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症1
“安安, 今天是你六岁生日呢, 爸爸说了,今年一定会来陪你一块过生日,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妈妈都会满足你的。”
蛋糕店的玻璃橱窗外, 一个相貌清秀的女人半蹲着,双手搭在面前的孩子的肩膀上, 轻声问道。
那个孩子十分沉默,目光向下, 仔细查看还能发现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呆滞, 不如同龄孩子那般灵动。
“没有想要的吗?”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女人面上闪过短暂的丧气, 可是她很快就振作起精神, 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那我们就先买蛋糕吧, 安安不是很喜欢小猪佩奇吗, 妈妈今天就给安安买一个画着小猪佩奇的大蛋糕, 等着爸爸回家一块给安安过生日。”
女人拉着小男孩的手,推开蛋糕店的玻璃窗,走到柜台前。
“你好, 我前一天在叮当网预约了你们家的生日蛋糕,我姓王。”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些江南水乡吴侬软语的腔调。
“王女士您好?请问您在我们店里定的是八寸的小猪佩奇款生日蛋糕吗?”
店员查看了一下今天取货的顾客名单,很快就找到了在叮当网预定的备注为王女士的订单。
“是的。”
女人点了点头。
“请您稍等。”
因为正值两个店员轮换吃午饭的时间, 店里只有一个员工,那个年轻小姑娘很有礼貌地请客人稍等片刻,然后转身去取放在制冷柜里的生日蛋糕,以及准备生日蛋糕的赠品蜡烛以及一次性餐具等。
还有一点时间,女人蹲下身,和小男孩说起了话。
“安安想吃这个小草莓蛋糕吗?”
看儿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玻璃柜台里的酸奶草莓小方,王若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欣喜,用更加温柔清甜地声音询问儿子。
然而男孩还是不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蛋糕。
“如果喜欢,安安要告诉妈妈,这是酸奶草莓小芳,酸奶是什么安安知道吗?就是我们昨天晚上吃过的,口味酸酸甜甜的乳品,还有草莓,红红的,甜甜的,酸酸的。”
女人用分外温柔的声音为儿子讲述着他所看到的一切事物,只是任凭她讲的太多,那个孩子的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此时店员已经准备好了生日蛋糕,她看着柜台前那对母子,也意识到了这个小孩似乎有些问题。
“王女士,您的生日蛋糕已经打包好了。”
在店员的提醒下,王若与站起身,生日蛋糕的钱在叮当网预定蛋糕的时候就已经结清了,王若与正准备拎着蛋糕离开的时候,余光看了眼依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草莓小方的儿子,又开口要了一块酸奶草莓小方。
看儿子的模样,似乎很喜欢这块草莓小蛋糕,反正生日蛋糕要等丈夫晚上回家的时候才能吃,不如就先买一块小蛋糕当作儿子下午的小点心。
付完钱,王若与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包装袋,草莓小方和生日蛋糕是分开包装的,装着草莓小方的袋子并不大,王若与看了眼儿子,蹲下身将这个纸袋放在了儿子的手上。
“安安帮妈妈拎这个小蛋糕好不好,妈妈一只手要拎安安的生日蛋糕,一只手要牵着我们安安,这个小蛋糕就拜托我们安安啦。”
王若与俏皮地冲着面无表情的小男孩眨了眨眼睛,然后郑重其事地将草莓小方放到了儿子的手上。
大夫说了,总要循序渐进地让孩子接触亲近更多的事物,王若与想着刚刚儿子那么喜欢盯着那块草莓小方瞧,或许这就是契机。
一开始的时候,小男孩木木地拎着那块小蛋糕,正当王若与放下心来,准备牵着他的手离开的时候,小男孩忽然暴怒,先是扔掉了手上的袋子,然后是不受控制地尖叫,声嘶力竭,把人的耳膜都快要吵破了。
王若与顾不上什么生日蛋糕了,立马蹲下身抱住那个尖叫癫狂的孩子,将他紧紧搂住。
“没事了,没事了,安安乖,妈妈不让安安拎蛋糕了……”
一旁的店员被这个突发情况吓了一大跳,好在那个男孩的突然发狂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安静下来,如同最开始进入蛋糕店时那样,变得无比冷漠,眼神木然呆滞,低着头,哪里还看得出刚刚癫狂的影子。
“抱歉。”
王若与的眼眶泛着红,可还是很礼貌地向店员说了声对不起。
她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抓痕,是刚刚抱着小男孩,不让他挣扎踢踹店里的陈设品时被抓伤的。
“没、没关系。”
店员羞赧地摆了摆手,这下子她是确定这个男孩的精神有些不太正常了,店员有些佩服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能够一直这般有耐心又温柔的对待这个小男孩。
刚刚包装整齐的草莓小方已经被摔的稀巴烂,好在有纸盒包装,外面又套了一层纸袋,只是模样难看了些,并不影响食用。
店员提出要帮王若与重新包装,但是王若与礼貌地拒绝了,这次她将那个草莓小方放在了装蛋糕的大袋子里,一手拎着那个大袋子,一手牵着安静的少年的手离开。
“刚刚那个小男孩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王若与走后,吃完午饭正准备来交接工作的另一个店员走了进来。
刚刚她围观了全过程,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抚脾气暴躁的孩子,一直守在门外没进来,直到王若与带着孩子离开了,这才进屋和柜台内的那个店员念叨刚刚出现的这对奇怪母子。
“好像是儿童孤独症。”
柜台内的那个店员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儿童孤独症被很多人称之为自闭症,也有很多人称呼他们为星星的孩子,在临床医学上是指广泛性发育障碍的一种亚型,患病者男性多余女性,起病于婴幼儿期。
孤独症的主要表现有言语发育障碍,通常情况下,孤独症患者在两岁和三岁时依旧不会说话,有部分患者在两岁和三岁岁以前还可能有一些表达性语言,但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减少,甚至完全丧失。
社会人际交往障碍同样也是孤独症的主要表现,孤独症患者不能建立正常的人际关系。表情贫乏,分不清亲疏关系,没办法和父母建立依恋关系,没办法与同龄儿童建立正常的伙伴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兴趣狭窄、行为方式刻板等表现,且大多数孤独症患者伴随智力障碍,极少一部分患者患儿可能在某方面具有超于常人的能力。
目前对于孤独症的治疗并不是很多,除了药物治疗,更多的还依靠家长的干预式治疗,如果家里有一个星星的孩子,家长必须付出百倍甚至更多的耐心和毅力。
普通人对于儿童孤独症的了解并不多,也不知道其中的艰辛。
“生那么一个孩子挺遭罪的,要我说,这种孩子其实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家长烦心不说,孩子自己也不见得活的开心。”
后进门的那个店员想到刚刚那个小孩癫狂的样子就有些后怕,这种时不时爆发一下的孩子在她看来比熊孩子更可怕,至少熊孩子你知道他熊,还能有心理准备,可这种孩子你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爆发了。
最要紧的这还是精神病,岂不是杀人也不犯法?
在普通人看来,不管是自闭症还是抑郁症,反正都是精神病,对于这种疾病,大伙儿下意识的就想要远离,这也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
“自己的孩子,哪里舍得呢。”
柜台内的那个女店员抿了抿嘴唇,她也不想因为只有一面之缘的顾客和自己的同事争吵,可她还是觉得同事的这句话未免太冷心冷情了,他们不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怎么好意思替对方做决定呢。
再说了,她看刚刚那位客人的神情,显然很爱很爱自己的儿子,旁人觉得有这样一个孩子是负担,是拖累,对方未必那样觉得。
这只是一件发生在蛋糕店里的小插曲,很快就有新顾客进来了,两个店员停止了对话,开始忙碌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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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是儿子的生日,还是丈夫难得回家的日子,在买完蛋糕以后,王若与又去了超市。
碍于儿子的病症,王若与并没有去食材更新鲜,却也更为嘈杂的菜市场,而是选择在会员制的大型超市购买晚餐的食材。
在超市里,王若与依旧耐心地为儿子讲解超市里他们看到的所有物品,这样的一幕无数次在他们的生活中发生着,可惜儿子江流给予的表情很少,自两岁发现这个病症已经过去足足四年了,王若与看不到儿子改变的希望,可她依旧在每天睁开眼时为自己加油鼓劲。
这是她的儿子,她的血和肉,既然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无论好与坏,她都要承担这份责任,如果连她都放弃了这个孩子,他还能够依靠谁呢。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想要有一天儿子也会用软软的声音喊她妈妈,王若与的心中就鼓起了新的勇气。
王若与的家在一栋老式居民楼里,这是丈夫江诚的父母留下来的。
这栋老楼已经有近三十年的历史了,是当初江城父母任职的单位的福利房,早些年住在这片居民楼里的住户已经陆续搬走,少数还住在这儿的多数是工厂退休的年迈老工人,这些人的儿女要么出国,要么去了外地,与其搬去更好的小区,留在这儿还有很多曾经的老同事能够聊天解闷,江城夫妇算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年轻夫妇。
因为小区建造久远的缘故,没有物业肯接管这一片的工作,因此在治安问题上,这片小区是存在很多隐患的,当初结婚的时候,王若与和丈夫购置了一处刚开发的新楼房,只是因为儿子两岁时检查出儿童孤独症,而老房子附近有禹州市最好的孤独症康复机构,所以夫妻俩才搬回了这个老公房。
四年的时间,王若与已经十分习惯在这个老小区的生活,她热情地向路上遇到的邻居们打招呼,上楼的时候,她还遇到了同样买完菜回来,正准备开门进去的对门老太太。
只是对方的耳朵有些背,江若与隔着一段楼梯喊她的时候她都没听见,直到走近了,老太太才隐隐听到了王若与的喊声。
“是若与啊。”
老太太的儿子去了国外,几年才回来一趟,而老太太的其他兄弟姐妹又多已经过世,和侄子侄女们多来往也不算密切,因此当王若与一家搬回来后,很多生活的琐碎事还仰仗王若与夫妇帮忙,两家之间的感情越发深厚。
“安安今天更加可爱了,我是刘奶奶,安安喊一声奶奶好不好啊?”
老太太半弯下腰,慈祥地对着江流说道。
她自然知道江流的病症,因此在看到他沉默的反应后也不生气,耐心哄了他几句,然后站直身体,拍了拍王若与的肩膀。
“这些年苦了你了,不过老天爷长着眼睛呢,他肯定能够看到你的努力和真心,再过不久,安安这病就会好了,到时候,你每天听着安安喊你妈妈,喊道你听腻了为止。”
在刘老太太看来,王若与这个媳妇是真的好,丈夫不知道从事什么职业,常年不着家,儿子又生了那样的病,根本离不开人照顾,换做别人,恐怕早就撒手不管了,就算还管着,脾气也会被磨的暴躁。
可在王若与的身上,你看不到任何戾气,她逢人就笑,面对这个总是不吭声的孩子也格外有耐心,有时候他们这些外人都替她来气,她还能温柔耐心地和孩子讲道理,即便她也明白,这个孩子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那些话。
周边的邻居都佩服她,也同情她,甚至为此埋怨上了她那个总不着家的丈夫,到底什么工作那么忙,以至于把生病的孩子扔给老婆一个人照顾。
“要是安安能喊我妈妈,我这辈子都听不腻。”
王若与笑了笑,这样安慰的话她听的太多太多了,只是每当想到有那样一天时,她的心里都会分外甜蜜,现在她的坚持,她的努力,不都是为了那一天吗。
“刘姨,今天是安安生日,晚上我爸妈会过来,还有安安的爸爸也会回来给安安过生日,今天晚上你也来我家一块吃饭吧。”
因为老太太耳背,这句话是王若与凑在老太太耳边大声说的。
“好。”
刘老太太也没推辞,前些日子她儿子从国外给她邮回来一盒巧克力,她正想拿给若与和安安吃呢,再说了,她这个老太太虽然耳朵背了一些,干活还是麻利的,若与一边要看护安安这个孩子,一边要准备一桌子晚餐可不容易,等快要准备晚饭的时候她就过来帮忙,也当是帮若与减轻负担。
尤其听若与说她那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也要回来了,刘老太太也想劝告一下对方,钱挣再多也是虚的,他总得抽出一些时间来陪一陪家人,若与这些年可不容易。
和老太太寒暄了一会儿,王若与这才开门带着儿子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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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先看一会儿电视好吗?妈妈就在边上,安安想吃什么了,想喝什么了就告诉妈妈。”
午饭是在外面解决的,一回到家,王若与先替儿子洗了手,擦了脸,又给他涂上香香的宝宝霜,然后将他带到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播放起了儿子最爱的看的小猪佩奇。
在这一点上,儿子倒是和同龄孩子相似,对着那张蠢萌的猪脸,他总是能够比平时更加安静专注,眼神中的呆滞也能减少几分。
安置好儿子,王若与回书房拿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软件做起了私货。
她大学学的是视觉传达专业,毕业后在一家平面设计公司上班,直到检查出儿子换了罕见的儿童孤独症后才从公司辞职。
治疗儿童孤独症的花费不菲,尤其是专门的针对训练,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更是天价。
王若与给儿子报班的训练机构三个月学费为15000,额外的训练课程一个课时需要200,一般来说,一个月需要4次额外的训练,除此之外,还有针灸治疗,药物开销,光是花在这方面的钱,一个月一万块也打不住。
王若与在自己身上极其节省,可即便这样,丈夫的工资依旧很难满足家庭的开销,王若与和丈夫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公公婆婆早逝,王若与的父母身体不好又早已退休,退休金多数都花在了治病吃药上,作为女儿,王若与没办法从父母手中扣钱。
好在原公司的领导知道王若与的处境后十分同情,加上王若与曾经优秀的工作表现,同意她在家工作,工资按照当月工作量计算,这样以来,在照顾孩子之余,王若与每月还能有三四千块钱的进项,虽然不算多,却足够应付一场开销,并少量结余。
等做完手头的工作,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王若与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现在也到了点心时间了。
“安安,想上厕所吗?我们上完厕所吃点心好不好?”
孤独症患者在某些方面有些严格的时间计划,如果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做某件事情就会格外暴躁,而每天三餐的时间,以及下午点心,晚上辅食的时间都在他强迫症的范围内。
现在距离下午点心时间只剩二十多分钟了,要是不把东西准备好,儿子又要暴躁地摔东西了。
今天孩子喝的水少,暂时还没有尿意,王若与又帮儿子洗了洗手,去厨房取出那块被摔的面目全非的草莓小方盛放在碗碟上,正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谁?”
王若与将草莓小方放在桌子上,然后走到门口,透过猫眼,门口是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
“送快递的。”
沉闷的男声响起,因为对方戴着帽子,又低着头,王若与看不到对方的面孔。
“快递?”
王若与皱了皱眉,因为丈夫的特殊职业,她几乎不在网络上购物,即便购物,也不会留下详细的地址,只会将快递送到小区不远处的寄存柜里。
而身边亲近的人也知道她这个习惯,绝对不会将快递寄送到家里。
不知道为什么,王若与的心跳陡然间加快,她紧张的倒退了几步,赶紧跑回屋。
“安安,咱们等会儿就吃草莓小方了,现在还不到点心时间,我们玩一会儿玩具好吗?”
王若与抱紧儿子,随手拿起一旁小猪佩奇的玩偶,冲回卧室,她撩起床罩,不知按到了哪个机关,床侧板被灵活取下,她将儿子放到床下,然后将床侧板合上,接着拉下床罩,陡然看去,这就是一个严丝合缝的普通木板床。
做好这一切,王若与冲出卧室,拿起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
她的手不断颤抖,希望这一切只是她多想了。
可惜门外的人根本就不想给她求救的时间,看她迟迟没有动静,开始强行破门。
“操,这贱货还想报警。”
屋内冲进来三个高壮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一手拍开她手里的手机,重重扇了她一巴掌。
王若与摔倒在地,后腰正好磕在凸起的茶几上,瞬间的剧痛让她差点晕厥过去,可男人紧接着拽紧她头发的动作,显然又使得她清醒过来。
那个男人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推倒了客厅的桌子边上。
“你男人居然敢坏我们的好事,没收了我们一批货不说,还抓了我们不少兄弟,操,老子杀不死他,杀他老婆孩子总行吧。”
男人脸上满是亡命之徒的狠辣,看着王若与脸上的眼泪鼻涕,他丝毫没有同情的心理,而是看着一旁的小弟,厉声问道:“不是说那个条子还有个儿子吗,赶紧找找,那小崽子在哪儿?”
男人拽紧王若与的头发:“呵,那条子抓咱们兄弟的时候倒是威风,老子活剐了他老婆孩子,我倒想看看,他回家的时候看到凉透的老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老大,找不到小孩,会不会是上学去了?”
跟着他进来的两个男人翻遍了整个屋子,柜子,箱子里面都找了,唯独卧室那张看似底部封死的床被他们漏掉。
“操!”
男人吐了口唾沫,自然也看漏了王若与脸上一晃而过的庆幸。
“小崽子跑了就跑了,杀了这个女人也是一样的。”
他掏出一把匕首,对准王若与的肚子毫不犹豫地捅了下去。
一刀,两刀……似是发泄一般,王若与的肚子被他捅成了血窟窿,随着匕首拔出体内飞溅的血液低落在了草莓小方上。
“走!”
确定王若与活不了了,那个男人才解恨地将她扔在一旁,然后带着小弟们匆匆离开。
尚且有点意识到王若与看着那些人离开,翻身趴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甚至还有肠子从那些血窟窿里面滑出。
她凭着执念,慢慢的,慢慢的往卧室爬去。
她的安安,她的安安还在里面啊,可她快活不下去了,她的安安,她的安安怎么办啊。
王若与绝望地看着那扇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房门,睁大眼睛,然后没了气息。
客厅的挂钟指向了两点半,这个闹钟是老式闹钟,每当到整点和半点的时候,都会有一只小鸟出来鸣叫报时,随着钟声响起,卧室的床底下也传出了敲打的动静。
“砰——砰——砰——”
王若与行动匆忙,床板的按扣并未完全锁上,里头关着的孩子生气的踢踹了好几脚,床侧板应声倒下。
吃饭,吃饭。
孩子心里默念着,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走到客厅。
他看到了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母亲,脚步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沉默地走到餐桌旁。
沾染了血液的草莓小方显的无比红艳,小男孩看着蛋糕,又看了看一旁的小勺子,慢慢拿起了小勺,然后一口一口,将那块被血染透的蛋糕吃进肚子。
小男孩的嘴巴红艳艳的,配合着倒在一旁的女尸,显的诡异无比,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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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嫂子还没接电话吗?”
另一边,一群乘着警车准备回禹州的禁/毒总队。
“这次端了一个大窝,老大你也好陪陪嫂子和安安,嫂子她不容易。”
一个皮肤黝黑,面容刚毅的男人皱着眉看着总是无人接听的手机,听到一旁队友的话时总算舒展些眉头。
若与不接电话,或许是因为在哄孩子吧?
“嗯,我知道。”
江诚并不是那种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妻子的不易,毕竟做他们的妻子,本来就要承担比普通人更多的风险,加上儿子又有那样的病症,江诚自然知道妻子这些年牺牲了多少,付出了多少。
他很爱他的老婆,也很爱他的孩子,江诚想过了,他的年纪不小了,过几年他就申请转职,好好陪伴妻子孩子,也不用让他们为他提心吊胆了。
回到总队述职完毕,江诚在回家前特地去玩具商店买了一个和儿子差不多高的小猪佩奇。
听老婆电话里说儿子最近特别喜欢这个丑丑的小猪,要是给儿子买了这个礼物,他没准能够多看他一眼,想到宝贝儿子,江诚不由扬起了嘴角,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楼上有人被杀了,血流了一地。”
“啧啧啧,听说这家孩子有病,全靠这个妈妈照顾着,你说普普通通的人家,哪里招惹来的仇人呢?”
“谁知道呢,听说那个女人死了,小孩还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打电话报警,也不叫隔壁的邻居,还是那女人的爸妈过来敲门,看没人响应,而门锁有被撬的痕迹报警才知道屋里有人死了。”
江诚抱着小猪佩奇,正准备上楼的时候发现这个平时没多少人的老楼挤满了看热闹的住户,他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们说这栋楼里有人死了,哪户人家,谁死了?”
听清了那些人的议论,江诚手里的小猪佩奇掉在了地上,他拽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厉声质问道。
“我怎么知道是哪户人家,就是听说楼上有人死了,被捅了好几刀,肠子都流了一地呢,你说这都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那人还想往下说,但显然江诚已经没心情听,他挤开楼梯上堵着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一个劲往楼上冲。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嘘,这是楼上死的那个女人的老公,常年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外头干什么,我看啊,这歹人保不准就是他引来的。”
“这样啊?啧啧啧,你说会不会是他外头有人了,情杀啊?”
对于这些议论声,江诚充耳不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是他猜想的那样。
“让一让,我们要送尸体去警局。”
江诚冲到门口的位置时,几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扛着担架准备下楼。
“都怪我,怪我耳背,当时我怎么就没有听见响动呢,如果我听见了,若与可能就不会死。”
对门的刘老太哭的稀里哗啦的,中午还和她到过招呼,邀请她去家里吃晚饭的好姑娘,怎么就死了呢。
江诚的灵魂就像出窍了一样,他看着担架上的白被单,一团血色在中央的位置沁出,他双手颤抖着靠近,掀开床单一觉,女人苍白的面孔显露在他面前,江诚手一抖,直接跪在了担架边上。
“是你,都是你,一定是你惹来的麻烦,是你害死我家若与的。”
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从屋里冲了出来,当初她就不让女儿和这个男人在一块,缉/毒/警察有什么好的,也就是外人听着名头光鲜。
这个职业可是血染出来的,贩/毒的都是一些什么人,那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不要命的人物,跟那些人做对,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女儿非不听她的,死活都要和这个男人在一块,生孩子的时候,人家产房外有老公守着,她的女儿呢,只有她和她爸陪着,孤零零的看着就让人心酸。
尤其后来外孙又检查出那样的毛病,吕秀看着女儿受累,她这个当妈的揪心的疼,那个时候,这个男人又在哪儿呢?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若与那样的好性子是不会和人结仇的,反倒是她这个好女婿江诚,做的是那样的职业,有的是人想找他的家人报仇泄愤。
“你别再靠近我们这家子了,别再祸害人了!”
吕秀就是一个普通人,她知道缉/毒/警伟大,知道自己女婿不容易,可她女儿死了,她如珠似宝养大的闺女死了,还死的那样凄惨,她根本就没办法理智地对待江诚,她只想这个男人滚远远的,再也不要来祸害他们了。
“安安、安安呢?”
江诚的声音极其艰涩,他红着眼眶看向岳母。
“和你没关系了,反正以前你也没管过他,你走吧,别再把安安也害死了。”
女儿没了,外孙就是吕秀和丈夫王援东唯一的亲人,他们不会让外孙步上女儿的后尘。
吕秀使劲推开那个体格强壮的女婿,她身后一个佝偻着背,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老头抱着一个孩子出来。
他的眼泪早就哭干了,这会儿只能憎恨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婿,然后抱紧外孙离开。
老伴说的对,不能再让外孙跟着这个男人了。
他只恨当初自己太不坚定,要是他能够强硬地分开女儿和这个男人,也不至于落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境地。
江诚想追过去,可又不敢用力推搡拦着他的岳母,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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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是安安吗,我是爸爸啊?”
两个月后,一个戴着墨镜口罩的男人出现在离禹州几千里之外的徐州市的某个公寓楼前。
一楼赠送的花园里,一个小男孩正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蚂蚁搬家。
这间屋子里住的正是王援东夫妇以及江流,因为之前王若与的死亡被定性为毒/贩报复,三人被该换了户籍,安排到了徐州市。
院子里的小男孩显然没有搭理江诚的**。
“安安,爸爸要走了,对不起,爸爸让你永远失去妈妈了。”
江诚的语音低成,带着不易察觉的艰涩和哭腔。
“我不是个好丈夫,也当不成一个好爸爸。”
他蹲下身,掏出一个小猪佩奇的挂件,透过花园的围栏塞到小男孩面前。
“我真的,真的好想听安安叫我一声爸爸。”
江诚垂下眼,用手捂住眼框,好半响后才收拾好心情。
他静静地看了儿子许久,仿佛要将他永远记在心里。
下午点心时间到了,吕秀准备带外孙回房间吃点心,她出来时,正巧看到了江诚远去的背影。
是他吗?
吕秀有一瞬间不确定,过了最悲痛的时间段,对于那个女婿,她其实没那么憎恨了,可她依旧无法接受对方再次进入他们的生活,她已经失去了女儿,不能再失去外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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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王家的房门被敲响,吕秀抱着孙子打开门。
“阿姨,抱歉。”
几个普通打扮的青年出现在门口,领头的那个人手里捧着骨灰盒,嘴巴轻轻嚅动。
这几个青年身上俱透露着血煞气,一看就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
吕秀眼神忽然恍惚,她看到随着骨灰盒递过来的染着血的女儿和的女婿的唯一合照,忍不住崩溃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