都是火。

体谅个屁!孩子体谅大人,大人怎么不知道要心疼孩子啊?

现在不是交通高峰期,公交车上空位子不少。

林工程师看小女儿的脸色不对,赶紧招手示意苏木到自己身边来。免得这老实孩子又叫蕊蕊给欺负了。

林蕊顾不上怼她爸,先揪着她妈不放:“就算根生叔叔以前救过掉进水里头的苏木,还是不能说明他现在做的事是对的是好的!”

林母笑着摸小女儿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你根生叔叔以前是港镇公社的生产标兵,胸前戴着大红花到市里头受过表彰,连市长都亲自接见过的。”

他们姐弟小时候,都是追着根生跑。或者准确点儿讲,整个郑家村的孩子都跟在他屁.股后头。

因为解放后,根生叔叔的父亲在城里头拖板车挣钱,家中相应的比较富余。他母亲又是个大方好说话的人,谁家碰到难处了,她都会搭把手。

林蕊满头雾水,郑大夫跟她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跟今天她们要讨论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她们现在要说的是根生叔叔非常过分,做的这些事根本就没嘴巴提。

“人哪有不落难的时候呢。”林母看着女儿,感慨万千,“人碰到难处,从高地方掉下来,还想漂漂亮亮的,比登天都难。现在说给你听,你恐怕根本没办法相信。闹饥荒的时候,还没饿死的人会割了乱坟岗上的死人肉煮了吃的。”

什么体面啊,什么底线啊,统统都没有。

眼睛饿绿了的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吃的,想方设法找到吃的。

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可人又偏偏越是落魄的时候越是要虚面子,开不了口,没法子坦荡荡地手心向上。

林母百味杂陈:“你根生叔叔不是懒汉,可种田真的也挣不到什么钱。三粮五钱一交,剩下的也就是够糊饱肚子而已。”

上一年根生叔叔家卖完爱国粮,扣掉所有的税钱,拿到手只有两张角票。

“那他不知道想办法挣钱吗?”

别当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虽然她的确五谷不分,可她也知道农民并不需要天天黏在地里头。

舅舅家可以养鸡,为什么他家就不能发展点儿其他产业?再不济,出去打工也是好的。

林母嗔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净说怪话。你根生叔叔不是一直在到处找活干么。”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种田只能填饱肚子,不能指望这个发财。

镇上工厂只要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他农闲时候都是出去打工。

“那我就奇怪了,春妮初中毕业就上班,芬妮也就是上初中而已,桂芬婶婶也不是好吃懒做的人。他家到底有什么开销?竟然攒不下钱来。”

林母伸出手敲了下女儿的脑袋,嗔道:“就你叨叨个没完,不能听你妈我把话说完啊。”

去年秋天长江口疏通,挖泥船却意外挖出毛蚶的时候,根生叔叔就在附近做小工。

那么多毛蚶,一铲子挖下去几乎都是毛蚶。毛蚶肉质鲜美,开水焯一下就能上桌当菜。

挖泥船的作业工人跟当地人先是自己吃毛蚶,吃不完带回家送亲友。后来头脑灵活的农民便开始组织船只运送毛蚶去临近的上海进行贩卖。

一斤毛蚶一块钱,一船毛蚶两三天就能卖完,来回倒腾净赚两三千块。这对谁来说都是笔令人眼红的生意。

林蕊听得双眼发直,激动不已:“那他怎么不去卖毛蚶啊,现成的挣钱机会。前怕狼后怕虎的,还怎么能过的上好日子?”

长度为20余公里、平均厚度为1-3米不等的毛蚶集聚带,简直就是个取之不竭的巨大宝藏。

“怎么没去?”林母拍了下小女儿的脑袋。就她知道挣钱,就她能耐!

根生叔叔不仅去了,而且是搭上自己所有积蓄去的。他这几年打零工攒下来的钱都用来投资到这笔生意上。

那笔钱他本打算用来翻修家里头,现在既然能钱生钱,他当然更愿意多挣些,直接也起个二层楼。

可是,物以稀为贵。

当每天都有上百艘农用船跟不计其数的拖拉机往上海送毛蚶时,毛蚶的价格自然一路下跌,从一块钱一斤暴跌为一块钱五斤。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打击抓住致富新机遇的农民们。

毕竟,上海消耗不掉毛蚶,还可以往江浙乃至山东、福建等地销售。挣的钱即使少一些,可毛蚶贮备量大,纯天然野生的,不存在养殖成本问题,还是有赚头的。

根生叔叔年前回了趟家里头拿钱准备大干一场,因为春节是销售旺季。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随即而来的“甲肝”大爆发,却让毛蚶被钉上了耻辱柱。

当时上海所有的医院全部一床难求,到处都是甲肝病人。江浙以及山东、福建等吃过这些受污染毛蚶的地方,同样甲肝病毒肆虐。

就连江州钢铁厂也难以幸免,那段时间,郑大夫忙得不可开交。

政府下令禁止毛蚶销售,四处都在查抄毛蚶商贩。根生叔叔还在外头躲了好几个月,生怕被抓。

林蕊瞠目结舌,这点儿背的,真是命里头无财。

“你忘了,上个学期你们学校发通知说不让吃毛蚶,给你们天天喝板蓝根。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啦。”林母摇头,又教育女儿,“你以为做生意就肯定挣钱?有人赚就有人亏。”

根生叔叔运气不好,头回做生意就输了个底朝天。让原本就够呛的家境愈发雪上加霜。

如果不是这件事,也许他也不会在计生干部堵上门的时候,那么激烈又极端。

有的人像坛子,好像能够源源不断吸收生活给予他的一切,从高处跌下来依然若无其事。

直到突然间崩溃的瞬间,旁边人还难以相信,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这样。

压垮骆驼的好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可其实在此之前,骆驼就已经到了倒下的边缘。

“但是他对芬妮不好。”林蕊撅着嘴巴,决定还是要批判根生叔叔,“他根本就不把芬妮当自己的女儿。”

哪有真爱孩子的父母会把女儿逼到这份上。

林母拽拽女儿的小辫子,笑了起来:“你知道芬妮一学期的学费多少吗?三十块钱,不包括平常买笔买本子花的钱。你知道整个港镇有多少人小学毕业就不上学吗?”

林蕊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母亲,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小学毕业能干什么啊?”

“下田干活,跟着大人出去打工。”林母摸摸女儿的脑袋,微微叹气,“蕊蕊,好与不好,要看是在什么环境下。有一万给一百是大方,可有一百给十块也绝对不是小气。”

桂芬嫂嫂的确指望大女儿掏钱给丈夫付医药费,但她也没有强迫春妮。

镇上厂里头上班的姑娘,有不少人根本见不到工资。因为发工资的时候,父母直接就把钱拿走了。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想象不能。这是1988年啊,又不是1888年,竟然还有这种事。

“乡下赡养父母一般认为是儿子的事。像你外公外婆,就是舅舅舅妈在养。女儿成家之前挣的钱,多半默认是回报父母多年养育之恩的。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女儿出门,父母也是要出嫁妆的。”

她当年上医专的时候,还不是想办法省下口粮捎回家么。

□□闹饥荒,家里人都饿得身上浮肿了,她能光自己吃饱了不管不管娘老子跟弟弟还有老太?

就是毕业后分到钢铁厂医务室工作,因为厂里头相对待遇好,她每个月十八块钱的工资,自己只留五块钱零花,剩下的全都送回家。

林蕊难以置信:“五块钱怎么够花啊?”

“当时生产队的整壮劳力,比方说像你外公,挣一天的工分也拿不到一毛钱。天天累死累活,一年下来的收入还比不上家里头鸡婆生蛋卖的钱多。”

可惜就连那两只指望着下蛋换盐的鸡,都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了。

大人孩子常年饱一顿饥一餐,个个都面黄肌瘦。

林母叹气:“要不是家里头支持,我能上医专,能跳出农门?”

没有家里拼了命地托关系找门路,她一个没根基的农家女又怎么能留在江州城效益最好的国营大厂?

那个时候,要是钢铁厂不要她,她就要回港镇公社卫生院了。

“你根生叔叔的爸爸,也就是你大爷爷,早几年走的那位。你小时候老上人家去吃菱角米。他以前不是在城里头拖板车么,认识些人。钢铁厂的关系,就是他牵的线。”

林蕊瞪大了眼睛。

不是,那个,郑大夫不是跟根生叔叔指过娃娃亲嚒。老太看不上根生,鼓动她妈出去上中专的。

可如果郑大夫被分到港镇公社卫生院工作去了,这婚事还是能成啊。

陈家为什么还要将郑大夫给推出去?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林母微笑着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蕊蕊,这世上的好人要比你想象中的多。有人会愿意在你难的时候,帮忙搭把手的。”

一九五九年,她从郑家村出发去城里上中专的一大早,是陈家大妈摸黑起身给她烙的饼子让她带着路上吃。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大妈从自家人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吃食,攒着留给了她。怕她在学校日子清苦,吃不好。

陈家人傻吗?他们想不到她出去读书当了城里人很可能就不会再回村里头吗?当然不是。

只是事关孩子的前程,他们就会竭尽所能地帮助她,好让她越过越好。

“蕊蕊,你以后看到什么人什么事的时候,别急着在心里头给人定罪,得先问问为什么会这样。这世上,好与坏都是相对的,没有人色色齐全。”

林蕊觉得根生就是命好,摊上了乐善好施的父母,偏偏父母又走得早,结果恩惠全落在他头上了。

她跟绞股糖似的,赖在母亲的胳膊上,一个劲儿哼哼唧唧,坚决不肯承认她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反正根生叔叔没能耐负担这么多孩子的生活,就不该再养小儿子。

林母叹了口气:“一罚就是三千块,年前年后两个价,上下嘴皮翻翻的事情,哪条国法规定的?到底合不合法合不合理,还要两说呢。”

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其实是每个人的自由。人总有喜恶,只要不是为了生儿子打掉或者抛弃忽视虐待女儿,在她看来,都谈不上罪大恶极。

难不成只能喜欢女儿才对,喜欢儿子就不应该?

超生罚款更是说不清楚。

林蕊点头,呃,的确是本烂账。

二十五年后放开二胎政策,还有媒体追问社会抚养费的去向。

其实也是明知故问。林蕊就不相信,记者们难道是活在真空中,对这种事心里头没有丁点儿数?

但是她依然不放弃批评芬妮的父母:“对,理论上人是有生孩子的自由。不过根生叔叔家已经这样了,完全不该再生。”

“这样是哪样?什么样的才该生孩子啊。”林母摸着女儿的头发,“要是真这样算的话,咱们家没小洋楼也不开小汽车,你跟你姐还得睡上下铺,上厕所都要出门。我跟你爸啊,才真是一个都不该生呢。”

不仅现在他们家,往前倒推几十年,什么抗日、内战、□□,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谁家都不该生孩子。

大人都养不活自己了,还生什么孩子。

真这样,早就亡了。

穷日子有穷过法,富日子有富讲究。

要是没那三千块钱飞来横祸,人家怎么就过不下去。

林蕊被郑大夫给彻底绕晕了。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计划生育的高压政策,郑大夫不少在妇产科工作的朋友被逼无奈给不愿意流产的女性强行做手术,心里头相当不痛快。

妇产科的老主任四处抱怨,当了一辈子的医生,从来都是迎宝宝来,一家人欢天喜地。临到快退休了,竟然要做杀生的勾当。

在这种背景下,郑大夫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林蕊放弃跟她妈讨论当下的政策,说这些虚的没意义。

她只盯着陈家父母不放:“那他们也不该在这时候要孩子。芬妮上初三呢。”

林母贴着小女儿,跟她咬耳朵:“你桂芬婶婶是意外怀上的。”

此时农村妇女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营养各方面普遍跟不上,不少人不到四十岁就绝经了。

桂芬婶婶近小两年的时间都月经量减少,三五个月才来一次,她都以为自己绝经了,还特地趁着林母回家的时候问了次,当时检查也是没怀孕。

否则,在一胎上环,二胎结扎的硬性要求下,她怎么还没被拖上手术台。

因为她已经被默认是非育龄期妇女。

等到大半年后,她的肚子渐渐大起来,才发现不对劲。

肚里头的孩子都会动了,又是老来得子,让她打掉,她哪里还舍得。

“好了,跟你说这个干嘛。”林母拍拍女儿的脑袋,“凡事都别想当然,多想想人家的难处。”

林蕊嘟嘴:“她说什么你都信,说不定她是看你心软骗你的呢。”

“蕊蕊。”林母放沉了面色,严肃道,“你要记住一个道理,没有十成的证据,永远不要轻易给别人定罪。没有人喜欢被别人冤枉。谁也不想手心向人。”

林蕊愣住了,说不出来话。

林母怕吓到女儿,又放柔了声音:“行了,咱们不说这些,下车,到家了。”

林蕊立刻跳起来赶紧甩甩脑袋。这些弯弯绕的事情听得她头晕。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傻,跟她妈讨论陈家人的事情做什么。

不对,重点问题难道不是根生夫妻没准备医药费,推出芬妮挡在前头,自己装死吗?

算了,跟郑大夫扯这些是扯不清的。

她才懒得管别人的家务事,她还有正经工作要办。

必须得说服干爷爷拿出秘药投入临床试验!

能不能长期稳定发大财就看这一招了。

林蕊扯着嗓子喊苏木:“快,咱们去找你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1973年曾经短暂恢复过考试选拔大学生,但是后来出了白卷英雄张铁生事件,考试成绩被取消,依然推荐上大学。

知道你们不喜欢根生家,但必须得写。本来想把下半截放在作说里头的,但是编编说不允许这样。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林蕊是穿越来的,很多事情她并不清楚。父母跟孩子看待问题的角度又不尽相同。

林母是个很善良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冒着危险给女知青接生,又联系何半仙收养苏木。

嗯,十二点钟还有一更,和根生家没关系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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