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新生意
郑鹏无缘围观她二姐的大厨英姿, 因为他被分配任务照看邻居家的小弟弟。
吃饱了奶糕的小家伙嘴里头吐着泡泡, 跟鱼一样。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原本跟皱皮猴子似的小东西, 似乎长得好玩了点儿。
鹏鹏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头去碰他的手,不想竟然被小宝生一把抓住了。小家伙竟然还抬起一条腿来, 咧开嘴巴笑。
然后鹏鹏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倒霉的小学生哭丧着脸,这孩子明明属龙,怎么还跟小狗一样, 撒尿要抬腿?
老太听到他的哭腔,从屋里头慢慢挪出来, 笑着道:“哎哟, 要换尿布了。你小时候还不这样。”
鹏鹏涨红了脸, 试图维护男子汉的尊严:“我才不会翘脚呢。”
老太瘪嘴笑:“哎哟, 那时候你聪明, 撒了尿还会自己翻个边儿呢。”
说着, 她慢腾腾地拿旁边的干尿布,要给小家伙换, “莫怕啊, 小宝,老太不吃人的。”
林鑫笑着拾阶而上, 跨进堂屋:“这毛病还吃人啊?”,她接过老太手上的尿布,动作娴熟地帮小宝生换上。
自家的妹妹,舅舅家的弟弟, 小的时候她都照应过。
老太笑眯眯:“可不是,那时候都传是妖怪,会吃人的。吃的人越多,那身上烂掉的地方就能重新长回头。”
鹏鹏听了满耳朵的稀奇:“那是不是吃什么补什么?”
林鑫被表弟的话给逗乐了,她打来井水洗手,笑着问:“你二姐人呢?”
“二姐做酸菜鱼呢。”鹏鹏兴冲冲的,“大姐,那个是不是特别好吃?”
林鑫无奈:“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不过动静很大倒是真的。”
她妹妹做个饭啊,真是全家出动,集体帮她打下手。
厨房里头热火朝天,即使窗户开着,也散不尽满室的酸辣香气。
林鑫看着外婆将鱼连皮带肉削成薄薄的片,忍不住皱眉:“这酸菜鱼到底是你烧呢,还是外婆烧的?没人给你削鱼片怎么办?”
正在埋头抓泡萝卜的林蕊理直气壮:“去超市买啊,肯定有现成的鱼片卖。”
她上辈子都是买现成的鱼片做酸菜鱼。谁还有功夫慢慢剃鱼肉啊。
现在还不到腌大菜的季节。江州人也不习惯用芥菜腌酸菜。林蕊索性用泡萝卜代替,这样汤色还更清爽一些。
林鑫哭笑不得摇摇头:“行,反正你都有理由。还要干什么啊?”
林蕊老实不客气:“打鸡蛋,削好的鱼肉片得用蛋清裹着,这样肉才嫩。”
林鑫无奈地捋起袖子给妹妹打下手,示意正在烧火的芬妮:“你出去,你爸妈也快回来了。灶火我看着就行了。”
芬妮满头油汗,却仍然迟疑:“没事,我家里头鸡跟鹅都喂过了。”
“出去,这儿忙得过来。”外婆招呼跟自己小外孙女一般大的女孩儿,“正好,把昂刺鱼汤端出去,让你妈趁热喝了。”
芬妮这才起身,洗干净手脸,端着汤碗出了厨房。
林蕊一边往热油锅里头加蒜瓣、生姜片炝锅,一边撇过脸好奇地问她姐:“芬妮家的田收完了没有?”
“没有,还剩下一亩半。天太暗了,田头又没灯,外公说要割到手的。”林鑫按照妹妹的要求,用盐、黄酒码味,然后加入鸡蛋清裹上鱼片搅拌。
林蕊朝锅里头放下泡酸萝卜跟泡辣椒翻炒,等到起味儿盛起来放在边上。然后直接从锅炉中舀沸腾的水下锅,加外婆切好的鱼头跟鱼骨头进去,直接大火熬煮。
等待鱼骨头汤熬白的时间里,她终于有心思好奇:“姐,钐镰好用吗?是不是收割的特别快?”
林鑫被先前的酸萝卜辣锅呛得直打喷嚏,此刻味儿散了些,她才好点儿。
她摇摇头,放下搅拌好的鱼片:“太吃劲了,我们做的粗糙,舅舅钐一亩地就累得不行。后来换成爸爸,结果爸爸差点儿割到脚。”
这时候舅舅才说实话,钐镰也不是谁都能用的,光有力气也不行,搞不好就会伤到自己。
“我还是觉得用滚动的方式推的那种比较安全,一来用力少,二来也安全一些。”
林鑫惊奇地从灶膛口露出脸:“哎,你和根生叔叔想的一样,他也觉得得加轮子。要不,你去跟他讨论讨论?”
林蕊立刻昂起下巴,骄傲地强调:“我在烧酸菜鱼呢!”
这可是正经事!
锅盖掀开,鱼骨头汤煮的奶白,空气中顿时弥漫诱人的鲜香。
林蕊往汤里头倒入炒好的泡萝卜泡辣椒,然后鱼片下锅翻滚至断生,一锅酸菜鱼就能上桌了。
她兴头头催着外婆跟姐姐品尝,一个劲儿追问到底好不好吃。
舅妈进厨房帮忙端菜,闻声笑道:“我们蕊蕊现在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什么都会做。”
林鑫放下筷子,略微皱眉:“好吃是挺好吃的,就是味儿太重了。”她有点儿奇怪,“你现在的口味怎么变的这么重?”
江州人虽然能吃辣,但本地菜主要以口味平和而著称,菜色偏淡。蕊蕊以前不怎么吃重口味的东西。
现在,一个串串香,一个小龙虾再就是今晚的酸菜鱼,哪个不是又咸又辣。
林蕊从善如流:“不是我口味重,是夜市上的人口味都重。”
看看后来夜市的主打菜,从烧烤到麻辣烫到小火锅再到铁板烧,酸菜鱼、毛血旺、香辣小龙虾,基本上没有淡口。
据说人们的睡眠时间越少,嘴巴就越淡,相应的口味也越重。
林鑫摇摇头,相当有专业自觉:“那经常吃夜宵的人,肯定容易血压高。你小心点儿你的身体。”
林蕊乐了,她姐还真是小妈妈,啥时候都要关心孩子的身体健康。
上辈子,媒体曝出有位年轻小姐姐因为长年吃外卖,结果抽出的血全是油的新闻。她妈就一直拿着这个事儿说她,不许她老在外头胡吃海喝。
林蕊往她姐身上蹭:“姐,你最爱我了,对不对?”
林鑫头痛,连连推妹妹:“你也不嫌身上难受。”
今天在田里头忙了一天,身上全是稻草屑,刺啦的很。
林蕊哪里肯依从,一个劲儿缠着她姐:“快说快说,你最爱我。”
舅妈哈哈大笑,冲林蕊挤眉弄眼:“那可不成,有人会跟你急的。”
“哼,谁都得排在我后面。”林蕊得意洋洋地抬起脑袋,示意房门方向,“他也一样。”
无辜躺枪的卢定安拎着手上的塑料袋,茫然地微笑:“老太说这个要炒一炒才好吃。”他朝林蕊笑得温和,“放心,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林鑫面色绯红,尴尬地揪住妹妹企图还往自己身上扒的胳膊,板起脸来:“你少跟我来这套,我问你,作业写了没有?我今天都没看到你翻书包。”
“姐,你这是在企图转移话……呜——呜——”
口快的林蕊叫她姐直接捂住了嘴,只能睁大眼睛一个劲儿嗯嗯呜呜。
林鑫冲满头雾水的卢定安微笑:“没事,她就是不想写作业。”
舅妈对姐妹俩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只接过塑料袋看:“哎哟,今晚还有人过来村上卖牛拆骨肉啊。妈,我去地上割点儿青蒜啊,放进去一块儿炒。”
老太最好这一口。
外婆连忙喊住儿媳妇:“黑灯瞎火的,跑什么自留地啊。后面,鹏鹏栽的大蒜能吃了。”
舅妈惊讶:“还真长出来了?”
“嘿,你就小瞧鹏鹏,他摆的蒜头全都发芽了。他们班上的劳动课作业,他是第一名呢。”外婆笑道,“你天天忙里忙外,灯下黑,眼睛看不到了。”
舅妈赶紧去屋后割了青蒜回来。大蒜这东西,跟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能再发下一茬。
“中秋节的时候我看着还挺嫩的,一个礼拜的功夫,居然都能吃了。”
家里头的井水是现成的,舅妈手脚麻利地打水清洗好青蒜,又拿了红椒一并切段,这样下锅炒配菜好吃又好看。
外婆笑着揶揄她:“哎哟,你都忙成陀螺了,哪里还看得到这些啊。”她转头看小外孙女儿,眨巴眼睛,“这两天都没想起来,应该让我们蕊蕊尝尝舅母的手艺。”
林蕊满脸茫然:“啊,舅母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外婆还没来得及回答,厨房窗户外头就有人打招呼:“三婶婶,你们家的那个冻水饺还有?”
“冻水饺?”林蕊惊讶地瞪大眼睛,旋即欣喜若狂,“舅母把冻水饺做出来了啊?!”
她的表情过于夸张,连舅妈都有点儿羞涩了,连连摆手:“就是自己多包了点儿,家里又吃不完,直接给冻起来了。”
中秋节过后,闲不住的舅妈趁着自家要收稻子之前的空闲功夫,一口气包了好几百个水饺,家里头的面粉都被她用光了。
她原本想的是先冻起来,等到自家收稻子打稻子的时候,万一忙不过来,就直接拿出来吃。
结果前脚刚冻好,后脚就有人上门求购。
“你道真嬢嬢家的侄儿,在深圳打工的那个,他儿子晚饭上桌了,非要吵着不肯吃饭要吃饺子。”
村上又没有饭店,一时半会儿,道真嬢嬢上哪儿给他弄饺子去呢。
侄儿气得要打不懂事的小孩,还是道真嬢嬢的女儿拦住了,她想起来三奶奶家里头有冻饺子,好像还不少。
舅舅从冰棒厂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后座上的大箱子显眼的很,比平常村上卖冰棍的都大。
原本舅妈他们也没想到要卖饺子,包好时,
村上人就这样,谁家烧了好菜都要左邻右舍尝尝。哪家一时来不及饭不够或者没来得及烧饭,去隔壁要一碗也寻常。
既然家里头有现成的饺子,谁家要来吃一碗,外婆他们自然直接给人家装满碗。
谁知第二天早上,道真嬢嬢的女儿把钱给送过来了,说是她表哥坚持要给的,说没有白吃的道理。
三十颗冻水饺,那位在深圳打工的侄儿给了两块钱。深圳不用粮票,村里头也收不收粮票肉票都没关系。
后面这事儿就在村上传开来,大家开始默认郑家卖冻饺子了。
这不算多稀奇,村里人农闲时候也会想办法弄点儿吃食走乡串户地卖,既挣了钱也方便了旁人。
正巧眼下秋收,家家户户都想吃点儿好的补补油水,又因为在地里头累了一天都懒得在折腾,舅妈包的冻水饺就分外受欢迎。
有菜有肉还有汤,关键下锅煮好了也方便,家里头的小孩吃到饺子还高兴。大家也就不吝啬这一两块钱了。
舅妈冻好几百个水饺愣是在短短几天时间内一扫而空。
一斤肉一斤猪皮再加上四五斤菜,能包出两百来个水饺,成本七块钱,卖出去十五块钱,净赚八块钱,舅妈觉得这钱能挣。
家里人都下田下地了也不耽误。谁来了要买饺子,跟房里头的老太说一声,自己放下钱去泡沫盒子里头拿一袋子就成。
反正谁也没发现有人贪小多拿了饺子少给钱。
舅妈特地又去隔壁村割了十斤肉,一口气又包了好几十袋子水饺冻上,照样卖的飞快。甚至还有外村的人慕名特地骑了车子摸到郑家来买饺子。
生意好到让老太都合不拢嘴。
好!大家伙儿能掏钱出来买饺子,这说明什么啊,说明电视跟广播上说的都没错。我国人民群众的生活正在逐步进入小康社会,老百姓手上有钱了。
林蕊激动万分,这就是商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