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情非情谁明衷肠
四、情非情谁明衷肠意非意哪晓真心 安含玉轻功在云若飞之上,跑了一段山路,见云若飞远远落在后面疾追,大声呼喊自己,心中不忍,遂停了脚步。云若飞追了上来,见安含玉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心中稍定。云若飞陪笑道:“师妹,我已经打发小六子自己回去了,那门亲事也退掉,我陪师妹练武。”安含玉还是不高兴,噘着嘴道:“你爱回家回家,爱练武练武,与我有什么干系?”云若飞嘴笨,接不上话来。 这时,一个村妇提着食盒走了下来。在乡村,农忙时,村妇上山给家里男人们送饭,等男人们吃完了,收拾碗筷再提下来。村妇裹着小脚,走起路微微摇摆,却也稳当。山路狭窄,云若飞跳上大石头,让在一边。在清朝,男服女不服,有些汉人为了怀念前明,有意使自己的女儿从小缠足。九莲山多为反清义士,是以乡村之中,缠足风气极盛。 村妇路过大石头,抬头瞧了一眼两人。不料一脚迈空,惊叫一声,向前扑去。安含玉反应极快,手一按石头,飘了下来,扶住村妇。村妇惊惶稍定,道谢离去。云若飞对安含玉递了个眼色,手一指那妇人的小脚,意思是村妇脚小,走山路不稳当,容易摔倒。安含玉大为恼怒。原来,安含玉自幼习武,不缠足,以为云若飞取笑自己大脚,当下瑶鼻一哼,一个虎扑向云若飞攻去。 这原是两人玩熟的招术,但是现在站在山路边,云若飞担心安含玉跌落山坡,一把捉住安含玉的一双小手,道:“师妹,此处危险,不宜练武。”云若飞真笨,还以为师妹忽然来了兴趣,和自己练武玩呢。 安含玉瞧见山上有三个和尚走下来,计上心来,对云若飞笑道:“师哥,你知道吗,最近爷爷教了我一着反击歹人后面偷袭的招数,我教给你如何?”云若飞好武,不疑有它,连声道好。安含玉微微一笑,道:“这招是这样,你从后面来,这样抱住我,然后我出招打你。”云若飞只当是平时练武,依言从后面虚虚地抱住安含玉。安含玉顺势倒在云若飞怀里,两手紧紧捉住云若飞的手腕,大声喊:“救命啊,救命啊。”云若飞有些犯晕,正在想“这是什么招式,我能用吗?” 三个和尚飞奔下来,为首的大喊:“蟊贼,还不住手!”云若飞警觉有异,连忙欲缩回双手,但是手腕被安含玉捉住,急切中缩不回来。为首和尚大喝一声,跃步上前,一招“黑虎掏心”攻向云若飞的后背心。云若飞双手动不得,身子微微一沉,将内力凝聚在左肩,硬生生接了这拳。有道是,欲学打人得先学挨打。经过两年的锤炼,云若飞已经练得身子软如绵,肌肉硬似铁,软硬随心。那和尚拳头象打在石头上,拳骨疼痛欲裂,啊的一声,后退一步。另两个和尚从两侧攻了上来,拳头打在云若飞的软肋上。按理说,人身体两胁是脆弱部位,但是被云若飞真气护住,好似打在绵花上。云若飞嘿的一声,内力一张,两个和尚就飞了出去。好在两个和尚武德不错,未用全力,所以反震力道亦不强,摔了个灰头灰脸。 安含玉见云若飞挨打,大是心疼,摔开云若飞的胳膊,转过身来,大声道:“我和师哥过招,你们三个和尚瞎掺和干什么?”为首的认出两人,一脸苦笑,道:“原来是云师弟和安师姐,贫僧还以为遇上歹人呢。”安含玉脆声道:“是云师哥和安师妹!师哥年龄大,叫师哥!我年龄小,叫师妹!”安含玉不懂,武林中论资排辈,与年龄无关,只决定于拜师先后和师傅的辈份。安含玉的爷爷,入寺虽晚,却得老方丈认作师弟,所以在少林寺中辈份甚高,比大照禅师还长出一辈。 跌倒和尚爬了起来,一个道:“安师……妹,刚才你明明喊救命的。” 安含玉道:“你懂什么,爷爷教我,使用此招必须先喊救命,让对方得意忘形,掉以轻心,我再趁其不备出招反擒于他。谁叫你们没弄清楚就出手的。” 三个和尚无语。云若飞明白是安含玉在恶作剧,遂道:“三位师兄,我和师妹闹着玩呢,请别在意。”三个和尚知道安含玉性子,领头和尚双掌合十道:“是我们弄错了,打扰师哥师妹练武。阿弥陀佛。”安含玉见三个和尚向自己陪罪,心里乐开花,捂着小嘴直笑,所有烦恼一扫而光。 三个和尚离去。云若飞有些生气,背过身去,不理安含玉。安含玉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于是走近,轻声道:“师哥,真有这个武功,爷爷特意教给我的,我教给师哥,好不好?”云若飞听安含玉声音娇软美脆,心中怦然跳动,想多听听,故意不理。安含玉说了几次,见云若飞不肯原谅自己,遂生气道:“你不理我,我走了。”说完,就向山上跑。云若飞不意安含玉说走就走,忙叫着“师妹”追了上去。 这次,安含玉没有施展轻功。云若飞追近,安含玉一停步,喝道:“师妹,看好了。”一个虎跃,双手向前一揽,将安含玉紧紧抱住。安含玉不客气,左手拿住云若飞手腕,右臂向外向后画圆从下面圈住云若飞右胳膊,微微使劲捏了一下。此招果然高明,是真正的擒拿招数,安含玉一吐力就可以扭断云若飞的肘关节。云若飞识得厉害,不得已松开手臂,耸肩避过这一杀着。可巧,云若飞一松开双臂,安含玉身子前倾,云若飞的双手贴着安含玉胸衣掠过,不禁一愣。男女练武打斗,女人有些部位是要避开的,此乃武德。安含玉以前对云若飞一直没有男女分别之心,此时忽然有些害羞,下一式后踢云若飞的小肚子便使不出来了。云若飞傻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所幸山道无人。 安含玉定了定神,道:“师哥,刚才我练得不对,我们再练一次吧。这次我把要领告诉你。”云若飞清醒过来,老老实实、小心翼翼与安含玉练习此招,两遍下来,掌握了这招擒拿手的要领。安含玉笑道:“师哥,这招擒拿手名‘背水一战’,一招两式,先制敌右手肘关节,再踢敌小肚子。”云若飞暗想:“哪里是踢小肚子,分明是踢敌人的会阴穴,必杀之技。不过,这话却不能告诉你。” 两人回到寺院菜园。云若飞见厨房水缸水少,便挑担去园外小溪处担水。安含玉独自去屋内找爷爷,疯僧刚午睡醒来。安含玉把镇上遇到小六子的事说了,道:“爷爷,师哥练成武功,就要回家成亲去,你叫师哥永远练不成武功,好不好?”疯僧咪着眼睛,道:“傻丫头,你师哥不成亲,他云家不是绝后了吗?”安含玉拉着疯僧的手直摇,道:“师哥不会绝后的,将来我嫁给师哥做老婆,给师哥生好多好多孩子。”疯僧盯着安含玉一会,道:“丫头,你和云小子倒是般配。只是……”疯僧忽然住嘴不说话了。 “只是什么?”安含玉有些着急,问。 “只是你师哥的爹娘未必愿意让你进云家门。”疯僧慢条斯理的说。 “那是为什么?”安含玉急了,追问。 “镇江云家是大户,云小子是独苗,他爹娘挑选儿媳妇要求一定高。丫头,就你这野性子,怎么进得了大户人家的门?” “那我就绑住师哥,一辈子不让师哥下山。”安含玉咬牙道。 “哎……”疯僧叹口气,道,“丫头,你真要这样做,云小子尽不了人子孝道,就会伤心而死。看来,爷爷宠坏你了,从小到大,没教你做人的道理,更没给你讲什么武德。也怪爷爷,总觉得丫头小,长不大。这不,马上就要过十二了,是得给你找个婆家,管管你。” 安含玉道:“我才不要人管呢。爷爷,你说,怎样才能进了大户人家的门?”疯僧道:“大户人家最讲礼数,你性子太野,不成的。”安含玉低头思索一会,抬头笑道:“爷爷,从现在起,我就讲礼数。爷爷教我。”疯僧一听,笑出声来,道:“丫头,大户人家的老婆还会琴棋书画,还有一手好女红,你行吗?”安含玉杏眼一瞪,脆声道:“爷爷,只要能进师哥家门,再难,孙女都愿意学习。” 这下疯僧犯愁了,抓抓脑袋,想了想,道:“丫头,你想进云家的门,这个倒不难,只是委屈了你。”安含玉心中一喜,忙问:“孙儿就知道爷爷有办法。”疯僧道:“江阴范家小姐做正房,你做二房。只要云小子喜欢你,你将来生了儿子,也不会委屈。” 安含玉问:“爷爷,正房和二房有什么区别?” 疯僧道:“在过去,大户人家只能有一个妻子,是父母之言,三媒六证,大红花桥迎进门的,还要拜天地父母。丈夫主外,妻子主内。丈夫的其余小老婆都叫妾。满清建立以后,受满人习俗影响,大户人家的男人可以有三个妻子,叫‘三妻四妾’。相比以前,把老婆划分的更细一些,分为正房夫人、二房夫人和三房夫人,一个比一个地位小。再小,就是姨娘、小妾、通房丫头之类的。正房夫人就是家里的皇后,是丈夫明媒正娶迎进门的;二房夫人和三房夫人就随便些,只要丈夫想娶,正房不反对就行了。丫头,江阴范家诗书继世,和镇江云家门当户对,你是比不了的。所以,你真想和云小子在一起,只能委屈自己做二房了。” 安含玉眼泪在眼圈打转,问道:“爷爷,为何男人可以多娶,师哥……师哥将来也要……”疯僧呵呵笑道:“丫头,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也说不清。爷爷当年也娶了两个,大的是父母做主,小的是爷爷自己娶的。其实,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多娶,平民百姓只能娶一个妻子,年过五十没儿子才能纳妾。大户人家、还有当大官的才会多娶。”安含玉一抹眼泪,道:“那只准师哥娶我和范家小姐,不能再多娶了。”疯僧咪着眼睛,道:“丫头,你若是生了儿子,云小子有了香火,就不会再娶第三个老婆了。”安含玉忙问:“这么说,如果范家小姐生了儿子,师哥岂不是不能再娶我了?” 疯僧叹息一声,道:“如果范家小姐生了儿子,又坚决反对,你是进不了云家的。”安含玉眼珠一转,忽然笑道:“爷爷,孙儿有办法了。趁大房没生儿子,我先当二房,然后寻个机会悄悄把大房杀了,我就是大房了!”疯僧险些晕倒,急道:“万万不可,罪过罪过!丫头,你要是这么做,你师哥肯定不能要你了。”安含玉一呆,问:“那怎么办?”疯僧道:“女子唯德,妒忌是七出之一,你不可有妒忌之心。有句话叫‘母凭子贵,子贵母荣’,你明白吗?”安含玉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我要先生个儿子!这样我就母凭子贵,子贵母荣了!” 疯僧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我真得好好教你才行,省得你没事就想着杀人,造大恶业。”安含玉道:“好。从现在开始,我就学习琴棋书画,礼仪女红,先做师哥的二房。”疯僧微微颔首,道:“这就对了。如果大房生了儿子,你也生了儿子,你的儿子比大房的儿子有出息,你也能母凭子贵,子贵母荣。”安含玉喜道:“好,就这样定了。我现在去找师哥学写字去。” 云若飞将水缸装满水,回到屋中,见安含玉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书,微微一怔。安含玉抬起头来,笑道:“师哥,从现在起,我要学《四书五经》,还有琴棋书画,师哥你要教我。”云若飞一头雾水,问道:“师妹,怎么突然要学这些,象换了个人似的。”安含玉一本正经的说:“师哥,我就是要换个人。爷爷说我长大了,得显得有教养,要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云若飞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茫然道:“师妹这样挺好的,我很喜欢。”安含玉心中一喜,笑靥如花,问:“师哥是说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云若飞点点头,道:“师妹天真率性,师哥一直当师妹是小妹妹,长不大呢。”安含玉秀眉一蹙,道:“连你也说我长不大!不行,我一定要长大。特别是要师哥的父母说我长大了,比大家闺秀还长得大!” 安含玉突然变化,云若飞一点不懂,傻傻愣愣站着。安含玉扑哧一笑,道:“师哥,快来教我写字。”云若飞道:“《四书五经》和书法,我都可以教你,但是琴棋画我就不行了。”安含玉道:“师哥先教我书法,等我学会了,再去找陈伯伯学弹琴,找林伯伯学下棋,找刘伯伯学画画。”云若飞道:“好。陈伯伯、林伯伯和刘伯伯,都是博学鸿儒,会教好你的。” 就这样,安含玉每天都跟云若飞学书法。学书法讲究心静,安含玉练武能做到心静,学书法可就差远了,毛笔握在手里,有劲也使不出,怪别扭的。其实是安含玉没有掌握书写用力的方法。云若飞自己的字写得还行,就是讲不清其中的方法,只告诉安含玉临摹就可以了。所以,安含玉一味依葫芦画瓢,不得要领。安含玉学了七天,每天半个时辰左右,依然练不好楷书的笔划结构,写出的字歪歪扭扭。这日清晨,祖孙三人吃完早餐,云若飞洗完碗筷回来,见桌子上有一字条,上面写道:“帅哥,我陪爷爷去后山采药了。”云若飞哑然失笑。原来,安含玉把师哥写成了帅哥,不自觉地暗想:“其实我也蛮帅的嘛,师妹也没写错啦。”(繁体字:帥,師) 山中无岁月,转眼又一年。安含玉为了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付出了艰苦的努力,在众多博学鸿儒的教导之下,性子收敛了许多,除了《四书五经》,棋琴书画花鸟茶都略知一二。疯僧见孙女不象以前任性,识得礼仪,心中甚是宽慰。众人皆看出安含玉为何而改变,只有云若飞还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