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焚莲的手指轻轻一掐,就将晏无咎轻松带离地面。
晏无咎自然反应过来,这和尚是找他算账,并不挣扎,反而抓住他的手腕就暴起反击。
转瞬间,膝盖脚下就频频攻向那和尚腰腹。也不知对方如何做的,晏无咎所有的招式明明都攻击到位,却都像落了空一般,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风声呼呼从耳边掠过,下一刻,晏无咎就感觉他的背撞上了河岸旁碗口粗的槐花树。
这一下并不怎么疼,只是树皮粗糙的纹络隔着春衫硌得背不舒服。
然而对于娇生惯养的晏无咎的而言,已经很痛了。
直到这时候,晏无咎的脸色才冷硬得苍白,却只是极力抿着唇,略尖的瑞风眼上扬。
那张脸矜傲凶狠,琥珀茶色的眼睛,那一瞬瞳色都像是黑亮了几分。湿漉漉的,却毫无乞怜示弱的意思,反倒不屑又狠厉。冷冷地执拗地瞪着喜怒不显的和尚。
就像一只被逼入绝境走投无路的雪狼。分明色厉内荏,偏偏嘴硬不服。
焚莲的手指落在晏无咎的喉结上,缓缓往下。
那颈窝的线条极美,因为紧张亦或是怒气而微微起伏着。骨肉均匀细致,触手生温,如同上好的美玉汝瓷,让人忍不住想打碎。
想咬下去,咬到渗出嫣红如花的印记来。
河畔那群人见到晏无咎被攻击,除了第一时间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便立刻叫嚷着让那和尚住手。一时也考虑不到对方的高手身份了,纷纷试图跑上前来制止。
焚莲头也没有回,只随意挥了一下手,所有人就跟被浪打翻一般滚回原地方,一个个爬不起来。
晏无咎的面容越发苍白,咬紧牙关,眉眼执拗地瞪着焚莲。那双好看的眼睛清润又晦暗,如同被烈火激荡的一池春水,第一次透出慑人的凶狠阴鸷来。
可是,他自己却不知道,这张脸上的神情越凶悍,那种有毒的美就越是馥郁灼人。色愈厉,内里便愈是荏弱。
若是示弱惹人怜爱,便是招人欺负。但若是一味狠厉强硬,就不止是想欺负他了,而是勾起人心隐隐的凌虐欲。
更可惜的是,看穿这一切的焚莲到底不是什么正经僧人。庄严端正也冷厉漠然的面容下,非但毫无出家人的慈悲,而且好巧不巧的,现在就想随心所欲的破一破清规戒律。
毕竟,这人方才说的话,焚莲可还记得呢。
“檀越主说得是,佛家劳什子的清规戒律的确多,贫僧……”念久了经文的声音清冷空灵,不论说什么话,都有几分宝相庄严的从容平和。
焚莲的手指微微用力在他的颈窝按了下去,拇指不经意地挑开那孔雀蓝的锦衣,露出雪白的中衣领口。就像撕去荔枝壳下那层轻薄的膜,一口吞吃入腹。
那一按叫晏无咎无法抑制发出一声轻咳,好看的修眉便蹙了蹙,唇色愈发的嫣红。那固执矜傲的眼神却没有一丝退缩,仍旧紧紧盯着焚莲。
又一阵和风吹过,槐花树的花叶被吹得摇曳,花苞上那一串串清露早就因为方才两人的打斗撞击摇摇欲坠了,此刻终于随着清风滴落下来。
被人强按在槐花树上的俊美青年,因为颈窝的手指被迫微微仰着脸,那带着青涩的蜜甜,便滴落在他的眉眼和脸颊上。
他的脸却比这水露还要清透几分,晶莹的水露滴在那张凶狠极美的脸上,滴在琥珀茶色的清浅眼眸下方,泪痕一样。让焚莲的心忽然无法抑制地抽痛。
可晏无咎的眼里却没有一丝脆弱,似乎永远也不会有脆弱,只有不管不顾的傲气不屑。
这水滴让焚莲想起一片冰天雪地,那时候冰雪也是这样落在这个人的睫毛上,也许有那么几片飞花融化在他脸上了。
那时候,这个人也是这么不管不顾偏执傲气,手中沾着焚莲鲜血的长刀插入冰雪,他倚着刀身站立,脊背挺直,从未屈折。
眼神恶狠狠的又似心灰意冷,那双琥珀茶色的眼睛不复清浅,黑得如同深海,却是阴狠傲气地笑着的。一如既往似是嘲弄不屑这眼前无趣,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恶兽。
偏生无辜又清狂。
叫人无可奈何,只想爱他。
可是,没有以后了。
站在雪域之上回眸看见的关于这个人最后一眼,就是此生最后一面。
焚莲忽而发出一声闷哼,胸腹灼烧的绞痛,好似被人穿胸一刀。可他分明毫发无伤。
一阵狂风大作,满树的槐花飘落,落下漫天水露。
每一滴水珠都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像,环绕着焚莲,碎琼乱玉割裂,无数画面尽数轮转。
强取豪夺来的一念贪欢……刀剑相杀里情动应劫……阴谋权势里越陷越深的背影……冰雪荒原上洞穿胸腹的凌厉一刀……最后一个知晓噩耗的自己,背负杀害那人的罪名……从此以后永无止境的魔障和复仇……停在渡情城里的一地黄花上。
疯癫入魔的僧人,踏过神魂湮灭的阵法而来,为得不过是再见那个人一面。
现在,他看到了,也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人之于他,到底是谁。
这一阵神魂震荡,脑中无数画面闪过,焚莲像是看到了未来,又像是跨越漫长的时间从那个绝望的未来回来了。
过去和未来交融,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是喜是悲。
焚莲挑开领口的指尖,轻轻的抚平拢好,抬手缓缓认真地拂去那人脸上的水痕。
他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却没有勇气,仔细把张熟悉的面容再看一遍。
他觉得疼,也忽然怕。
拼尽一切换来的重新开始,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就要重蹈覆辙,再次回到原来的轨迹。
果然,那些人没有说错。他才是害死这个人的罪魁祸首,一切皆错从他起。
汜水河畔的劫,不是焚莲的劫,是这个人的劫。
替他擦去脸上的水露,做好这一切,焚莲退开半步,却还是忍不住再看了那个人一眼。然后,逃也似得运起轻功远去,转眼便毫无踪迹。
……
直面这一切的晏无咎,本已经做好了阴沟里翻船,被这和尚人头打成狗头的准备了。
他攥紧手指,满心考虑的问题都是,眼看是逃不过了,无论如何输人不输阵。眼神一定要狠,绝对不能露怯。至少不能在那帮衣冠禽兽面前威严扫地。
打架输了而已,只要抗过了这一劫,有的是办法收拾这秃驴!
只是,他两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忍痛能力并不好。若不是这帮人正看着,其实,暂时认怂求饶,他也不是做不出来。怂字从心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是小人,只要脱身安全了,要不了三天就让这和尚加倍偿还。
晏无咎这样想着,分散着注意力,极力忍住实力差距带来的天敌一般的压迫威慑,内心的小本本疯狂记仇中。
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阵突如其来的危险气息,刹那出现又瞬间消失。接着,那和尚好像突然感受到了佛祖慈悲为怀的号召了。记起了他自己得道高僧的身份,不该和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计较,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平和无害了。
还好心地替他整了整衣服,替他拂去脸上恼人的花露。
这样做当然没什么用,以晏无咎的阴险记仇程度,绝不可能因为对方这点恩惠,就这么放过了他。
比起这个,晏无咎更在意的是,对方后来毫不犹豫的离开,怎么像是被恶鬼追杀一样?
那背影当然并无狼狈,晏无咎却感到野兽受伤逃生一般的孤绝隐忍。
呃,难道是那个人发现了他投胎时候没经过地府,把他当成恶鬼了?
焚莲一走,被他气场压趴下的众人终于也能站起来了,一个个虽然心有余悸受了点伤,但总算还能挪到晏无咎面前来了。
“少爷你没事,那和尚太凶了,阿厮见情况不对,已经机灵地去找老爷了。”——这是晏家的仆从。
“无咎没事,当真是险,也不知道哪里跑来的疯和尚。叫他句秃驴怎么了?别人叫得他叫不得?”——这是跟晏无咎一样的纨绔衙内。
“快别这么说了,万一他没走远又回来——不过他怎么突然就跑了?”——这是狐朋狗友。
脸色惨白,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清倌美人,又悔愧又不安地看着晏无咎。然而没人责怪搭理他。
有人喜滋滋地替晏无咎答了:“当然是无咎少爷武功高深,那和尚虽然轻功了得,但论起拳脚就不是深藏不露的无咎少爷的对手了。你看,绝顶高手都丧家之犬一样逃了。”——这是晏吹。
这部分人相当多,立刻就深信不疑地附和上了。毕竟,那和尚匆忙离去的背影,确实有一丢丢的像逃。
什么也没能做,只用眼神威慑的晏无咎也怔了怔。
他总不至于相信,对方是被他恶狠狠的眼神和凶悍的表情给吓跑了。直面交手过,他也不会天真地相信对方会打不过他。
思来想去,也只有他转世不喝汤的身份镇住了那人。
所以,虽然看上去生得一副绝世高手,世外高人的样貌,结果,这个和尚却是意外的怕鬼吗?
这么怂,还……挺萌的。
晏无咎眼里的萌,约就等于蠢。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在沙雕作死和轻佻放荡间轮转的西门?无咎?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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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世界篇幅有限,所以大家看到的,已经是从没心没肺轻佻放荡变得阴鸷狠厉决绝偏执的他了。
在这里,虽然以后性格也会变,但无咎前期的性格也会展开一些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