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磷
儿童用的背包本就不大, 陈溺他们逛了一上午抓了数百人,即便大多数的道具体积小之又小,可数量放在那里, 小背包被撑得满满的。
程几何拉开拉链, 将背包倒着拎起来抖了两下。
“哗啦——”
各色各样的道具撒了一桌子, 堆积成一个小小的山坡, 要是拍个照发到网上去, 看到的人得疯。
毕竟道具的数量稀少,遇到了是运气, 有些人混到现在手里连一个道具还没有。
道具堆里还混着几小盒摔炮, 那是晴晴在过年期间得到的玩具。
程几何在挑挑拣拣的时候, 陈溺一手捧着道具科普书, 盯着那堆道具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捡起一只装有不明粉末的玻璃管,又顺手拿起剩下的几盒摔炮。
接着他起身,走向收银台, 拿了个打火机,
程几何扭过身看了一眼:“你要那个做什么?那个道具好像没什么用啊。”
玻璃管被陈溺夹在两指之间, 轻轻晃动两下:“试管里的产物是白磷粉末, 无限产出。这东西的燃点很低,只要温度达到39.85摄氏度就会自燃。”
“活性高,有剧毒,吸入十五毫克的剂量可导致中毒,五十毫克致死, 全身出血、循环系统衰竭,就算暂时存活下来,也会因各器官功能不全缓慢死去。”修长干净的食指与拇指摁在玻璃管的头尾处,陈溺将那还没有食指长的试管举到与视线水平一齐的高度,镜片下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欣赏着艺术品似的,饶有兴趣地自说自话,“对付鬼是没什么用,对付人,够用了。”
程几何有些怵得慌:“溺哥,撒出去没法控制,搞不好我们也容易引火烧身,而且还有毒。”
陈溺:“没毒用它干什么?单纯的纵火一个打火机不就行了?把那个手摇风扇拿上,先请他们喝点儿西北风。”
说着,他转过头,透过便利店的玻璃橱窗看向对街,对街有三家紧挨着的空置门面房。
中间的那家门面房以前是卖窗帘的,挂在店内展示用的布料早就变得又脏又破。
陈溺:“我们去那里。”
程几何点了下头,手慌脚乱地把剩下的道具胡乱扫进背包,一边小声嘀咕:“医生一走你就开始制造血案。”
晴晴从收银台后探出小脑瓜:“溺溺,我还在。”
陈溺说:“你在那里躲着。”
晴晴:“好。”
陈溺与程几何走出便利店时,扫见已经到达路口处的几人,那些人同样也看到了陈溺与程几何,生怕他们跑了似的,奔跑着追赶上去,却见陈溺与其同伴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对街的一家废弃店铺里。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道道帘幕的遮掩之下。
程几何手里拿着一只手摇小风扇,那风扇个头不大,风力却非常强劲,硬是将前方的几道布帘吹得几近翻卷到天花板上去。
透明的玻璃试管被陈溺倒置拿在手中,封口的小木塞早已被取下,不断有大量的粉尘从小小的玻璃管中倾撒出,混在空气中不见踪迹。
追赶来的九人刚一到店门前,便被迎面扑来的狂风吹得睁不开眼,呼吸不畅,加之又有重重帘幕阻隔在他们与陈溺之间,根本没能看清站在门面房里的人究竟在做些什么。
由于难以呼吸,有四人下意识地张开嘴巴,然而这一举动却令他们喝了一大口风,那风里还掺杂了些怪味。
陈溺手腕一转,将小木塞重新塞进玻璃管口,程几何也随即收起小风扇,两人对视一眼,扭头走进洗手间。
失去了风力,那些被吹得翻起的展示窗帘又再度垂了下去。
为首的男人怒骂道:“草!这两个人在作什么妖?”
另一人说:“躲在里面和我们玩捉迷藏?”
领头人扬声挑衅道:“啧啧,陈溺能活到现在也就全靠仰仗庄园里的佣人和他的队友了,他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现在主力队友回庄园了,量他也不敢和咱们正面打交道。”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关门声从里传来。
“他们是不是想跑?刚刚就是在拖时间,趁着现在赶紧追啊!”
说话的那男人肩宽体厚,一脸的凶相,也是个急性子,急吼吼地就要往里冲。
站在前排的一个女人身形不稳地摇晃了几下,抬手抚了抚胸口,“……我有点儿不舒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息,类似大蒜的味道。
同行者发觉不对,连忙劝阻道:“你别急啊,附近的门面店内部布局没有后门,只有个小厕所和杂物间,他们还能从透气窗里钻出去不成?”
可惜为时已晚,跟着冲进去的几人刚掀开一道窗帘,脚下便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鞋底迸发出零星的火花。
他们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劈啪作响声还未落下,轰——
火舌顺着三人的腿脚,在眨眼间蔓延全身,那火势凶猛,来得莫名其妙,将三人完全吞噬后,又附着到了一层层展示窗帘上,熊熊烈焰顷刻间点燃了整间店铺。
“啊——啊……救命!!啊——!”
“王哥,王哥救救、救救我啊——啊——!!!”
嚎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火苗甚至脱离了燃烧物,游走于空气之间,扑向店铺外。
站在最前方的两人来不及逃,被扑出店铺外的火舌瞬间吞噬。
“啊————!!!”
被火焰包裹的人又朝自己的同伴扑了过去。
于此同时店铺外的人被滚滚浓烟呛得几乎要窒息,浓烈的烟雾里夹杂着刺鼻的恶臭。
“呕……咳咳咳——”
很快有一个人跌跪在地,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勾着头开始干呕。
起先他只是吐出来一些食物残渣与胃液,而后被吐出的胃液里掺杂上不少血丝,渐渐的,呕出的血量越来越多。
那人一边呕吐,一边奋力想要逃离,四肢并用地往旁边爬。
事发得太突然,那九个人甚至来不及警醒戒备,刹那间就折损了六名同伴。
对街的便利店里,一个叼着棒棒糖的女人与一名面容姣好、斯斯文文的青年坐在桌边,正透过玻璃橱窗欣赏着对街一片火热的景象。
程几何收回视线,那边的风景太过惨烈,以至于让她难以再继续看下去。
她摸了摸鼻子,随口扯了个话题,“刚刚那个穿墙的道具挺好用的,可惜是一次性的。”
陈溺悠闲地摇晃着手里的罐装汽水,一手支在下巴处,歪着脑袋,视线始终停留在对街的那家店铺前:“剩下的那三个人往这边来了,看样子是发现我们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三人中的其中一人脚步慢下,佝偻起身体,张开嘴作呕吐状。
程几何颇为同情地看着那两男一女,刚刚让他们就着风喝了那么多白磷,就算没有葬身火海,往后也注定难逃一死,除非他们手里有九转回魂丹。
又一个同伴莫名倒下,那两个人更慌了,逃命似地奔向便利店,或许应该说是朝陈溺奔去,他们慌乱到漫无目的地前进。等跑到玻璃橱窗前,才发现门在他们左侧的位置。
“欢迎光临24小时自营便利店。”
自动感应门向两侧打开,那两人幸存者连滚带爬地跑进店内,狼狈至极。
而坐在店里吃糖喝饮料的两个人从容至极,完全没有要阻拦他们进入便利店的意思,目光黏在他们身上,随之移动。
他们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倒在马路中间的同伴,那个人的身下已然形成一小滩血泊。
身材壮硕的青年瞪向陈溺,双目赤红,他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句:“虐杀同类,你还是不是人?!”嗓音因愤怒与心惊而颤抖。
陈溺抬眼与其对视,嘴角挂着淡笑,好似正处于一种愉悦又满足的精神状态中,“为了维护已故之人,不惜和我作对,现在变成了那些死者的同类,对你们来说不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结尾的字音微微上扬。
那两个人受不了这番言语刺激,抡起拳头就要向陈溺冲过去。
只见陈溺左手抬起,拿着一小盒儿童玩的摔炮轻轻晃动两下,“你们两个人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的白磷,你说我拿一粒摔炮扔到你们脚下会发生什么?好好想一想,不要轻举妄动。”
二者脚步一滞,登时停在了原地,不敢再动一下。
身形相对来说较为矮小干瘦的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心虚地将目光移至别处,说:“我们就是想来和你当面商量一下合照的事,你何必要——”他的声音尖细,偏中性,类似于女性的烟嗓。
陈溺打断了他余下的话,毫不留情面地揭穿对方的谎言:“特意赶在我的同伴没有回来之前找我商谈?”
那人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难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吗?如果你肯宽限我们几天,我们也不至于来找你麻烦。”
他的同伴紧跟着说:“我们又不是上赶着找死,游戏结束前肯定会去合照,何必非要苦苦紧闭?期限截止到游戏结束前五天,我相信很多人都能接受的。”
两个人一唱一和,想当然地说着话,期间,两人的视线紧紧黏在被陈溺抛在手上,一上一下浮动着的那盒摔炮上。
陈溺也没打断他们的意思,看样子是在认真地听,等两人说得口干舌燥后,他才点了下头:“你们给出的条件理由,充分合理。”
闻言,两人眼中齐齐迸溅出欣喜之情,忙着说了声:“谢谢。”
程几何:“……”总觉得不大对。
果不其然,紧接着又听陈溺丢出一句话:“我一条都不同意。”
话锋转变得太快,将那两人噎得老半天找不到词句,隔了好久,才干巴巴地问出:“为、为什么?”
陈溺:“我不和死人打交道。”
矮瘦的男人又一次被挑起怒意,声调拔高:“你说谁是死人?”
陈溺停顿片刻,仿佛同短暂的时间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言辞,不久,他又开口道:“那叫你什么?死娘娘腔?”
程几何:“……”也不能说陈溺是没有认真考虑过该如何称呼对方。
那人胸口起伏幅度愈发猛烈,哆嗦着嘴皮子说:“你给我等着!”
陈溺:“我能等,就怕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见再无商量的可能,那两个人想动手,又怕陈溺再出什么阴损的招数,先后转身匆匆离去。
起码是活着走出了便利店。
陈溺目送着那两个人越行越远的身影:“怎么这就走了?”
程几何说:“可能是不喜欢有人喊他娘娘腔。”
晴晴从收银台后站起身,露出半个脑袋:“可是幼儿园的老师和我们说,喊别人娘炮不礼貌,是人身攻击。”
程几何:“???”喊娘娘腔就不是人身攻击了??她控诉地看向陈溺,“你还说我把晴晴带坏了,明明就是你把她带歪了。”
又歪又坏的晴晴抱着市松人偶从收银台后慢慢走出来,她走路的姿势有点儿怪异,是蹲得时间太长,腿麻了。
陈溺看了眼时间,距离九个人出现还不到十分钟。
对面的店铺里的火势仍旧猛烈,人行道上多了几具姿势扭曲的焦黑尸体,马路中间还倒着一个浑身是血生死不明的女人。
程几何咂咂嘴,除了惨找不到其他词形容。
忽然,视野中出现一道模糊不清的幻影,紧接着黑滋尔出现在了便利店门外。
程几何没看清黑滋尔是怎么出现的,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视线里一闪过儿,等她回过神来时,那个高挑英挺的男人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陈溺也是一样。
瞧见便利店里的人安然无恙,黑滋尔就没有着急进去,他转过身看向对街,接着抬手遮掩在口鼻前,由于嗅觉过于敏锐,从对街飘来的气味让他非常难受。
“欢迎光临24小时自营便利店。”
黑滋尔走进店内,仍旧忍不住频频回首,接着那视线兜转到了陈溺身上:“你做了什么?”
程几何说:“他做了一回芳心纵火犯。”
黑滋尔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我讨厌那股味道,那些人呢?”
程几何指了指街上的那些尸体:“街上躺着呢,着火的店里有几个,还有两个跑了……奔跑在通往地府的康庄大道上。”
当天,陈溺的恶劣行径被曝光到网上,不用想也知道这事也与逃跑的那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微博原文如下——
@Neyer
我是C042区域的玩家之一,我叫徐鹏飞,今天下午,我的数名朋友惨遭陈溺与其同伙的毒手。
就因为我们没有无条件服从他的安排,想要和他再商量一下,结果他虐杀了我的七个同伴,我与另外一个人侥幸从他手中逃脱。
到现在我那几个朋友的尸体还在四方街,图片我放上来了。
应该能看出来,当时我们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放火烧死的。
除了被烧死的,还有一个全身出血死亡的同伴横尸街头。
现在我和我的另一个朋友身体出现了严重的不良反应,很可能是在商议期间,陈溺在饮料里给我们投了毒。
我们根本没有想到世界上有这么阴毒的人,难道除了完全臣服以外,我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连谈话的机会也不肯给我们,一言不合就杀死我们所有人。
-
然而那条微博没来得及掀起什么波澜,人们的视线就被游戏方官博发布出来的一段街道监控视频与电话录音吸引了注意力。
@尤克特拉希尔
用事实说话,通话录音里有声音好听的两个小哥哥,被迫投稿人@G雨。接上条。
-
@尤克特拉希尔
接到举报,@Neyer造谣,这里是官方街道办事处给出的四方街视频监控。
-
这条微博如同不留情的巴掌,狠狠扇在@Neyer该用户的脸上。
活到现在的人几乎全都有关注“尤克特拉希尔”的微博,毕竟是游戏主办方的官方微博。
看到“尤克特拉希尔”最新发出的两条微博的人,顺着摸到了@Neyer的微博下。
原本那条“造谣”微博下有不少C042本区域玩家的回复,他们控诉着陈溺霸道蛮横的强盗行径,称自己的道具也被陈溺一行人搜刮走了,明里暗里都在内涵陈溺是在借此机会抢夺别人的道具。
也有先看到@Neyer发表的微博,之后才看到官博发出的澄清微博的人,那些人感觉自己被戏弄了,反扑得厉害。
留言区里一片乌烟瘴气。
@快乐肥宅:好险好险,差点儿被当枪使了,要说阴毒博主和亲友们才是老阴B鸭,我就在这里祝博主全身出血死亡好了。
@鱼纹青花瓷:火葬场让我来问你,你和你朋友要烤几分熟?
@是安娘哦w:脸不要请捐给有需要的人,自己去偷袭,被反杀了还要倒打一耙,不反抗站在那里给你杀好不好呀?
-
直到晚上,陈溺几人回到庄园里,才得知网上发生的新鲜事。
他们一下午又抓回来了一群人,照相馆的队伍再次延长。修哉与安善美比陈溺回来的晚,也算是有点儿成绩,给弄回来了小一百人。
修哉是累惨了,瘫坐在沙发上,接过女仆递来的冷饮,一边喘气一边笑道:“我给组织抹黑了,不小心把年兽放跑了,花了两小时才找到,估计它吃得人比我们抓到的还多。”
安善美在听到修哉说‘不小心’三个字时,嘴巴张了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仅仅过了一天,年兽的体型膨胀得厉害,比出门前大了不知一倍。
它无法钻进原先的宠物屋,可怜兮兮地蹲在落地上外盯着屋里的人,时不时还抬起爪子在玻璃上抓挠两下。
餐桌上,程几何拿着手机,沉迷吃瓜。
谷阿羽说:“主办方怎么会有我们的电话录音?难不成我们的电话一直在被监听吗?”
陈溺不以为然道:“你想想看,无人自助营业厅和遍布全球的wifi是谁弄出来的?”
不用说,自然是游戏主办方,现在通讯、网络、电力、水力等资源都由主办方掌控着。
程几何:“我觉得可以,起码游戏开始以来,水电网没断过,网速和信号也比以前好,移动应该跟人多学学。”
头一天晚上睡觉前,陈溺看了一下@Neyer微博下的留言,第二天让谷阿羽在网上发起一个转发抽奖的活动,奖励是十个道具,有意嘲弄在微博下留言内涵的那些人似的。
那条抽奖微博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就被人转疯了。
@Neyer发出的微博反倒弄巧成拙,C042剩下那些原本想再躲藏或者抗争的人,大多选择主动上门,服从配合安排。
主动投诚起码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被夺走道具。
根据第二天的统计来看,还躲藏在外面的只剩下不到一千人。
这一千人可能零散的分布在C042各个区域,陈溺虽然还有力气再继续出门寻找,但白晴研还只是个半大不大的小孩子,昨天硬生生跟着他们走了一整天,脚上磨出不少水泡。
她走路的姿势明显不对劲,下楼梯的时候就像个螃蟹一样,侧着身子一点点往下挪。
问她,她也不说到底哪里不舒服。
负责照顾白晴研的女仆没有法子,只好抱着她找到陈溺与黑滋尔。
黑滋尔:“肌肉拉伤,平日缺乏锻炼。”
程几何幸灾乐祸地说:“看看,让你平时不和我一起晨练,身上都是小懒肉,动一动就疼一天。”
同样腿疼的陈溺:“……”无话可说。
修哉说:“你们就别出去了,我带年兽出去就好,时间还很充裕,余下的慢慢找也来得及。”他看向陈溺,好奇地问起:“昨天那几个去找你的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陈溺言简意赅地答道:“烧死的,毒死的。”
修哉道:“我看了监控,一开始你们也没正面接触过,什么毒?这么厉害,而且我看那些人是自燃的。”
陈溺:“白磷。”
修哉依旧没转过弯来,不解地问:“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白磷?”
陈溺:“你脖子上为什么会有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白疫医喷嚏中:谁让你们在道具里面添加化学制品的!?
负责监视四方街的黑疫医:被熏出了鼻炎,就后悔,就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