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乔琏的回应, 在第一部分她先说明, 原本就是一种消遣读物, 诞生无非两个原因,一个是作者的思想, 另一个就是读者喜欢,由此作者能够靠这个赚钱养家。这两个原因任者其一, 又或者兼而有之。
“若是只有前者便也罢了, 不图名利的只得自娱,没有收一分银子旁人没得置喙的余地。可就我观之, 这般可钦可佩的前辈只怕少有, 至少不在如今说话大声的这几位中。”
连翘之后的话说的很直白——既然是有想法要赚钱养家的,那当然是要跟着读者走。这和做其他营生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客人就是衣食父母!而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端起碗来吃饭, 放下筷子骂娘?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连翘调笑一般道。
不受欢迎了就说读者不行?听起来有够好笑的。然而说这话的人忘记了, 他们本就是读者捧起来的。好看的受人欢迎, 不受人欢迎的不好看, 哪有自己想的那么多!
把自己的杂乱说成是高深, 无聊说成是哲理,落伍说成是情怀, 其实就是水平不够,懒得改变,不求上进而已,哪有那么多的高尚理由?
本就是给读者看的, 若是读者都不能评判好不好了,那谁来评判?
最后连翘才正经一把:“须得记得当初到底因何有今日的风光。这才是能走的长远的关键,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些回答真的非常吸引读者们的关注——这是连翘的真心话,读者们也接收到了。而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作者如此明确地站在他们这边,虽然他们之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是连翘说了立刻让他们感觉不同。
而且实在来说,除了极少数对自己德行要求格外严苛的,绝大多数的读者就是图一个消遣而已。那些作者大帽子扣下来,其实让他们挺不得劲儿的。
一方面他们觉得自己花钱又不是找罪受的,轻松一点读些消遣故事怎么了?另一方面又隐隐约约觉得不能反驳对方,毕竟德育教化这种事属于政治正确,总不能说这是不对的。
现在乔琏这么肯定地替他们站台,他们立刻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是的,只要不神化这件事,事情是很清楚的,他们是花钱的人,所以当然是听他们做主他们选择!那群瞎逼逼的人能够衣食无忧,每日只说那些怼他们的话,绝大多数也是靠他们当初的贡献呐!
报业的也非常赞同乔琏,相比起作者们身上的文人气,做报业的显然更加在乎市场,观念也更接近服务业,乔琏这么说他们都是服气的。
那两个一起看报的业内人士就道:“人家乔琏红起来果真不是没理由的,至少人家知道什么才是他们的根基,要写读者爱看的。”
“不说别的,光是放得下这个身段就看出来了,不是一个路数的!”
但是以裕德居士为首的作者就非常看不顺眼了,这甚至成了他们最新打击新锐作者的素材。
在他们眼里,什么叫做献媚,这就是赤.裸.裸的献媚!献媚于读者,不要脸地讨好他们,完全忘记了作者该有气节、原则、思想!
狂轰滥炸了一番,然而连翘已经不理他们了。甚至很多新锐作者也懒得理他们了——这是新锐作者们聚会之后讨论协调出来的处理办法。
经过连翘的那篇文章他们也算是看出来,压根就不该和这些人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写一些好的文字,毕竟嘴炮打赢了不算赢,最后还是要看在读者那里的受欢迎与否。
嘉定这一场不大不小的嘴仗就这么结束了,但是影响还是有的,本地渐渐平静之后竟然传到了苏州那边。
主要还是因为连翘,她那篇回应的文章被苏州的报纸非常利索地拿去‘转载’了——因为《宦海》的走红,如今她在苏州也挺有名气的。所以标上她的名字,有兴趣的读者还不少。
更何况这篇文字本身就是一篇不错的社论,说到的问题也是报业、作者、读者们都有涉及的。就算没有乔琏这个名字,也足够发表了。
‘转载’这篇文章的报纸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才放出了这篇文章。
虽然因为没有那样一场激烈的撕逼,所以热度不够,但是读者的路人缘是圈到了。而编辑和作者这边呢,则成为了编辑教导作者很喜欢用的典范教材——没办法,追求‘自由独立的思想与灵魂’的年轻人太多了,顽固不化的死硬派也不少,得让他们清醒一些。
不过也有人不买账,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不可能做到人人都喜欢。而且有的作者也确实不是抬杠,而是他们非常注意保持自己创作时的独立自主,并不希望受到其他人意愿的影响。
至于连翘...只是她没有那种觉悟而已,她毕竟是网文写手出身。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深入挖掘自己的灵魂,拷问自己的心灵,最终写出那种类型的作品。不过她倒觉得这样也不错,她就是想要写出有更多读者能够并且认可的东西而已。
每条路都有不同的人追逐,仅此而已。
有格外不感冒这种观点的作者不免有些不平,忍不住道:“本子出来之前谁知道是不是受欢迎的呢?如果只写看起来会受欢迎的东西,日后大家都是一样的了——这个乔琏,人还在小地方混呢,倒是敢指点江山起来了。”
‘砰’,一声响,是许文华将手里的书扔到了桌上,他看了说话人一眼:“你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是想让写的人多想想读的人而已。非要钻研字眼,那干脆都别说话了。”
“至于人家在小地方混...啧,人家就算在小地方混也比你强!你有什么成绩?说说看你写了什么——什么值得拿出手的东西都没有,还长志气了!”
许文华这个人人缘是两极分化的,好的特别好,他每次包下城郊大庄园都宾客盈门就是明证。但是差的特别差,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这人挺反社交的。这种情况下他就算不同意对方的话,也不一定要说的这么直白。
人被说的满脸通红,说不出来话。
朋友怕场面太难看,将人带走了。朱敏则是坐到了许文华旁边:“怎么,有脾气?看来你是真把这个乔琏当成是朋友了。”
许文华这个人的脾气,一旦被他当成是朋友,不管他对你是不是嘴巴狠,但是对外绝对是一千个维护。
尽管没有和乔琏见过面,但从朱敏的角度看,恐怕许文华已经将乔琏当成是神交已久的朋友了。
然而许文华依旧要嘴硬:“什么?哪有!不是!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我这人不怕承认事实,事实就是乔琏那些话说的有道理,咱们这些写本子的就是靠读者撑起来的,除非是不图名利,不然就别看不起读者。”
“至于刚才那人,那只不过是一个欠教训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说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话...这一行,他还没有入门呢!”说到这里许文华不屑地撇了撇嘴。
朱敏屈起指节敲着桌面,非常明显地在思考问题。有的时候观察许文华对乔琏的态度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到底为什么这么特殊呢?
他有想过,或许就是许文华这个家伙天资太高了!
天资太高了,他看其他人从来都是俯视,也就谈不上有什么不同,反正都不能让他正眼相待。然而高处不胜寒,每个人都还是希望自己有一个同样水平的朋友或者对手的,他们遥遥相和,始终领先于一般人。
这个人一直没有来到,直到有了一个乔琏。
朱敏忽然笑了起来:“文华啊文华,你这样还真是让人担心!”
“你说的什么鬼话?”没头没尾的,许文华根本不知道朱敏是什么意思。
朱敏意味深长道:“你以前曾说过,你这一生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如你里写的那些一样。那个女子要与你心意相通,能与你论诗歌,谈玩乐...这样的人本就罕见,还要加上与你年貌相当,我看你要等着孤独终老了。”
说着手指指在了桌上报纸上,上面有‘乔琏’这个名字:“真可惜,这位乔琏先生不知道男女老幼,不然堪配你这位苏州才子!”
现在看来,许文华唯一认可的、能和他完全在一个线上的只有一个乔琏而已。问题是朱敏并不觉得对方会是一个年纪特别小的人,甚至不会是一个女的。
许文华皱起了眉头:“朱二郎,以后可别说这等蠢话了,不然朋友没得做!你的脑子里只有这种事?你就是担心终身大事担心的太多了,如今才会弄成这样不清不楚的局面!”
朱敏因为不满意家中在老家娶的老婆,现在在城里养着一个如同正室夫人的小妾,美名其曰‘两头大’。实际上这也确实弄的他头都大了,两个家庭养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再加上这里头的家庭战争,简直就是一笔糊涂账。
说到这个,朱敏也是非常尴尬的。所谓揭人不揭短,平常许文华虽然对他毒舌,但也是点到为止,这件事很少提。或者提起来也就是略作敬告,劝说超过了奚落,而这一次却不是这样。
许文华是真生气了,朱敏察觉到。
但是这是为什么呀?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是许文华肚子里的蛔虫他当然不会知道,许文华这人其实活的很像自己笔下的人物,有些地方上是过于纯粹的。对于乔琏,用后世的词来形容就是‘精神知己’,强加别的调笑上去会让许文华觉得相当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