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A大北区,金融学阶梯教室外。
距上课还有不到十分钟,楼道里只剩下几个晚到的学生拖沓着步子,不紧不慢往里走。
有好奇的学生进教室前脸朝一旁偏一偏,视线就若有似无地,落上走廊尽头两道相对的身影。
那里,高挑纤瘦的女生正慵懒地倚靠在墙边。
十月份的天气,宽松的薄毛衣下面搭配A字裙和麂皮小高跟,衬的身形更显玲珑。
而站她对面的男生,同样身材颀长、衣着不俗。
脸上却挂着薄怒。
分手现场。
两人身上强烈的气场相撞,俊男美女,女生还顶着商学院第一系花的名头,惹眼到不可思议,让人想忽略都难。
教室后门口有窃窃私语:
“是秦姒啊,这是又闹分手呐。”
“日常戏码,见怪不怪喽。就是不知道这次被甩的是谁?”
“喏。”胖妹手一指,“就对面那个呗,要我说,高高瘦瘦的,看着挺帅的啊,干嘛想不开。”
“废话,秦姒找的哪个不帅?有钱人家大小姐玩的游戏,我们不懂啦~”
走廊尽头,楼梯边。
八卦当事人此刻还低着头无所谓地划着手机,听着对面男生的辩解。
半晌,她看了眼时间,冷淡抬头:
“说完了吗?说完的话,我就回去上课了。”
说着,作势要走。
高跟鞋敲上大理石地板,嗒嗒两声。
人没走出两步,手臂被身后一个跨步跟上的男生抓住。
男生身上带着股痞气,一身矜贵的衬衫长裤却穿的严整。
衣服不显眼处,挂着同一个英文logo。
显然是同一个牌子。
他脸色不甚好看,手握上女生手腕,“秦姒,你这在玩我呢?”
说着,手机晃了晃,“就为着我玩游戏撂了你电话,才一次,你就要分手?”
声音渐渐没了方才好耐性。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口干舌燥解释了有二十分钟,周围一众狐朋狗友都拉来陪了葬。每个来段悼词,都他妈够把嗓子说哑了。
嚣张惯了的梁大少,何曾受过这待遇?
应着他的质询,秦姒转身,俏脸对上他不悦的脸色,皱了下眉:“挂电话是小事?”
似在咂摸他的话,她语气渐渐带上了点咄咄逼人:
“我要是当时,真的有危险呢。”
“……游戏比我重要的话,你怎么不回去对着游戏,喊女朋友?”
话半真半假地,梁恩泽被气笑:
“秦姒,你当我瞎啊?我那天在校门口,可亲眼看着你爸司机把你接走的,你能有什么危险?”
说着,他手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系的严谨的扣子被扯开一颗。
“做人讲点良心好不好?处了这么一个月,老子对你,什么时候不是鞍前马后、说一不二的?”
这话说的,
倒也确实没错。
秦姒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置可否。
梁恩泽看她一言不发,气势登时上来,顺杆爬:
“倒是你,现在只顾着质问我,就跟自己没无缘无故拒接过我电话一样?就上周三,第二天微积分月考,你拿走我笔记。我那天还发着烧,电话让你当晚给我送来,顺便带药。你接了第一通电话后,没应声就挂了,再打,就关机……”
梁大少毕竟影视专业,对面部表情的管理甚是到位。一连串的委屈诉出,表情自然也非常上道地配合上两分泫然欲泣,合着悲愤。
仿佛面前的,就是骗了人青春,又骗身的渣男。
然后悄悄抬眼,偷看,注目,然后……
脸上染上错愕:仿佛有点不对?
他看着秦姒脸上如面具般的冰冷褪下,如他所愿,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丝玩味?
与他疑惑的目光撞上,秦姒巴掌大的小脸上,终于挂了抹笑,口吻风轻云淡,“别装了,梁大少,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还不清楚?”
说着,墨绿色A字裙包裹的修长双腿轻动,绕到他身前,神情松散:
“粱大少爷,你家住市中心独栋小别墅,父亲房地产投资专家,买房不是黄金地段那是看都不带看的,你家二三四五六套房全二环内。”
“大晚上的,你十一点钟打电话说自己在荒郊野外的一个什么麦当劳复习,我倒是顺手百度了下,四环以西的一个什么村,周围除了一家七天连锁,第二家快餐店都不大好找。”
“我看你,怕不是需要退烧药,是想直接开房运动一下、物理退烧吧?”
“带退烧药?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带两个套过去?这样,是不是还方便点?”
梁恩泽的脸色,随着秦姒的话越来越沉,最后唇瓣开合,想说点什么。
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谎言被拆穿后的短暂静寂,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弥漫上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
梁恩泽在心里骂娘。
他手烦躁地从兜里摸出手机,然后又什么都没做塞回去,半晌,憋出一句,“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话至一半被秦姒打断,她走到他身前,抬头仰视他:
“就不说你电话里那几声扭捏作态的咳嗽多假,就说你大晚上在外面复习我也是不信的,何况……”
她卖了个关子,待看到他黑沉的脸色,身形靠近:
“何况,你那出主意的猪队友,给你打电话打到我这儿,我一逼问,什么都说了,包括,”她戳上他的胸膛,“你定的蜜月套房。”
随着话音落,几声轻笑出口。
她笑得又娇艳,又气人,就在他咫尺之遥。
说起来,梁恩泽虽然打架闹事、旷课作弊无恶不作,但却是个怂的。
跟秦姒处这么一个月,她没首肯,他还摸到过她手指尖。
特么真是做了一个月吃素的和尚。
因而,心境在此刻又尴尬、又恼怒的气氛下,恶从胆边生。
他心里很清楚,反正不管秦大小姐的哪一任男朋友,那都是注定要从历史舞台上退幕的。
——没人抓得住她的心。
不如,先一亲芳泽也好。
如此想着,梁恩泽便如此做了。
他眯起一双丹凤眼,长臂一伸,将面前娇笑着嚣张的少女禁锢在身前。
秦姒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
毕竟,无论家里的财势、权力,还是自己在学校的哥们,都要压过梁恩泽几分。
他跟她交往的一个月,也甚是乖觉。
如此,一不留神,就被他得了手。
纤细的腰肢被一手掌控住,下一秒,下巴被抬起,他的唇就凑上她耳边。
他笑得恶劣:
“全四十三中谁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就玩的挺开的,又是倒贴、又是表白,估计早什么都跟男人做了,现在还跟我面前装纯情?”
说着,放在她腰后的手就不规矩起来,沿着腰线摩挲。
声音,也低了下去,“我鞍前马后一个月,也是时候,该收点利息了。”
秦姒看他不像开玩笑,下意识挣扎起来。
奈何男女力量悬殊,手腕被制住,然后,握住放到胸前。
她气愤瞪他,挣扎着,却无计可施。
手腕被狠狠地禁锢,她闭闭眼,算了,不就是亲一口么。
千钧一发之际。
二人身侧,响起一声低低沉沉的“借过”,嗓音有点哑,带了初秋的凉,打断争执中二人所有的动作。
秦姒和梁恩泽皆是下意识一怔,梁恩泽率先扭头,不耐烦地瞥向一侧打扰了好事的肇事者。
男生一身普通的校服白衬衫穿的规规矩矩,个子比他高,他需要仰头视线才能对上他的脸。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带了股淡漠,却让人觉得无端高高在上。
不认识。
他在心里啐了声,收回视线,不打算理会这人。
走廊这么宽,虽然两人占了正当中,但他不会从后面过啊。
没事找事啊。
心里如此念着,梁恩泽更觉得此人刻意为之,于是又低着嗓子,随便骂了句。
手臂紧了紧,手下没一点要放开秦姒的意思。
而他箍住腰身的少女,脸上神情,却有些呆愣。
——傅承兮。
秦姒此时心中反反复复地,只剩下这三个字。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重新再见他,这么猝不及防地,过了这么久,以这样的方式。
如此,什么反应都顾不得做了。
她本推拒着梁恩泽桎梏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一张小脸上混合着惊喜、惊讶,以及欲言又止。
半晌,方勉强找回知觉,唇张了张:“傅……”
不远的走廊拐角,楼梯上一连串脚步声响起,由远至近,打断女生未出口的话。
“傅承兮,你特么走这么快,赶着投胎啊,以前上C++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赶过……”
伴着有些恼的低咒,楼道拐角口,又一个男生出现。
同样高高瘦瘦,但他没穿校服,一身休闲打扮,衬衫领口很随意地敞着,露出一截白颈。
看到面前三人,来人脚步略有停顿,而后,俊脸上闪过玩味,——都是老熟人。
秦姒看沈濯言不紧不慢收敛起松散的神色,视线从自己身上滑向一旁的梁恩泽,开口道:“巧啊,梁大少。”
“这么……有情趣?”
他笑得有些坏,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视线再次打量上二人这不远不近的动作,而后才站到傅承兮身旁。
秦姒感觉自己动作都僵硬了,手什么时候攥紧了毛衣袖口都没注意到。
她还兀自沉浸在震惊之中,不错目看着眼前人。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隔着漫长的时光突兀出现在她面前,像是圣诞老人提前送到的礼物。
出乎意料、又令她措手不及。
好歹给她个梳洗打扮伪装起来的机会啊。
秦姒感觉自己曾在他面前努力塑造的形象渐渐裂出缝隙,最后,轰然倒塌。
她低下头揉了下太阳穴。
算了,他是转系又不是转学,这就意味着,他大一就在A大了。
自己那响亮的名头,想没听过都难。
而另一侧的梁恩泽,却是应着沈濯言的话音,表情错愕了两分。
他眼神在方才打断自己好事的“肇事者”脸上来回晃了两把,带着不确定。
面前的男生自己确实不认识,也不知道学校有这号人物。
不过看他样子,跟沈濯言倒是相熟。
这,就不得不让他深思了。
沈濯言其人,身家富贵在圈子里出了名的。据说家里头还有军方的背景,爷爷是抗战时期立过赫赫军功的老首长。
而他混的圈子里,一帮公子哥大小姐也个个非富即贵。
他虽然跟他们玩过几次,但对于他的底细,也没很清楚。
他目光再次游移,落在两步远处面容清冷的傅承兮身上。
他一身寒凉,脸上冷意昭然,这么再细看之下,确实像是不好惹的。
梁恩泽几番思索,终于身形错错,松开了秦姒,两人间让出过道。
意思明显,他退让了。
秦姒被放开,脚踩着高跟鞋向后退了两步,退到墙边,此刻,她才顾上注意到,他目光一丁点,一丁点都没落在自己身上,仿佛不认识一样。
他这是,都没认出来她吗?无人注意处,少女垂落身侧的指尖收紧。
“傅承兮,”秦姒低低地开口,还没喊出声,面前的男生眼睛抬都没有抬,身形堪堪一错,就已经与她擦肩而过。
徒留秦姒手碰上自己肩膀一侧,那里,留着他衣袖擦过的余温。
等到人早走开到几步,沈濯言“哎?”了一声追过去,秦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竟然真的连声招呼都不打,装不认识?
他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胸口里那一丝伤感慢慢地被气急败坏替代,秦姒视线逡巡,在走廊晃了一圈,最后,落上一旁梁恩泽身上。
嗯?敢欺负她。
少女舌尖舔了下后槽牙,而后咬上红唇。
下一秒,高跟鞋抬起落下,伴着楼道里一声惨烈的低吼,秦姒慢慢收回鞋尖。
被坚硬的鞋跟踩上整个脚面,梁恩泽嗷的一声,身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脸上不可置信,“秦姒,你疯了?”
追她之前,兄弟们告诫过他,但他想着,妞再凶,还能要人命?
“操,出血了。”
梁恩泽看着秦姒,又痛,又无奈,只能可怜地弯下腰扳起脚,哀嚎着:
“好歹给你端茶送水了一个月吧,就刚才,就碰到了你一片衣角,至于么?”
“跟你说啊,你现在打电话给我叫救护车还来得及,不然……”
“不然……”
他诺诺地,半晌没“不然”出个所以然来。
看他扳着腿嘶哑咧嘴的样子,活像一只猴子,站在一旁的秦姒心里才舒服了一点。
走廊另一侧,快到门口,沈濯言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嘴边啧了声:不愧是傅承兮啊,不光要de最难的bug,还要泡最火辣的妞儿。
海城秦家,略有耳闻——
矿业巨头,秦家黑白两道都混,小辈里头的,就这么一个女孩,千娇万宠,性格骄纵。
想到方才的一出闹剧,沈濯言扭回头去,轻笑着对上身旁人,“这都不管?”
意思明显:身后就是大小姐和她的不知道男友还是前男友的,以他对傅承兮的了解,不信这他也能看的过去?
沈濯言看向身旁人一如既往的冷漠侧脸,细微处,下颌线条却随着自己的话微微绷紧,他脸上挂上得逞的笑意,出声揶揄:
“承兮,为着人家转系,连刘教授手头大好的项目都二话不说扔了,就为着过来,甩个冷脸?”
“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傲娇。
最后俩字没出口,被他低沉的声音打断:“宋老最近,倒是忙得很。”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似只是咂摸,意味不明。
沈濯言有点摸不着头脑,一瞬间分神,待思绪回笼,就看到他人已走到门边,正推开门。
门开的一瞬,淡漠的下半句话飘出:
“你要真的很闲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替你找点事做。”
沉默半晌。
“操,”被无情甩开的沈濯言对着后门板,咒骂出口,“衣冠禽兽”。
宋老头就宋老头嘛,还学什么别人文质彬彬地叫“宋老”,让他半晌没反应过来。
宋广旻其人,就是他们隔壁项目组的组长。
带的课题死难,手下冤魂无数。
就因为这,长期招不到人干活,手头仅有的几个被骗进坑的,还不死半残。
因此,就虎视眈眈盯上了一墙之隔的他。
开玩笑呢,他跟的老教授讲解细致、项目简单,还能拿奖,他又不傻。
就这样,他把手头项目处理放慢了几个度,生怕一不小心干完活被借调过去。
但,还是在昨天,项目完成了。
这么狠,这人是想一天都不让他休息吗?
沈濯言暗叹:果然美色是第一生产力。
这才转系过来一个月不到,一个记笔记都一丝不苟的好少年,连威胁人这一套,都自学成才运用到炉火纯青了。
啧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 傅承兮:不急,总有一天能在床上找回来:)
晋江网审(邪魅一笑):你确定,自己有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