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晏无咎的脸上笑意不知何时敛去无痕。
月光沁凉, 映他眉目,如山如水如画。
他不笑便如凛冬, 眉眼凌厉微凉,静静地看着人, 便像是霜剑雪刃, 饮血吻命。
冷厉而凶狠的清艳,越是无情越是动人。
焚莲这一步, 眼中才有微微释然。那无欲无求、空寂超脱的眼眸,这一刻, 克制禁欲的自持稍霁, 温柔如水如夜色, 悄然漫上岸, 无边无际,痴然又深远, 静静地看着晏无咎。
像是层层佛塔关押的心魔,封禁稍解,停了周而复始的木鱼经文, 终于可以隔着窗棂的罅隙, 向外看上一眼。
看着他一生的执念和错误。
执迷不悟, 沉湎不醒, 不求超脱。
晏无咎的眉眼越是无情越是凌厉, 越是华美绮丽。
就像他笑得越凶越狠,眼中越是晦暗危险,越轻佻得蜜甜撩人。
焚莲静静地看着他, 眼中痴然如南柯梦醒的朽木,温柔,欢喜。
看着那个人冷冷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对他伸出手,重重一击。
漫天月色霜华,星辰如风黯淡,月华晓露吹落在满池莲花之上。
毫无反抗的僧人被推倒在青玉般的地面,木芙蓉重重叠叠的花摇曳倾垂。
脑后不轻不重的撞击,撞得他满目斑斓,像是看见过去无数画面,流萤一般聚散。
那撞开这五色红尘之门的人,跪坐在他身上,眉目线条凌厉凶狠,唇边带笑,手执着一株淡色的木芙蓉,抵着他的喉咙。
世间最美的纨绔恶霸,矜贵地抬抬下巴,轻佻傲慢,居高临下:“别想轻易蒙混过去,果然是个妖僧,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倒好,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焚莲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那冷漠尊贵的面容,清净沉敛,如这满池夜莲。
“对不起。”低沉的声音浸着檀香梵音,唯独温柔无痕。
晏无咎长眉微挑,花枝逼近他的喉结:“说对不起,那就是承认了。”
“是。”
一声嗤笑:“好。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汜水河畔,还是我阶前那丛荼蘼花下?”
“河畔。”
那人俯下身来,相距咫尺,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声音恶狠狠又轻飘:“嗤,果然是妖僧。你说你想欺负我,说清楚,是什么时候动了色心,想怎么欺负?”
那双琥珀茶色的眼睛,这样近,一眨不眨看着他,仿佛灵魂也被融化。
即便被刺伤,也不能移开片刻视线不看。
焚莲静静地看着他,低沉淡漠的声音,缓慢斩截,将自己的污秽恶念,展露给他看:“一开始只觉得,这位檀越主生得艳极清绝。不知怎么一时忘了自己要去哪里,便站住了脚步。然后,听见你对别人言笑,旁的都忘了,只听见好像提到我。心跳就乱了。那时候什么也没有想,下意识在想,也许你会跟我说话。”
那人嘲弄似的轻笑,缓缓眨眼,目光幽隐沁凉,手中的木芙蓉点点他的下巴。
声音轻慢矜傲,嚣张地说:“呵,我明明叫得是秃驴。再说,少爷调戏人了又怎么,你想替天行道啊?”
焚莲:“……”
僧人的唇微微一抿,即便这个时候,也一脸宝相庄严,清心寡欲。
那矜骄傲气少爷歪着头,似笑非笑,眼中凶狠,微微一眯:“河畔还有那么多人呢,我想想,你把我按在树上的时候,是想干什么呢?”
焚莲眸光空寂,天生的淡漠孤冷,这一瞬也维持不住,隐忍克制,禁欲孤傲,都像是被沙漠风沙吹走。
像一张写满罪证的白纸,等着被轻轻一击,灰飞烟灭。
他看着他的因果业债,一瞬不瞬,轻轻地说:“想,占有你。让他们背过身去,只准听,不准看。想做世间最恶的人,贪婪无耻,强取豪夺,恶贯满盈。即便你哭,也不停下。这样欺负。”
啪。
木芙蓉的花枝抽在脸上,留下浅淡的红痕。
焚莲脸上的神情淡漠平静,并无期待宽恕,眼眸空寂,却毫不闪躲看着他。
仿佛看一眼,便少一眼。
然而,那双墨色的眼睛却像是有夜色寒露,将要滴落。
晏无咎的手指覆在他的心口,错觉指下的心跳断续将停,微不可闻。才知他并无表面那般平静无谓。
焚莲低沉的声音,温和坦然:“如果你想杀了我,也……”
啪。
木芙蓉按在他的唇上。
晏无咎居高临下,眸光幽隐晦暗,似笑非笑,静静地看着他:“色和尚,你果然六根不净,五蕴不空。报恩什么,出现在我面前,也是故意骗人的吧。”
“是。处心积虑。”
晏无咎缓缓眨眼,俯身靠近,手指沿着胸口往上,按在他的颈窝、喉结。
轻轻的,微不可闻:“满心色气,那时候怎么一脸冷漠凶狠,眼睛长在天上,整日欺压我,笑都不笑就算了,看都不看我一眼。嗯?”
焚莲一动不动,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失去了所有反应。
“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那凶狠的声音落在耳边,还有那人身上幽远的香气。
焚莲空寂的眼眸闭上,又睁开,无欲无求,声音淡漠,听来却决然:“喜欢。对自己没有信心,所以不敢看。”
耳边传来嗤笑:“胆小鬼。”
那人伏在他的身上,闷笑的时候,身体的颤抖也传到身上来。
焚莲看着头顶的天穹,月色朦胧高远,好像一个真假难辨的梦。
胆小鬼啊。如果他真的是就好了。
“失去记忆也是假的吗?”那人笑着问。
“后来是假的。”
“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茅草屋,你推倒我的时候,已经想起了一些。”
“呵。为什么不承认,一直装?”
低沉的声音,有些隐忍,平静地说:“你只喜欢莲莲,不喜欢我。”
“所以,你就装成傻莲莲骗我?”
“……嗯。”
“秃驴。知道为什么人家叫你们秃驴吗?因为你们总是骑个小毛驴去骗人,远远看见驴子就知道你们来了。秃驴就是骗子。”
说着仍觉气不过,那枕在他肩上的人在他微抿的唇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咬完了,又习惯性亲亲,唇角蹭蹭。
蜜甜且坏的声音,轻佻呢喃:“不是都敢想把我按在树上,当众欺负吗?怎么现在,无欲无求、清心寡欲了?”
作乱的手指随心所欲,忽然一笑,嘲弄道:“原来,也不怎么真的禁欲无求啊。”
低沉淡漠的声音微微不稳,隐忍克制:“无咎,别闹。”
那人懒懒的笑,轻慢低语:“给你机会欺负我,好不好?”
身下的人瞬间僵硬,指下的热度和薄汗却不会骗人。
晏无咎的手指,我行我素,肆意妄为,将圣洁的青莲剥落。
兴致勃勃,亲亲咬咬,发现触感很好,愈发放肆起来。
那个嘴上大胆,言语色气,实际圣洁禁欲得不行的僧人,纵着他在自己身上好奇胡闹。
只在被亲吻的时候,没有把持住,手指隐忍再三,还是忍不住按住那个人的后颈。
即便居于下位不方便,也足以叫那个人呜呜咽咽着咬着他,才得以气闷不满地挣脱。
就这样,那恶霸少爷也没有吸取教训。
神情冷漠眼神温柔的僧人,轻轻叹息一声,手指抚平他凌乱的紫色官服,不至于叫夜色探见。温柔小心地抚摸取悦他。
然后,便规规矩矩停了手。
晏无咎微眯的眼睛睁开,微微歪着头看他:“就,这样?欺负完了?”
唯有焚莲满身凌乱,他并不在意,摸摸晏无咎的鬓角,眸光清远漫长,寂静眷恋,声音克制:“再继续下去,你也得不到更多快乐。没有必要。”
晏无咎冷冷看着他,知道这么久了,不可能对方发现不了他身体的秘密,但被揭穿了,还是气闷。
焚莲静静地看着他,低沉的嗓音说:“我陪着你。你没有的,我也不需要。”
晏无咎闭上眼睛,额头抵着他的,被轻轻地拥抱。
良久他笑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那你,喜欢吧。”
焚莲顿了顿,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虽然附近有地热,十月的风也已经很冷了。
焚莲的僧衣散落,盖在晏无咎身上,凉风袭来,他的心口身体却是热的。
他看向那盆孤零零的,已经过了花期的荼蘼。
经过多日的细心照料,这几日在这地热暖意里,那绿叶之间似乎隐隐有些花苞冒头。
也许无路可走之后,也并不意味着终结。也许,会是新的开始。
他想确定一遍:“我不是走火入魔,什么都不记得的莲莲,可以……”
那矜贵傲慢的少爷懒懒地:“不可以。”
焚莲:“……”
怀里的人不满地蹭蹭他:“冷死了,抱我进去。我现在武功很高,你再叫我对着月亮……啧,你以前该不会是,想叫我陪你看月亮吧?”
焚莲微微抿唇,颌首:“嗯。”
晏无咎原本懒洋洋的,闻言睁开眼睛,看着眉宇虽然圣洁清净,面容却生得冷漠孤高的和尚。
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似笑非笑:“大师生得这么好看,我教你,下次想要叫人陪你赏月,只要笑一笑就够了。”
焚莲专注地看着晏无咎,唇角微抿一点弧度,眼梢却还空寂:“如果想要被你喜欢,该怎么做。这个,能不能也教我?”
他整个人都像是冷漠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晏无咎看着,却错觉他眉目的每一寸都浸透着温柔。
“好啊。明天起来开始教,教到你会为止。现在,我困了。”
那矜贵轻佻的少爷伸出手,尽管茫然失神,僧人已经习惯性将他抱起来,安置在暖暖的衾被里。
然后,和以往一样,被顺手拉着当了抱枕。
明天起来还要学习,非常重要的课程。
尽管杂念繁多,但和尚闭上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快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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