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全场的人都愣住了, 启元帝也愣住了。
这赏春宴就是变相的相亲宴, 今年的赏春宴更是因为太子和三皇子选妃之事增添了不少谈资,参加宴会的世家贵女们,都是铆足了劲想要在帝后皇子面前展现自己的才情、展现自己的娇柔美貌, 盼着能在东宫或是三皇子房中有一席之地, 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人会换上男装,用弯弓射箭这样男人才做的粗鲁事情,来为帝后献艺。
皇后眼中的失望一掠而过,面上却勉强维持着微笑:“阮儿……倒是特立独行。”
淑妃娘娘诧异地笑了:“这……这不太妥当吧?好好的一个女儿家, 怎么打扮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临玥阁附近的帷帐里,几位夫人和王妃都窃窃私语了起来,有两个年长爱管闲事的立刻阴阳怪气了起来:“是啊, 没见有姑娘家换男装的,这可真是太鲁莽了。”
“萧夫人这是怎么了?难道她是管不了这个女儿了吗?
“哎, 这可真是闹了笑话了。”
……
“陛下,”周荇宜神情自若地道, “我倒是觉得,阮儿这样并无不可,既然没有限定规则,为什么就不能射柳?男子还是女子的衣裳只是个形式,为了射柳方便而已, 只有肤浅的人才会盯着不放吧。”
“大长公主说的对, ”左边的帷帐里, 有人应了一声,“我也觉得并无不妥,萧二姑娘这一身打扮,巾帼不让须眉,倒颇有大长公主当年之风呢。”
萧阮一看,居然是平王那个续弦的王妃、害得周小王爷挨了板子的小继母。
平王妃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许是这句话触动了回忆,启元帝忽然一下感慨了起来:“平王妃说的不错,朕想起姑母当年的模样了,阮儿,你真的能射柳吗?”
“陛下,我在江南的时候觉得好玩,学过一阵。”
“那就射一个给朕瞧瞧。”
“是,陛下。”
萧阮脆生生地应道,转过身来,朝着禾蕙一伸手,禾蕙将一把特制的小牛角弓递了过去。
这是萧阮在江南学习箭术时,周荇宜特地请工匠替萧阮用特殊材质量身定做的,弹性好,适合女子稍弱的臂力。
另一边,云珛把一只葫芦挂在了帷帐旁的一棵柳树上,距离萧阮约莫二三十步远。
萧阮转过身来,神情自若地朝着四周浅浅一笑。
原本有些怦怦乱跳的心口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一霄书院平水斋的那几个学子们,几乎都是勋贵子弟,好几个都在今日的赏春宴上,她这副打扮,想必是一定已经认出她来了,萧尔沅就是萧阮。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后就算再想要绑住萧家和大长公主,也万万不会让这样肆意妄为的萧阮成为太子妃。
唯一不在意料之内的,是那蔺北行和慕呈青。
也不知道他们知道萧尔沅就是萧阮,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慕呈青倒还好,毕竟是读书人,再生气也只不过骂上一句“相鼠有皮”之类的话,怕就怕的是那蔺北行,不会当场就发脾气了吧?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耳边忽然传来了“哐啷”一声,她转头一看,靖安王府的帷帐里,桌子倒了,茶盏碎了一地,蔺北行站在帷帐口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困惑、震惊、怀疑……蔺世子甚至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哐啷”一声,左边也有杯子摔了,听动静,好像是宁国公府那边传过来的。
萧阮的头皮发麻。
可现在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但愿这两位不要计较她这个小女子的欺骗,将这场小骗局大度地揭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摒除杂念——“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去,正好射中了绑着葫芦的柳枝,“扑棱棱”的几声响,一只白鸽飞了出来,鸽子的脚上,两条字幅应声而下。
花枝满皇城,天子共贺春。
云珛将鸽子唤回,字幅上呈启元帝。启元帝龙颜大悦,直接赏了萧阮文房四宝,并夸赞萧阮“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逊大长公主当年,皇后也跟着连声称赞。
最后的才艺三甲是皇后点的,被崔茱儿、陈玉梅和萧珏夺走,三甲之中虽然没有萧阮的名字,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阮深得帝心,才是最后的赢家,唯一可惜的是这太子妃的名号,只怕是要花落旁家了。
接下来的第三局是宫里教坊司的各类表演,场内的气氛轻松愉悦,时不时地有交好的世家来回走动,谈天说地。
萧家的两个女儿,一个夺了飞花令的魁首,一个得了献艺的三甲,不时有交好的各府夫人过来恭贺,萧陈氏却没有半点喜色。
萧亦珩也面带忧色,把萧阮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二妹妹,你这是在想什么?你想要射柳也没什么,为什么偏偏要换了男装?平水斋里这么多见过你男装的同窗,这人多嘴杂万一说漏了嘴,连累了你的名声,你叫我日后怎么向父亲母亲交代?”
“是我自己要去书院的,和大哥你没有干系,”萧阮安慰道,“父亲母亲要是问起来,我会从实说的。”
“我不是怕担干系,”萧亦珩正色道,“我这是在担心你日后的亲事,若是被责打一顿能换来流言蜚语的消失,我宁愿被责打一百遍。”
萧阮心中感动,小声道:“大哥,你别担心,姻缘天注定,若是我未来的夫君是真心疼我的,必定不会在意这种无聊的流言蜚语,就好比大哥你,会因为流言蜚语而不喜欢我这个妹妹吗?”
萧亦珩呆了呆,哭笑不得:“你可真是能胡搅蛮缠的诡辩,我和你是血缘至亲,能和别人一样吗?”
“那就更不用发愁了,有大哥你这样疼我,有没有夫君也不重要。”萧阮俏皮地一笑,“只盼着以后大哥娶了嫂嫂,不要嫌弃我就好了。”
萧亦珩叹了一口气。
他这才算明白过来,这个妹妹虽然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心里头的主意却比谁都大,今天这事,显而易见,萧阮是早就策划好的,只怕从她提出去书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算计好了今天的这一出。
瞧了一眼临玥阁,他隐隐有些明白了萧阮的目的。也好,后宫虽然尊贵荣耀,但一不留神也会有血光之灾,远离东宫,并不一定是件坏事。日后只要他能和祖父一样支撑起萧家的门楣不倒,便能为萧阮做一辈子的后盾,还怕萧阮没有好的夫家吗?
“你呀,算我败给你了。”他瞪了萧阮一眼,“等会父亲母亲那里,你只管把事情推到我头上,就说我撺掇你射柳的,明白吗?”
萧阮心里一暖:“多谢大哥。”
兄妹俩正说着,前面一阵笑声传来,宁国公世子夫人慕王氏进来了。
慕王氏一进来就四下张望:“萧夫人,你家二姑娘呢?可得让我仔细瞧瞧,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这么多年了,京城里可没出过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上次在龙潜寺里可真是看不出来,这么一个娇弱的姑娘家,居然拿箭射柳……”
这话说的,好像是过来看猴戏似的。
萧阮这厉害的名声一传出去,只怕以后说亲的要门可罗雀了。
萧陈氏本来就和这位世子夫人并不投缘,听了这番话脸色更差了,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世子夫人见笑了,我方才只顾着家里的琐事,倒也没留意,贵府的姑娘这么多,哪一位得了簪花啊?”
慕王氏膝下姑娘六七个,只可惜,都是扶不上墙的阿斗,没有一个出挑的。
这下轮到慕王氏的脸色不好看了。
“簪不簪花的,那都是姑娘家闹着玩的,”她也挤出了一丝笑容,“还是日后的春闱最要紧,萧夫人你说呢?”
“谁说不是呢?”萧陈氏笑着附和了一句。
两个人总算有了共同语言,都心有戚戚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慕呈青趁机从慕王氏身后走了出来,目光炯炯地看向萧阮:“萧师妹,你诳得我好苦!”
萧亦珩大惊失色。
慕呈青要是当众说出萧尔沅的事情,慕王氏这个爱嚼舌头的妇人再去一传那就糟了,原本一分的过失也要被传成十分了。
他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呈青兄,你来得正好,我二妹刚才念的那首一门双花令,还要请你再来指教一下。”
慕呈青被他的亲热弄得昏头转向,自从两个人相识以来,萧亦珩一直冷嘲热讽,从来没有这样和颜悦色过,他也不自觉地收敛了自己的傲气,客客气气地道:“哪里哪里,亦珩兄客气了,令妹的这一手飞花令着实让人惊艳,指教不敢,不如一起切磋一下。”
“好好好,这边来。”萧亦珩硬着头皮把人往帷帐后面拉。
“萧师妹,快来。”慕呈青一边被拽着,一边不忘叫上萧阮。
三人出了帷帐,在一棵老槐树下站定了,萧阮率先向慕呈青福了一福,盈盈一笑:“慕师兄,以前欺瞒了你,情非得已,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春日的暖阳从树叶的缝隙中透了进来,光点跳跃在她的发梢,那双漂亮的墨瞳中盛满了盈盈的笑意,嘴角的弧度弯弯,唇瓣娇嫩得仿佛春花一般能掐出水来……
前两次见面,慕呈青都没怎么在意过萧阮的容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清了这位萧师妹是长得什么模样的。
胸口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他呆了一呆,几乎不敢直视萧阮的眼睛,平生头一次结巴了起来:“没……没事……是我自己……笨,早该想到的,尔沅不就是阮字拆分而来?”
“我的这点小把戏,瞒不过师兄的眼睛。”萧阮笑着道。
萧亦珩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有点尴尬地道:“这件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慕呈青从善如流:“不提便不提,我们几个相识的心里明白就好了。”他的声音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那位靖安王世子可太好笑了,吹嘘说你又和她见了几面,成了他的小兄弟,还说你很听他的话,我倒是想把他叫过来问一问,他那个乖巧的小兄弟在哪里?什么听戏逗鸟,不就是在他的梦里吗?”
“砰”的一声,几个人齐齐往声音来处一看,顿时愣住了。
蔺北行站在几步开外,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身旁是一株被他一脚踹倒在地的小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