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天风吹得梅香远
第八十一回天风吹得梅香远尽润春色满人间 四月十一日晚,范昭回到范府。十二日中午,范昭乘坐范家快运商船,去往嘉兴迎亲。快运商船装饰一新,船头船尾高高挂着红灯笼,舱内舱外各式花灯应有尽有。彩船富丽豪华,引来众人艳羡不已。从江阴到嘉兴,迎亲彩船走运河约三百余里水路,两日可达。当晚,迎亲彩船抵达无锡,停泊码头稍事休息。范家在长江水道及京杭大运河主要码头设有驿馆,招待客商,转运货物。彩船靠岸后,船娘蔚慧去驿站采购新鲜食材,张罗一船人的饭菜。 范昭靠在窗前,望着岸上万家灯火,思潮起伏。红儿侍坐一边,给范昭冲泡太湖碧螺春,茶水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肺。红儿道:“少爷,快到吴江了。婢子记得月姐姐曾经在吴江居住,少爷是在想月姐姐吗?” 云梦月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范昭面前。云梦月向范昭道一万福,笑道:“小女子云梦月,仙居县人氏,七年前随父母迁居吴江,两年前不幸父母染病亡故。今年七月,太湖水涨,淹了小女子的房屋。月前去常州投亲,不遇,只得折返仙居故乡。流落到此,盘缠用尽,走投无路之际,蒙孝廉公收留府中。小女子存够了路费,还是要回家爹母守墓的。范少爷大恩不敢言谢,但愿天佑善人。” 范昭黯然道:“不是。”红儿眼珠一转,轻声道:“莫非,少爷在想颜小姐?”范昭叹息一声,道:“如果新娘是诗儿,该多好啊。”红儿笑道:“乾隆爷已经将颜小姐赐亲少爷,少爷想疼颜小姐,将来多的是时间。”范昭涩然一笑,道:“也只好如此了。” 忽听岸上有人喊道:“算卦算卦,看相测字,占卜神断,不准不收钱。”红儿笑道:“少爷,你看岸上那个算命先生,算不准不收钱。事后不准了,上哪找他要回算命的钱?”范昭瞧了一眼,见那先生年约五旬,面容清瘦略带沧桑,相貌端正,不似普通江湖人,遂道:“那先生只怕有点真本事。红儿,你叫阿四(船上杂工)将算命先生请上船来。” 算命先生上船来,范昭揖礼,道:“先生神算,不准不收钱,小生还是头一回听说。”那先生笑道:“客官,山人算卦不收钱,算准了才来收钱。”红儿笑道:“你这先生有趣,倘若隔了十年八年,你算准了,也来收钱?”那先生道:“是。镇江云若飞回家光宗耀祖,山人给云将军算了一卦,第二天就应验了,云将军送山人一块美玉。”那先生从衣袋里掏出美玉晃了晃。 范昭不认得美玉,但是云野杀了吴维安一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范昭早听说了。范昭见算命先生提及云若飞,不知算命先生是有意还是无意,眼见算命先生有些仙风道骨,更生敬意,问道:“敢问先生如何称呼?”先生道:“山人白华,人称白先生。”范昭不知白华,一时难定白华身份。白华笑道:“孝廉公眉宇间有一团清气,此乃富贵之相。如今孝廉公大喜,却忧思重重,似为不智。”范昭闻言,暗忖:“此先生能知我眉宇间有一团清气,定非寻常江湖人。”遂小声问道:“先生能知我的心思?”白华道:“孝廉公有心事,观脸色即知。如果白某猜测不错,孝廉公乃为姻缘之事发愁。”范昭心头一跳,道:“盼先生为小生解忧。” 白华摸出三个崭新的乾隆通宝,递给范昭,要范昭起卦。范昭看着手里的铜钱,想起在二十一世纪,人们起卦也用乾隆通宝,但是在二十一世纪那相当于古钱,而现在是大清,乾隆通宝属于流通货币,这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呢?于是问道:“先生,起卦不用古钱吗?”白华道:“起卦心诚则灵,不过要是公子介意的话,我这里还有洪武通宝,用这个罢。”随即摸出三枚洪武通宝递给范昭。范昭接过三枚古钱,心想果然专业!于是收敛心神,诚心起卦,得蛊之损卦。 白华取过纸笔写写画画一番。范昭道:“白先生,你听我说……”话音未落,听白华道:“范公子不要说,先听我说。我要是说得不对,分文不取。”范昭一愣,心道这老先生很有底气啊!竟然有套话的机会都不稀罕。但见白华略一沉吟道:“范公子问姻缘,此卦官鬼持世,而临玄武,公子心情不佳,神思散乱,有忧愁而强颜欢笑。初爻妻财丑土日建入爻而发动化巳火,十分旺盛,这是你将娶之女子,但是还有一位女子,四爻妻财戌土与世爻接近,而临青龙,这位女子貌美且是公子中意之人,这是二女争夫之象,公子烦恼应因此而来,请问,老朽说中否?” 范昭大吃一惊,道:“先生说中了,小生所虑正是如此。”白华,笑道:“公子还想问什么?”范昭道:“我这婚姻可得美满?”白华连连点头,道:“美满,美满。二爻父母亥水临白虎,是公子令尊下的提亲文书,恕我直言,令尊非常急于促成此桩婚事,而月建巳火与酉金、丑土三合,唯一的阻碍应爻寅木处于虚位,阻碍无力,世爻、才爻都旺盛得很,且相生相合,婚姻美满,而且,你的正妻有旺夫之象。” 范昭暗道:“张朝仪喜欢自己不假,自己一遇到张朝仪就输了赌棋做书童,怎么能说她旺夫呢?”(范昭糊涂,那时还没有嫁你呢)白华瞧出范昭有疑惑,道:“自古姻缘天成,张氏是你命中正妻,山人劝你顺天而行,福泽连连哪。”范昭道:“愿闻其详。”白华道:“依卦象断,初爻丑土临腾蛇,腾蛇主纠缠,是天定之象。”范昭微微一呆,问:“先生真算得准?”白华笑道:“古人问占,兆起微末,起卦之人心与天合,天地鬼神具为所用,故此能算得准。”范昭口中喃喃地重复道:“天地鬼神……”白华道:“天地鬼神,我等当敬畏之。” 范昭听罢,如梦初醒,起身对白华就是一揖,道:“多谢先生指点,红儿,取二十两纹银送与先生。”红儿取来二十两纹银,嘻嘻笑道:“婢子也希望先生算得准。”白华称谢收下。范昭问道:“先生说张氏是我命中正妻,想必我与张氏结有善缘,先生可以推算出来吗?”白华问了范昭生辰八字,掐指一算,一脸惊疑,连声道:“奇,当真是奇!”范昭问:“何奇之有?”白华苦苦一笑,道:“山人只能前算五百年。五百年内,山人算不出你俩的人间之事;貌似这五百年内,你俩不曾转生人世。” 范昭心道:“这样就对了,我本天上百花谷仙人下凡。如此说来,朝仪很可能是百花谷里的仙女,所以白先生算不出来。嗯,这位白先生还真有本事。”白华掏出一个药葫芦,倒出一粒暗红药丸,道:“此名浮梦丸,公子若是用清水服下,或可于梦中一探前世究竟。” 范昭接过药丸。白华告辞,走下船头,朗声歌道:“人生如梦,一时多少豪杰。荒冢野草,难寻帝王将相。”红儿轻声问:“少爷,要吃这粒浮梦丸吗?”范昭有些兴奋,道:“吃!晚上睡觉前吃!” 子夜,彩船缓缓前行,明亮的月亮挂在中天,微微藏着一弯脸儿。大地寂静,范昭鼾然入梦。 黄河壶口以下不远,便是晋陕峡谷的最后通道——龙门。传说龙门是大禹用神斧劈开的,所以又名禹门口。它的左岸是龙门山,右岸是梁山,两山伸崖相抱,像两扇巨门把河谷夹住,奔腾的黄河水被紧紧地钳制在人称八十步宽的狭道里。一遇洪水季节,巨浪撞击悬崖峭壁,汹涌的波涛与岩石厮打,激起层层浪花。巨浪咆哮着冲向对岸,对岸的峭壁又把波浪扔回,这样叠浪滚地来回三次,被称为“龙门三激浪”。 《水经注》记载:“龙门,禹所凿,广八十步,岩际镌迹尚存。”《释水》也云:“龙门地势险,河率破山以行,禹功于此最难。” 夏日午时,一个中年汉子稳稳坐在龙门山巅,感受着脚下山峦“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的震撼。中年汉子右边放着一把青铜斧,与古铜色的体肤融为一色。“伊祁子,伊祁子。”山下传来一个女子的呼喊声。汉子满面疑惑,拾起青铜斧,走到路口,顺声下望,见一个年轻女子沿着陡峭山路艰难向上攀爬。“清河女?!”汉子惊喜至极,大声呼喊。清河女停住攀爬,喜极而泣,喊道:“是我,是我。伊祁子,终于找到你了。” 伊祁子喜不自禁,将青铜斧插于后腰,便要下离山顶,忽然山峦一阵震动,伊祁子身子晃了一晃。伊祁子站稳脚步,喃喃道:“不行,禹王令我在此坐守三年,镇住山底妖龙,只差一日期满,我不能离开。”伊祁子向下喊道:“清河女,我奉禹王令,在山顶镇守,不能下去接你。”清河女一抹眼泪,喊道:“伊祁子,你等着我,我能爬上来。”清河女咬着牙攀爬而上,任由石头树枝划破肌肤。伊祁子目注清河女,一脸痛惜。 一只灵猿爬上山顶,送给伊祁子三枚野果子。伊祁子收下,道:“猿兄,我的未婚妻清河女来了,猿兄能否采多几枚果子。”灵猿通人言,点点头,下了山顶。伊祁子紧张的盯着清河女。蓦的,一个巨浪击在龙门上,山峦一阵剧烈震动。伊祁子目光一扫山下黄河,暗道:“今日的黄河水流有些奇怪,又有洪汛要来吗?” 清河女手脚并用,努力向上攀爬。伊祁子喊道:“清河女,累了就歇息一会,现在日头正猛。”灵猿攀跃到清河女旁边,将采摘的野果递给清河女。清河女吃下野果,沿着灵猿指引的路线向上攀爬,爬爬停停,日暮时分,临近山顶。灵猿采来野果,放在山顶上。清河女望着伊祁子,俊秀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伊祁子伸出右手,准备将清河女拉上来。 陡然间,狂风暴起,黑云遮天蔽日,山下水流暴涨,层层迭迭的洪峰,一浪接一浪的扑向龙门,大地也微微震动起来。一条长长的黑雾滚来,清河女与灵猿尖叫一声,瞬间消失在黑雾中。伊祁子大喊:“清河女!”黑雾化成龙形,口中一字一喷火:“伊祁子,速速镇龙斧献上,饶你未婚妻和灵猿的性命。”清河女道:“伊祁子,不可信这妖龙的话!”伊祁子右手执斧,手背青筋突起。黑龙阴声道:“伊祁子,只要你放我龙君出来,我就和龙君往西去,不再停留中土。”清河女道:“伊祁子,不能放了妖龙君,妖性难改,妖龙去了哪里,都是害人的。”黑龙冷哼一声,道:“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不识好歹。”立时,黑雾里传来清河女的痛苦声。 伊祁子喝道:“住手!我即放龙君出来。”黑龙哈哈大笑道:“甚好!”清河女道:“不……”伊祁子剑眉一挑,嘴里念念有词,右手一挥斧,喝道:“开!”青铜斧发出一道神光,将龙门激流劈开,一条赤龙从水底飞了出来。黑龙狂呼:“龙君。”赤龙吐出一口黑气,道:“龙婆子,给我杀!” 黑龙龙尾一摔,清河女和灵猿便飞了出去。黑龙和赤龙口喷水,眼放电,齐齐向伊祁子杀来。伊祁子冷哼一声,道:“天欲亡汝,必使汝疯狂。”一念口诀,扔出手中的镇龙斧。镇龙斧光华灿烂,一分为三,一柄砍下黑龙龙头,一柄砍下赤龙龙头,还有一柄变得巨大,追向清河女和灵猿。赤龙龙尾一摆,击中伊祁子。伊祁子闷哼一声,即被扫飞…… 注1:《庄子天下篇》: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川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耒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史记夏本纪》:“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 注2:2016年8月4日,国内各大媒体报道:一个中美科研团队8月4日在美国《科学》杂志上宣布,他们在黄河流域发现了古代一场超级大洪水的科学证据,这一洪水很可能就是“大禹治水”故事中提到的灾难性大洪水。同时,这也为夏朝的历史真实性以及起始年代提供了重要支持。 当时的情景也许是这样的:一场强烈地震在积石峡引发了大规模滑坡,滑坡堵塞黄河6到9个月,形成了巨大的堰塞湖,水量持续增加导致堰塞湖溃决,多达110亿至160亿立方米的湖水在短时间内快速下泄,形成流量巨大的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