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寂寞
要不是卢定安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好歹在中间给拦了拦, 孙泽就要被苏木跟林鑫联手锤死了。
住在骨科的病人怎么能不断胳膊断腿呢?这传出去, 人家肯定要说孙教授假公济私的。
没断的话, 他们帮忙打断就好。
反正又不是没断过,一回生二回熟。
孙泽被捶得嗷嗷直叫,一叠声地喊卢定安救命。
卢定安在中间虚虚地拦着,商劝女友:“今儿就值班医生在, 要真打断了, 人家哪里忙得过来。别增加刘医生的工作负担了。”
孙泽差点没被老友的语气给气死。
见色忘友的家伙, 合着他们从小同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还比不上他讨林鑫高兴。
到底是不是兄弟?
林蕊听的直摇头。
这种显而易见的送命题, 但凡还有点儿求生欲的男性都知道要怎么回答。
放弃治疗的除外。
果不其然, 卢定安坚定地站在了女友这边,还强调自己帮理不帮亲。
林蕊在边上优哉游哉地吃着暗红色的大樱桃。
哎哟, 真正的有钱人才能实现车厘子自由。
三十年后进口水果遍地的时代,寒冬腊月过元旦时, 能够捧着这么一大盒子车厘子叉开来吃,也是奢侈品级别的享受啊。
何况是市面上冬天水果都少见的现在。
有钱人到底是有钱人。
平头老百姓当真不能比。
像她这样穷人家的孩子, 拿着钱都不知道上哪儿买车厘子去。
卢定安默默地看了眼哭穷的小姨妹, 在心中无声地苦笑。
真穷人的话,压根就不认识车厘子。
林鑫收回拳头,对满口胡言乱语的孙泽冷笑:“我看你不是被刀捅到了脸,捅的是脑子!”
脑壳坏掉了,竟然敢跟蕊蕊说这种话。
他当蕊蕊是谁啊?
出去飘荡了两个月,一进一出的挣钱, 他快要膨胀成氢气球,直接上天了。
亏他当年物理还得过奖呢,连氢气球上天会爆炸的常识都不知道吗?
孙泽抱头蜷缩在病床上,原本盖在的被子都拖了一半下来,摇摇欲坠。
毁容青年奄奄一息地控诉:“你们鸳鸯帐暖的,饱汉不知饿汉饥,哪里知道我空虚寂寞的孤独。”
每当夜深人静,他孤枕难眠,内心都会涌现出深深的寂寞。
苏木捏紧的拳头又要抬起来的时候,病房门从外头被冲开了。
大波浪卷姑娘一个健步冲到病床边,头上戴着的贝雷帽差点儿掉到地上。
看到孙泽脸上的纱布,失魂落魄的卷发美人立刻簌簌往下掉眼泪。
连汹涌而出的泪水冲掉了睫毛膏,她都浑然不觉。
苏木斜眼瞪着这大姑娘,没好气道:“他毁容了。”
哭什么哭,菲比斯都成卡西莫多了,还有什么好值得留恋。
艾丝美拉达应该看也不要再看他一眼。
波浪卷姐姐蹲坐在床边,抓起孙泽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泪眼婆娑:“你就是成了敲钟人,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病房里头的灯开着,莹白的灯光下,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你受苦了,泽,你真勇敢。”波浪卷姑娘急切而贪婪地盯着自己的情郎,“泽,你真是我的英雄。我好欢喜,因为我爱着一位英雄。”
林蕊在边上鸡皮疙瘩直起,本能地不自在。
作为母胎单身solo,直击这种情感外露的画面,她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孙泽同样动情:“不,亲爱的,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不能让败类毁坏了军人的荣誉。持.枪打死战友,这样可怕的事情我必须阻止。我真高兴,因为你理解我。”
林蕊抱紧自己的胳膊,嫌弃地撇撇嘴,说好的寂寞空虚冷呢?
少女溜溜达达地晃过去,将苏木拉到边上,往他嘴里头塞大樱桃。
哎哟,穿越过来后就没吃过这个味儿,好生想念。多吃点儿,平常想买都找不到地方买。
这东西老贵的,美味又营养。
苏木板着脸,拒绝张开嘴巴。少年转过脑袋去,还在生闷气。
林蕊嬉皮笑脸的,挪到他面前,张开嘴巴示意:“啊——”
少年这才勉勉强强地算是被讨好到了,开了金口叫塞进去一颗大樱桃。
林鑫在边上看得直皱眉。
卢定安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十八岁的姑娘回过头,嘴里同样被塞了颗车厘子。
她嗔了眼男友,到底还是含住吃了。
没等她吐掉樱桃核,病房里头又冲进另一位姑娘。
当初在林蕊摊子上买过寿司的短发小姐姐现在头发也长了,烫了个顶时髦的羊毛卷,看着可洋气了。
她跑得太快,身上的羊绒大衣都带起了风,头上的羊毛卷更是被吹到两边,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林蕊双眼闪闪发亮。
哎哟,这个泡面头可考验人的脸型跟发量了,烫不好就是步惊云。
烫好了羊毛卷小姐姐在看到大波浪姑娘的瞬间,立刻成了孔慈新婚现场的步惊云,勃然色变,动手就要抢亲。
林蕊捂住了嘴巴,躲在苏木身后当吃樱桃群众看八卦。
原来号称空虚冷的人不仅不寂寞,而且相当热闹,热闹到有点儿挤。
人生何处不相逢,脚踩两只船的后果就是两条船先撞到一起,然后共同发力,将人给掀翻了。
这可真是大型翻船现场。
林蕊看到孙泽被推下床的瞬间,本能地尾椎骨一痛。
一屁.股摔在地上的孙泽疼得龇牙咧嘴,嘶嘶倒抽冷气。
年轻人敢以他出身医药世家的身世打包票,他的尾椎骨肯定裂了。
到底是谁啊,缺德冒烟的,一通知就通知两个。
明明他回来以后一个都没告诉的。
“瘸了才好呢,畜生!”波浪卷姑娘直接一个巴掌挥过来,声音清脆得连林蕊都下意识的捂住脸。
孙泽的脸歪到了一边。
羊毛卷小姐姐不甘示弱,立刻在另一边也补上重重的一巴掌。
打得孙泽脑袋一歪,直接磕在床沿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咚”。
林鑫都担心他被打出脑震荡了。
接着房间里头又发出“砰”的声响,两个时髦又漂亮的姑娘潇洒自如地摔门而出。
那姿态利落帅气的,林蕊忍不住给二位小姐姐鼓掌。
好,真漂亮,不愧是八十年代新青年,拿得起,放得下。
该,脚踏两条船的渣男早就该受这顿捶了。
让他还在外头浪噻,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孙泽龇牙咧嘴的抬起头来,这小丫头嘴巴可真够损的,专门落井下石。
他严重怀疑是蕊蕊这个小坏蛋给通风报信的,一般人上哪儿知道他受伤住院的消息去。
挨了揍的青年一张嘴,方意识到脸上疼。
众人这才惊讶地发现他伤口上覆盖的纱布渗出了血。
原来那两巴掌委实力道不弱,愣是将他脸上的伤口又给打崩了。
林蕊吓得连嘴里头叼着的樱桃都掉到了地上,白浪费了好大一颗饱满多汁的大红果。
这下子不用说,他的脸正儿八经要留下疤了。
真是闻声伤心见者流泪,实在太惨了。
林蕊一边往袋子里头抓大樱桃,一边摇头叹息。
少爷他可是靠脸吃饭的实力偶像派,如此一来,武力值可是锐减。
林鑫帮忙消毒伤口的时候,口罩都挡不住她的风凉话:“挺好的啊,马上就是考试月,你也该好好收心准备迎考了。”
省得红袖添香添多了就忘了读书这回事。
孙泽从来就不是会在嘴上吃亏的主儿:“放心,我的大姨姐。现在我已经是清清白白的单身汉,就蕊蕊一个。”
作死的人类立刻身临其境地体验了爸得罪医生的悲惨下场。
林蕊将剩下的大樱桃顺走了三分之二。
反正她姐夫有门路,不怕她姐吃不到。
去饭店的路上,苏木还在疑惑:“你怎么没问他到底跑出去干什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惹上了持.枪逃营的?”
“不。”林蕊摇摇头,眯起眼睛,“你仔细想想出事的地点,那儿有什么?”
苏木也算是跑过不少地方的人,立即反应过来:“海,那里靠近大海。”
前两年出过有人叛逃去海对岸,后来通过外交途径被遣返回头判了死刑的事。
这两人不会也想这么做?
林蕊摊手,这谁知道啊。
别说是他们,就连抓到人的孙泽不也只知道两个歹徒枪.杀了值班连长,然后挟持枪械出来一路缺什么抢什么嘛。
更深的内容,他这个军二代都不清楚,何况是他们。
“现在间谍可真不少。”苏木叹气,“我在香港的时候就听说了好几位叛逃的人,官儿还不小。”
真不明白他们想什么,都混到这份上了还有外心。
林蕊嗤笑:“啥权限都没有的,人家也不接收他叛.逃啊。”
就像那个海军叛.逃出去被遣返的,他要是高层,手上掌握了一大堆机密资料。看落在人家手上,人家还会不会送回头。
当年棱镜门主角斯诺登被美国政府恨得牙痒痒,俄罗斯不照样将人给留了下来。
后来他好像还创业当CEO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手上掌握的信息影响力逐渐下降,这事儿大概也就不了了之了。
苏木严肃地摇摇头:“我们肯定不会允许的。我告诉你啊,那个叛.逃去美国的国安处长死在他家泳池里头了。”
到底怎么死的,大家心中都有数。
叛徒的利用价值都是有限的,当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主子疯了才会劳民伤财费心费力地去保护叛徒。
从根本上,人类都唾弃叛徒。
林蕊捂着嘴巴,下意识地左右看看。
闲谈莫论国事。
她眯着眼睛问苏木:“无苦跟你说过为什么要一个人坐火车了吗?”
苏木摇头:“你刚才怎么不直接问孙泽?”
林蕊翻白眼:“废话,孙泽像是肯说的人吗?”
要论起打马虎眼的功夫,这小子比谁都擅长。
林蕊点点苏木:“你去问,无苦总归不会瞒骗你这位师兄。”
她威胁地看着少年,“这事儿我可就交给你了。”
哼,家里头的人都不老实。
她总觉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在自己的师兄面前,无苦倒是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的,什么都交代得一干二净。
是啊,他们忙着倒卖国库券挣钱呢。
小和尚跟师兄炫耀:“每个礼拜天,嬢嬢跟大姐都会带我去吃自助餐。师兄,你吃过自助餐没有?可多可多的好吃的,敞开来吃,吃多少都没关系,各种各样的吃的都有。”
他往嘴里头塞着鸡爪,忍不住怀念大虾的味道,可好吃了。
王奶奶端着碗碟过来,听了一耳朵:“我们无苦想吃大虾了?明天早上奶奶就去菜场上买。”
无苦答应的响亮:“奶奶,我要吃蘸醋的那种。”
王大军在边上听着眼皮子直跳,他就没见过比这小和尚更不要脸的家伙。
然而无苦才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奶奶喜欢无苦,奶奶说无苦是最乖的孩子。
上头有人的小和尚啃完了手里的鸡爪,拽着苏木到角落里头去叮嘱,一本正经道:“嬢嬢不让说,嬢嬢说我小师嫂定性差,知道了这件事以后,肯定不能安下心来学习,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候,必须得心无旁骛地学习。”
郑大夫招呼无苦过去吃米酒小汤圆。
小和尚响亮地应声,立刻欢欢喜喜地奔过去。
玲玲姐煮的甜汤最好吃了。
苏木目送自家师弟无忧无虑的背影,各种忧愁。
他是把自己摘出去了,可是自己该怎么办?
少年面对满怀期待地奔向自己的蕊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林蕊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苏木:“怎么样?他们到底去干什么了?”
苏木下意识地扭过头,吭哧吭哧的,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你赶紧老实交代!”林蕊哪里能容得下他躲避,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敢骗我试试?”
不揍的他满地找牙,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苏木捏紧了拳头,艰难地咽了咽唾液:“那个,蕊蕊,你听我说……”
“挣钱。对不对?肯定是去挣钱了。”林蕊竖起食指,眯着眼睛,斩钉截铁。
她信孙泽的邪,比起精神文明,明显是物质文明对他更加有吸引力。
而且,那肯定是持续挣钱的大买卖,中间涉及到了物流运输。
“不是大批的货物。”林蕊慢条斯理地分析,“否则无苦一个人搞不定。”
小和尚再能打,那也是个小孩,很容易被人蒙蔽。
“他要运输的东西体积不大,能够被无苦一个人随身携带,而不至于引起旁人的过多注意。”
在火车上,有什么是不起眼的?行李,肯定是放在行李箱中的东西。
现在的行李箱也可以设置密码,被人不小心拉开的肯能性微乎其微。
苏木听得背上都是冷汗,要不是无苦耳力与目力皆过人,他简直要怀疑蕊蕊刚才藏在边上偷听了。
他下意识地清清嗓子:“蕊蕊,那个……”
周会计端着华夫饼过来招呼几个孩子:“尝尝玲玲的手艺,刚做好的。”
林蕊立刻拈了块放进嘴里。
哎呦,她家玲玲姐可真是温柔贤惠的小仙女。
没有烤箱,照样华夫饼走起。
她随手塞了块给苏木,把人拉到边上去,双眼亮晶晶:“我猜的对不对?”
体积小、价值高且容易藏在行李箱中,按照孙泽的人品,不可能是贩.毒也不会是倒卖文物。
重点是这两件事没那么容易上手。
林蕊笑眯眯地看着苏木:“值钱的纸,是不是啊?而且很好出手的纸。”
苏木吓得浑身汗毛直竖,真不是他说的,全是蕊蕊自己猜出来的。
林蕊兴冲冲地拽着苏木的耳朵讲小话:“猴票对不对?内陆地区还不知道猴票的价值,但上海那边收藏市场卖的特别贵。”
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所以她姐才去上海,跟她妈一道负责销售。
她就说厂里头怎么良心发现,安排她妈去上海进修呢?哼!那是孙泽缺少个能长期合法合理留在上海的代理人。
哎哟,她可算是想起来了。
上辈子,林主席单位里头有人专门订邮票,说是再赶上九十年代那会儿,可挣钱了!
当时人们主要靠通信来联系,有人从旧信封上撕的邮票挣了好几十万。
“快快快,你跟无苦说。咱们也入股,我那五千块当本金。”林蕊激动地拉住他的手,“好不好?你快去说啊,快说。”
苏木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艰难地点点头。
这个,他不算违背了嬢嬢的意思,也不算欺骗蕊蕊。
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