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虚幻境1
萧子兰神色自然, 看不出半点破绽, 从容答道:“宗主,我就是真身。不知道首阳君是不是看错了,或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我一直和大家在一处,不曾来过景灵殿。”
“是啊云宗主手下留情, 不要冤枉了好人啊。”其他仙修纷纷上前阻拦云寒琰,道,“同是仙门中人,大家仁善为本理应相互信任,无凭无据还是不要冤枉了芷华君。”
“是啊,芷华君方才明明和我们大家在一起,不可轻信一面之词, 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还是宁可信其无不要冤枉了好人……”
“哈哈哈, 哈哈哈哈……”瓢泼大雨里,高天泽忽然大笑起来, 任凭雨水从头淋到脚也不掐避水诀抵御,一边笑一边摇头道,“好一个无凭无据不要冤枉芷华君,那苏子瑜又做错了什么?!”
“首阳君这话就不对了,苏子瑜的事能一样吗?”一名仙修梗着脖子道,“苏子瑜罪行累累证据确凿!芷华君为人一向温和雅正从无错处,这能比吗?”
谁还不曾是誉满天下从无过错,甚至苏子瑜当年的盛名强过如今的萧子兰百倍,从第一个过错就是被人硬扣上去的, 到后来成了做什么都是错。高天泽忽然觉得很可笑,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这些一个个都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正人君子,都像极了跳梁小丑,面目可憎。
曾经对他有多爱而不得,最后全都化成了恨意。不是因为萧子兰的骗术有多高明,只是因为爱的人得不到,便自欺欺人地信了萧子兰的骗局,认定他就是个无耻小人,以为这样心中对他的渴望就能不那么强烈。把爱化成了恨,最终成为了助纣为虐迫害无辜中的一员。高天泽如今回头想过去,觉得自己又可笑又可恨。
察觉到云寒琰的脸色沉了下来,萧子兰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挑了挑唇,故意替苏子瑜说话道:“子瑜这些事也许真是冤枉的,还是不要……”
萧子兰的话果然引起了众仙修对苏子瑜更加猛烈的抨击,没等萧子兰说完,就有人打断道:
“苏子瑜心肠歹毒大家有目共睹,做出什么恶劣的事都不足为奇,就算证据还没确凿八成也都是他干的,他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苏子瑜所做所为人神共愤,他的事我们谁也不能袖手旁观,袖手旁观放过了苏子瑜这种人叫助纣为虐!”
“……”
云寒琰冷冷地瞥了萧子兰一眼,将剑一转,用剑面一把将他拍了出去。
萧子兰踉跄着退后了两步方才站稳,脖子上留下一刀两指宽的瘀血,深紫发黑。
云寒琰面不改色地冷冷道:“不用激我。该死的,迟早都要死。”
没有人听懂了云寒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却都觉得一阵脊背发凉,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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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漆黑的天,没有半点星光,
漆黑的天幕下,是一座阴森无比的漆黑楼阁。楼阁不知有几百几千层高,直入云霄,仰头望不见其顶,如同一座漆黑不见底的牢狱。
一袭蓝衣从铺着漆黑地毯的道路上走过,道路两旁排满了身披黑甲的护卫,护卫整张脸都被黑铁包裹,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张嘴。那蓝衣人淡淡走过,披着黑甲的护卫都弯腰低头,尊称一声“阁主”。
蓝衣人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顺着阁楼暗道下的一级一级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每走一步,皮靴与石阶的碰撞声便在暗道之中久久回荡。
一级一级台阶通往地下,一步比一步阴暗,仿佛通往阴冷血腥的十八层地狱。
台阶的尽头是一扇不知什么材质所铸的门,通体漆黑,坚硬无比,便是生铁在上面也划不出一丝痕迹。
蓝衣人淡淡一抬手,漆黑色的门便缓缓抬起。蓝衣人淡淡步入其中,门便在他身后重新关闭。
入门之后,眼前是一条漆黑狭长的甬道,两旁石壁上的的灯火微弱,勉强能认清前方的道路,蓝衣人依旧从容地默然向前走去。
甬道的尽头,是一片漆黑的铁栏。铁栏内没有灯火,唯一的光源是甬道石壁上的微弱的火光。站在铁栏外,仅仅能看清里面一片漆黑的石壁而已。
这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三面是漆黑坚固的石壁,一面是密密室实的铁栏。
蓝衣人亲自伸手,打开这座牢笼的铁门,举步缓缓走入。
牢笼里漆黑的石壁上,锁着一道修长的身形。那人一身白衣上血迹斑斑,石壁中伸出两条粗如孩臂的漆黑锁链铐住了人的两只手腕,正好将人的两手分开高高抬起,宽大的袖子滑落在手臂上,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臂。双脚的脚踝处也被两道锁链固定住锁在石壁上,挪动不了半步。
被锁在石壁上的人轻轻垂着头,一道漆黑的锁链从修长的脖颈前环绕过,与雪白的肌肤对比鲜明。乌黑的长发垂于白皙的脸侧,隐隐露出修长的睫毛,和弧度十分漂亮的挺拔鼻梁。
蓝衣人伸出手,轻轻将那些妨碍人观赏的发丝都拢到他耳后,终于看清了被锁在石壁上那个人的整张脸。
昏黄的火光下,颜如中秋之明月,眉眼如同水墨细细描画,精致得无与伦比。从骨到皮,好看得不应该属于人间。
蓝衣人忍不住在他的鼻尖轻轻一吻,修长的手指抚上他微蹙的眉心,柔声道:“子瑜,该醒过来了。”
被锁在石壁上的人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上下眼睑缓缓分开,目光有些迷离,神志似乎不甚清明。
苏子瑜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微微蹙了蹙眉,抬起眸子看了一眼站在眼前的人。
映入眼帘的人影甚是模糊,苏子瑜又闭上眼等待了片刻,方才睁开眼睛。这回方才看清眼前的那张脸,眉眼温柔,如兰如芷,薄薄的唇边微微带着温和的笑意,却隐隐透露着三分不明的阴森。
这是一张很温柔很好看的脸,此刻看着却令人觉得冷到骨子里。
看清眼前面带微笑却笑得阴沉的萧子兰,苏子瑜心头一惊,猛然清醒过来,眸中戒备之色顿起,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手。
头顶响起一阵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苏子瑜使劲扯了扯手上的锁链,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在平时能够轻易挣开的锁链如今却完全半点都扯不动。
萧子兰微微挑唇,柔声开口道:“子瑜,是又想和我动手吗?你这样可让我很伤心啊。”
苏子瑜不语,淡淡地别过脸去。
萧子兰依旧温柔地微笑着,弯弯的眉眼中却带着不可琢磨的冰冷和阴沉,伸手轻轻捏住苏子瑜的下颌,忽然重重一使劲,将他的头强行扳回来,强迫他看着自己,淡淡地笑道:“子瑜不想和我说话吗?我倒是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苏子瑜摇头甩开了萧子兰的手,冷冷道:“说吧。”
苏子瑜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喉咙里觉得有几分疼痛。苏子瑜确实一点也不想听萧子兰说话,可是他一定要说以自己目前的处境也没有任何办法,就巴望着他能少说几句早点说完。
萧子兰就权且把苏子瑜不耐烦的回答当做了真心愿意听自己说话,沉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布下这样一个局吗?你心里在怨我是不是?可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一步一步精心谋算了,做了这么多,可都是为了你啊子瑜。”
苏子瑜微微蹙了眉,有点听不明白萧子兰的话。苏子瑜心里确实也曾疑惑,自己和萧子兰无冤无仇,萧子兰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布置这么多局来陷害自己。就算自己不知道何时真的不经意得罪了他,那么既然他有精力去策划那么多诡计为什么不想办法要自己的命,却为何只是毁坏自己的声名,又从不置自己于死地?
萧子兰的行为确实很奇怪,苏子瑜本就想不明白,现在他一口一个是为了自己,苏子瑜就更加听不明白了。
“你也知道我为复仇而来,本想把你和苏齐云一起杀了,可是谁知道你这个人……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令人如此痴迷?”萧子兰微微歪了头,望着苏子瑜自嘲地一笑,道,“其实我们本来可以好好在一起的,可是谁让你又这么讨人喜欢?喜欢你的人永远都有这么多,你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出类拔萃,永远都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永远不会多看我一眼,不论我为你付出多少,我都不能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然而只要你跌落尘埃遭人唾弃身败名裂人人得而诛之,那你就只有我了,只有我知道你的好了啊。哈哈哈。”说到这里,萧子兰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摇摇头道:“哈哈哈,其实让你身败名裂比我想的还要容易得多。你知道吗?往日的你自己就像皓月之辉,让他们都显得黯淡无光。可是这块一点瑕疵都找不到的美玉,只要被他们找到了一点瑕疵,就会被他们无限放大,直到让这块玉碎裂,来显示他们的存在感:看啊!苏子瑜之所以这么厉害,是因为歪门邪道!我才是这世上最正义的存在!你之前有多风光无限,跌落尘埃的时候就会被踩得多惨!”
“我也不需要想多么高明多么精密的圈套来陷害你,我只需要让你看起来有那么一丝把柄。有这这么一丝就够了,”萧子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出两指之间比头发丝还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微笑道,“你站在仙界第一那个位置太久了,他们早就容不得你好好活着,巴不得让你跌落尘埃永世不得翻身。只要有一件事毁了你的名声,这时候我不需要继续做什么,就会不断有人自觉地帮我把屎盆子往你身上扣。就算偶尔有几个人为你说话,说得再有理有据,好事的世人疯传的也只会是你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让你身败名裂!”
“其实戴在你左手上的那个环,那是我做的。它不仅在压制魂魄,更是在保存你的魂魄。只要你的魂魄不散,迟早都会醒过来。”萧子兰道,“我每年都会以查看封印是否完好为由去九华山,悄悄地给你渡法力,好让你早日醒过来。”
“所以从我醒过来那天起,一切就都在你算计之中。”苏子瑜自嘲地挑了挑唇,淡淡道,“你大可不必这样麻烦,反正我本来就已经声名狼藉。”
“可是喜欢你的人还是太多的了!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喜欢你!我要你彻彻底底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好。”萧子兰伸出手,轻轻抚过苏子瑜的脸颊,望着苏子瑜的眼睛,自顾自地柔声道:“子瑜呀,世上那些人都又善妒又蠢,他们根本就不配知道你的好。还好,现在这世上只有我知道你的好,也只有我相信你的好。”
苏子瑜觉得一阵恶寒,想偏头躲开他的抚摸又恰好被脖子上的锁链扯住,被他摸得浑身都感到难受。
由于苏子瑜方才一偏头的动作,脖颈上的铁链被扯得微微响动,萧子兰的目光不禁望他脖颈上打量去,落在了他挂在颈项上那一块晶莹的白玉上。
萧子兰的瞳孔微微一缩,盯住了那块玉佩。
苏子瑜隐隐察觉到了不对,赶紧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挡去了萧子兰盯着玉佩的目光。
“这块玉佩原来是云寒琰给你的,你一直当宝贝似的寸步不离,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尽管苏子瑜低下头极力掩饰,萧子兰还是伸出手,一把将苏子瑜脖子上的玉佩握在了掌心之中,问道,“这就是云寒琰他娘留给他的玉佩?真看不出来他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可真会献殷勤,居然这么早就盯上了你,真是和他爹一样会骗取人的欢心啊。”
苏子瑜暗暗腹诽道,他爹也是你爹,你以为自己比云寒琰好到了哪里去?
一直没有得到苏子瑜的理睬,萧子兰一使劲,将那块玉佩从苏子瑜的脖颈上摘了下来。
苏子瑜心里一紧,紧紧盯着萧子兰的手心,目光不敢移开一瞬。
那是云寒琰他死去的亲娘留给他唯一的遗物,苏子瑜承诺过会替他好好保管,一定不会弄坏的。苏子瑜摸不准萧子兰到底是什么心思,这块玉佩在他手上会不会下一刻就被“咔擦”一声捏碎。
萧子兰似乎注意到了苏子瑜的紧张,手中终于有一样能够牵动他注意的东西了,便故意把玉佩捏在手心里,在苏子瑜面前仔细地把玩了起来。
这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白玉,被雕琢成一枚两指宽的平安扣,正面雕刻着一串符咒,不过只是普通乞求平安的符文,反过来,白玉上刻着两个字,上面是“琰”,下面是“瑜”。
突然像被什么刺到了眼睛一般,萧子兰的手心用力一捏。
苏子瑜心里一急,一声惊呼脱口而出:“不要!”
萧子兰顿住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苏子瑜,忽然微微笑了,在苏子瑜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玉佩,问道:“你很在意他给你的东西是吗?你真的很喜欢他是吗?你喜欢他什么?嗯?”
苏子瑜垂下眸子,咬了咬唇,淡淡道:“不关你事。”
萧子兰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看出了苏子瑜下意识的紧张,紧张的不正是云寒琰么?正是因为喜欢云寒琰,被人提起时才会是这般反应。只要一提到云寒琰,他的情绪就会被牵动,哪怕任何和云寒琰有关的东西,他上一刻还冷淡的神色都会变得柔和。
萧子兰觉得自己心里有个丑陋的东西撕开了理智,将理智血淋淋地撕得粉碎。那个丑陋的东西,名字叫做嫉妒。
“呵。”萧子兰忽然冷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喜欢他?没关系。反正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子瑜,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苏子瑜垂眸不答,萧子兰自顾自地说道:“这里是神虚幻境,独立于那个世界之外,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入口,也是出口,就在归燕堂里。我带你回来之时,已经把那个入口摧毁了。那个世界里永远不可能再有人能进来,你也永远休想从这里出去!”
苏子瑜依旧神色淡然,双手却暗暗握紧成拳。
云寒琰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子瑜你还在想云寒琰能不能来救你?”萧子兰轻轻趴在苏子瑜耳边,柔声细语道,“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别忘了我是这方世界的主宰,你到了这里,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告诉你,莫说云寒琰破不开这两重世界永远不可能到达这里。就算云寒琰真的能踏足这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也都为我操纵,我要他死他就活不了,他就算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你要是想他活着,最好还是祈祷他不要找到这里来。”
“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萧子兰望着苏子瑜,眼中含着无尽的爱恋,柔声道,“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说着,萧子兰从袖中取出一只纯白的小瓷瓶,在苏子瑜面前亮了亮,道:“这个东西我研制了很久,还没取过名字,不过我已经让一百个人试过药了。只要喝了这个,你就会忘记过去的一切,当然,也会忘记云寒琰。让我们俩重新开始,我好好对你,我会让你爱上我。”
言罢,萧子兰一把拔|出瓶塞,一手钳住了苏子瑜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柔声道:“子瑜,过去的种种我都已经向你解释明白了,一直记着你也不过是徒增痛苦,都忘记了吧。以后的日子,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我向你承诺,我萧子兰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
苏子瑜一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使劲摇了摇头,挣扎道:“我不要。”
石壁上的铁链被苏子瑜的挣扎摇得哐当作响,却依旧将人牢牢地束缚着,苏子瑜拼命摇着头,不肯把萧子兰喂到口中的东西吞下去一滴。
瓶子里淡粉色的液体说着下颌流淌到脖颈,顺着修长的脖颈淌入低低的领口,留下一条令人遐思万千的淡粉色痕迹。
萧子兰忽然心念一动,微微挑唇,仰头将瓶中的液体一饮,都含在了自己口中。
瓷瓶“呯”一声摔碎在身后,萧子兰再次钳住苏子瑜的下颌,撬开唇齿,长驱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