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蔺北行捉着萧阮,在房里身体力行地接受了王妃的教化, 并且用十分了不得的水磨工夫“威逼”着王妃拟出了一个周全的法子, 日后必定要先把他放在首位, 才可去琢磨其他人、其他事。
两人耳鬓厮磨时,萧阮怎么也不是蔺北行的对手,情到浓处,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承了什么,在蔺北行一声又一声缠绵悱恻的“轻轻”中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翌日,萧阮和老王妃一起商量了开建学堂的事情, 老王妃很赞同。
很早以前, 西南十六洞和汉人的冲突频发,老王妃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也和蔺北行的父母商议过, 但之后突发战事, 意外迭生, 这件事情就彻底被耽搁了。现在西南各地太平,若是能把这学堂建起来,让西南十六洞和汉人们都融为一体,的确是件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只是,这件事情如果由王府来办的话, 只怕开销不少,”老王妃沉吟着道, “日后府里的吃穿用度就要紧着点了。”
“祖母不用担心, ”萧阮安慰道, “我的嫁妆也有一些,可以取出来备用。”
“那怎么行?”老王妃连连摇头,正色道,“这要是传出去,我们靖安王府的脸面往哪里搁?我和你姨奶奶房里的用度先减一半就是,只要接下来西南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日子慢慢地都会富裕起来,到时候王府的岁贡多了,就能撑过去了。”
有了老王妃的支持,萧阮心定了很多,至于开销的事情,老王妃这里开了头,底下就好办多了,萧阮也以身作则,把吃穿用度都省了一省,挪腾出了不少的银两。
选址、请先生、备学具……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了起来。西南人好武轻文,尤其是经过这些年战事的洗礼,更是对文弱书生颇为轻视,王府开学堂这一消息出来了之后,西南权贵都褒贬不一,看笑话的有、说风凉话的有,敬佩的也有。
第一批学堂在南昭郡设立了三处,分别在城南、城北和城郊,学堂中的学生以十岁前的孩童为主,汉人和土著各占一半,男女皆可。消息一传出,本地一些原本郁郁不得志的文人们都纷纷前来应聘先生的位置,萧阮选了几个秀才,也从外地请来了几个学识渊博的先生,前者负责基本的教学,后者负责开拓学生的眼界。
阿卓知道萧阮从她这里得了灵感要办学堂,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在部落里宣传了起来,替学堂引来了第一批西南十六洞的学童。她的住处里城南较近,索性便去城南的学堂帮忙照看几个诺罗部的孩童,倒是成了萧阮的得力帮手。
商易仁得知此事后,喜出望外。他本就是个文官,也是三甲出身,这些年一直呆在西南做个毫无实权的刺史,上有靖安王府,下有西南十六洞的各家洞主,西戎王入侵时差点以身殉国,蔺北行平叛时更是彻底把他忽视,从来不听他的意见,这日子过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现在王妃倡导百姓学文,学习大乾的文化礼仪,正是他的长处,也正中他的下怀。
只可惜,郡府也没银子,只能出人,他便派了几个文官过来,闲暇时轮流成了客座西席,百姓们对当官的总是敬畏有加,他们一来,立刻为这些学堂镀了一层金,想要来读书的孩童就更多了。
到了十月的时候,三个学堂都上了正轨,第一批学员都满了,从窗口往里看去,学堂中各族混杂,书声琅琅,孩童之间天真的笑容令人动容。
萧阮站在窗口看着,身上的疲乏不禁一扫而空。
“王妃!”
走廊外有人叫道。
萧阮一看,是商易仁。今日他正好在附近巡视,顺便过来看看学堂,刚好碰上了。
“商大人。”萧阮笑着迎了上去,“有劳你了。”
“惭愧惭愧,”商易仁连连摇头,“我在西南这么久,却没有做出过一件像模像样的实事,王妃却立竿见影,短短半年就办了学堂造福百姓,真是女中英杰。”
“商大人谬赞了,”萧阮连忙道,“你身为刺史,自然考虑的都是要事、大事,我只是做些小事罢了,若是侥幸能扶助王爷和大人一二,也算是功德一件。”
商易仁看着她,眼神复杂:“王妃如此聪慧,怪不得会得天子之宠,”他的声音顿了顿,谨慎地左右观看了一番,便示意萧阮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王妃此时说话方便吧?有没有王爷的手下跟着?”
萧阮愕然:“为什么会有王爷的手下跟着?”
商易仁松了一口气:“王妃此计甚妙,一石二鸟,这学堂既能造福百姓,又方便和我互通消息,我派来的两位官员都是我的心腹,王妃若是有什么消息,告知他们就好,我若是有事,也会让内子过来和王妃联络。”
萧阮又惊又怒:“商大人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我和王爷彼此信任,从无隐瞒,你在公事上若是对王爷有何不满,也应该和王爷当面说清,就算弹劾也应该光明正大,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地探听王府的消息?”
这下轮到商易仁愣住了:“你……你难道不是……王妃,你是陛下亲赐的靖安王妃、是萧太傅的孙女,难道你不知道他们对西南的态度吗……我还当你下嫁西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陛下和太傅安插在靖安王身旁的一把利刃,对你敬佩得很……没想到……你……你若是被靖安王所诱,迷失了本心,视陛下和大乾于无物,那必定是要被天下人所唾弃的!”
商易仁越说越生气,最后几乎疾言厉色了起来。
萧阮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商大人,我觉得你太迂腐了。水能覆舟,亦能载舟,西南若是治理得好,便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宝剑,你为何要把西南和陛下对立起来?现在的西南,在王爷治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西南子民,不仅是王爷的子民,更是陛下的子民,我是王爷的妻子,更是陛下的臣妇,何来被人唾弃一说?”
“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不和你辩论,”商易仁气恼地道,“总而言之,你好自为之,莫要让陛下和萧太傅寒心!”
站在原地,看着商易仁气冲冲的背影,萧阮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
这几个月来,她和蔺北行朝夕相处、情深意浓,几乎忘了西南和朝廷之间这由来已久的互相猜忌。没想到,今天商易仁的话,给了她当头一棒。
朝廷派驻下来的官员,在西南没有实权,好些人可能都抱着和商易仁一样的心思,等着揪蔺北行的小辫子,也说不定暗中搜罗着莫须有的罪名,在呈给启元帝的奏折中挑唆;而蔺北行辖下的西南诸将,也说不定对她这个王妃暗自警惕,贺平宁就是其中最为典型、也不遮遮掩掩的一位。
她每次出王府,真的是像她自以为一样的自由吗?身旁没有人在跟踪她的一言一行吗?
她办学堂,秉承着汉化土著边民的心思,盼着西南长治久安,蔺北行心里真的信吗?还是也和商易仁一样,觉得她是想往外传递消息呢?
一时之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萧阮的胸口好像被千斤巨石压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回到家里,这胸闷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厉害,连带着头也疼了起来,好不容易撑着用了午膳,萧阮回去躺下睡了个午觉。
原本想着睡一觉精神会好些,只是这一躺便再也起不来了。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好像被扔进了火坑浑身发烫,一会儿好像掉进了冰窟瑟瑟发抖,陷入了昏睡之中。
耳朵旁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忽高忽低、忽男忽女。
萧阮猛地睁开了眼,蔺北行焦灼的脸庞映入了眼帘。
“蔺大哥……”她喃喃地叫了一声,喉咙好像火烧了似的。
蔺北行定定地看着她,猝然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地贴在了脸庞上:“你……你这是要把我吓死吗?”
“让让,让让,”段琪安沉着一张脸过来了,“你还没被吓死,我先被打死了,王爷,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风寒罢了,你这样惊慌失措的,还有半点王爷的样子吗?”
蔺北行充耳不闻,只是固执地坐在床边,握着萧阮的手不肯放。
段琪安没办法,只好挤到了他们俩的中间,开始施针。那明晃晃的银针又长又细,一根根地扎在了萧阮的手臂和头顶。说也奇怪,蔺北行自己刮骨疗伤都面不改色,可看着这些银针扎在萧阮身上,却是心惊肉跳,忍不住叫了一声:“轻些!”
段琪安翻了个白眼,挖苦道:“那要不然王爷你自己来?”
萧阮咳嗽了起来,声音仿佛破锣似的:“王爷,我……渴。”
蔺北行立刻忘了银针,忙不迭地道:“我去拿水,你别说话了。”
段琪安手起针落,终于在蔺北行回来之前把银针都扎完了,禾蕙要上前喂水,蔺北行没让,自己小心翼翼地扶起萧阮的脖子,将杯子里的水一点一点地喂进了萧阮的嘴里。
“王妃,你这一场病来势汹汹,”段琪安正色道,“可能是这里的秋冬和京城不同,你终于还是水土不服了一回,加之这一阵子你太过劳累,忧思过重,便病倒了。这些日子,府里府外的事情都交给专人负责,你不可再劳神,好好卧床休息,我也趁此机会替你调理一下身体。”
萧阮点了点头:“有劳段大夫了。”
“王爷,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段琪安终于仁慈了一回,安慰起脸色泛白的蔺北行来,“不出三日,王妃必定又会活蹦乱跳了,要不然你砸了我这神医的牌子,如何?”
蔺北行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好了,我知道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段琪安把留的针拔了,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走了。禾蕙她们喂了药,又替萧阮擦了一把身上的汗,也都退了出去。
蔺北行重新在床上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萧阮。
萧阮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
蔺北行俯下身来,在她干燥的唇上亲了一下。
“别愁眉苦脸的了,”萧阮喉咙疼,努力发出了气音,“很快就好了……”
蔺北行充耳不闻,咬了咬牙,挤出几个字来:“商易仁这老家伙,和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