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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天涯地角有穷时 只有相思无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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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洪熙官留范昭吃晚饭,范昭应承下来。几杯酒后,范昭便与方世玉兄弟相称。范昭将鲍勃的西洋拳说给方世玉听。方世玉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些外家硬功夫。我自小就泡在药水里长大,一身横练,内外硬功登峰造极。”范昭见方世玉自负,不再多言,遂问方世玉如何重伤维京?方世玉吃喝之间,说出一番苦事来。 原来,洋船停泊于黄浦港,船员的活动也被限制在黄浦港,官府每个月许可一两日,组织船员游玩广州府。平时船员闷在黄埔港,喝酒赌钱打架,就成了家常便饭。黄浦港有一铁匠苗七,原本老实,后来学会跟洋夷赌钱。八月十二日,苗七跟维京赌钱,输光了家底,又欠了维京的赌债。维京听说苗七的媳妇江氏渔歌唱得好,便与苗七说好,由江氏唱歌还债。八月十七日晚,维京和皇家商人号的水手在黄浦港四海酒楼二楼饮酒,苗七带着江氏给洋夷唱歌。维京酒喝多了,便调戏非礼江氏。江氏不从,大喊救命。方世玉带了两个兄弟去查看皇家商人号,正好从四海酒楼下经过,听到江氏呼救,便冲了进去。方世玉看见苗七被四个洋夷踩在地上,维京抓起江氏的右腿,晃动着江氏光光的小脚哈哈大笑。方世玉当即和洋夷们打了起来,混战中将维京打成重伤。江氏回家,自觉无颜苟活于世,深夜悬梁自尽。苗七痛悔交加,吃下大量老鼠药,死在妻子身边。 林正高大怒,一拍桌子,道:“维京逼死两条人命,洋夷却来个恶人先告状,真是岂有此理!”范昭心道:“若按21世纪法律,苗七和江氏都是自杀,与维京无关。”方世玉道:“这次打擂台,如果鲍勃敢签下生死状,我便打死鲍勃,给苗七和江氏报仇。”林正高道:“好胆色,方贤弟,我敬你一杯。”范昭暗忖:“看来,此事已经上升为民族矛盾,难以善了。” 戌时过半,方世玉送范昭回府。这次,方世玉不再点晕范昭。马车七弯八拐之后,在章府大门口停住。范昭下了马车,便看着九觉道长手托一个白玉瓷瓶,沿街叫卖:“仙家珍品,九花玉露,使用一粒,管教肥变瘦,老变少,美若天仙哪。”一胖婶路过,问道:“多少钱一粒呀?”九觉道长道:“大婶若要,便宜给大婶,一文钱一粒。”那大婶一脸不信,说句“原来是江湖骗子”,摇晃着身子走了。范昭道:“道长,我全要了,多少钱?”九觉道长道:“公子要买,须一两银子一粒,合计纹银二十两。”范昭笑道:“使得。我身上没带银子,你等着,我去取。”九觉道长摇摇头,道:“机缘一失,不可再来。公子既然无银,此仙家宝物与公子无缘。告辞。”范昭急了,一把抓住九觉道长的衣袖,道:“道长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既然没带银子,此物当赠送于我。”九觉道长道:“这怎么可以?”范昭也不客气,一把夺过瓶子,打开瞧了瞧,道:“是药丸,不是药膏,这东西怎么用?”九觉道长道:“取一粒蜡丸,放于浴盆温水之中,待蜡丸化去,美人浸泡沐浴片刻,肌肤便如十三四岁一般。”范昭笑道:“这般神奇,我定要给我的大小老婆使用一粒。”九觉道长道:“红颜薄命,人太美未必是好事。”范昭惊愕问道:“道长是说我的大小老婆?”九觉道长摇摇头,道:“你与世无争,且多行善事,自然不会给家人带来不幸。”范昭心一凛,问道:“道长是说赵姑娘吗?”九觉道长垂眉道:“好就是不好,不好就是好。机缘到了,公子自知。” 章志明走了出来,笑道:“原来是仙长,可否请仙长屋内一叙?”原来,看门家丁进去禀报,章志明便走了出来。九觉道长道:“章老板府上富贵之气太重,贫道还是不进去为好。贫道在此,是等二十两银子。”章志明道:“好说。这就奉上。”黄兴华从屋内出来,递给章志明一袋银子。章志明递给范昭,道:“仙长和少东家是朋友,少东家何不邀请仙长府内盘桓几日?”范昭笑道:“这个道长未必有什么真本事,章伯伯抬举他了。”章志明道:“昨晚,仙长向少东家贺亲后,踏波离去,可有此事?”范昭嘿嘿一笑,将银子递给九觉道长,问道:“仙长要成传说了,怎么看?”九觉道长一甩拂尘,道:“踏雪无痕,一苇渡江,虽然罕见,并非不能也。银子收下,贫道走也。”九觉道长走得很慢,却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章志明有些失望,道:“原来是武林隐士!” 范昭肚子暗笑,思及九觉道长说赵沁芳红颜薄命,遂道:“章伯伯,你说赵姑娘‘值得尊敬’,倘若日后赵姑娘有难处,望章伯伯能予以斡旋。”章志明笑道:“少东家的吩咐,我一定牢记在心。”范昭心想有章志明照应,赵沁芳再薄命,日子也不会苦到哪里去。 人算不如天算。十年后,赵沁芳暗中相助洪门烧毁鸦片的事泄露出去,引来各方忌恨。此时,方世玉威名如日中天,无人敢对赵沁芳不利。乾隆二十八年惊蛰,赵翼复任广州知府。立夏,富锐调任广州水师任虎门总兵,统辖绿营。乾隆二十九年大暑,赵沁芳忽然被一个“京商”买走,囚禁于西禅寺,倍受胥吏折辱。赵沁芳不堪折辱,咬舌自尽。是夜,方世玉带领洪门高手去救赵沁芳,却被埋伏于西禅寺的衙役、水师官兵和武当高手团团围住。混战中,方世玉死于武当败类白眉道人之手,洪门精英大半战死。章志明闻讯,为时已晚,上下打点,将赵沁芳的尸身运了出来。章志明目睹赵沁芳尸身惨状,心酸落泪,便将赵沁芳尸身火化。时逢云野战船南下广州。云野惊变心伤,从章志明处借了一千两干净银子,将赵沁芳骨灰送回肇庆,葬于其父母墓旁。将一千两干净银子托给赵沁芳的族人,嘱其重修坟墓,年年拜祭。云野天良发现,不再以腐败反清,辞官返乡,淡泊度日。范昭闻报,忆起赵沁芳音容笑貌,怆然提笔,写下“芳魂清清归明月英雄威威传九州”。此是后话。 回到府内,范昭只说了去洪门的事。章志明和黄兴华对范昭的医术早有耳闻,并不惊奇。黄兴华笑道:“如果方世玉真的在擂台上打死鲍勃,大快人心。”章志明却道:“打死鲍勃,英夷必然生事,不好善后了。”黄兴华道:“有生死文书,咱有理,怕英夷做啥?”章志明看向范昭,道:“少东家怎么看?”范昭想了想,道:“真打死就打死了。我只担心官府以后会防范洪门,对洪门发展不利。”黄兴华道:“洪门本来跟官府就有矛盾。”章志明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洪门行事,目前尚在官府的容忍之内,若是方世玉真捅了个大窟窿,官府就不会坐视不理了。”范昭道:“对。咱们静观其变。明儿,我就去回复史密斯大班。” 范昭去到红儿屋内,大红大喜,布置如新房。红儿道:“相公这么晚才回来,令我担心了。”范昭取出白玉瓷瓶,笑道:“我有上好礼物送给娘子。这是九花玉露,九觉道长所制。美人沐浴之后,肌肤便如十三四岁的女儿一般。”红儿不乐,蹙眉道:“相公是嫌弃我老了么?”范昭忙道:“哪里,娘子珠圆玉润,正是花样好年华呢。”红儿展颜笑道:“九觉道长的仙药,可得收好。相公交给我罢。”范昭得意笑道:“好。二十年后,再给娘子们使用。” 第二日,范昭吃过早餐,问红儿拿一粒九花玉露丸,去惜红院找赵沁芳。一进院子便撞上老鸨温妈妈。温妈妈拦住范昭,道:“范公子可是来兑现诺言的?”范昭应是。温妈妈道:“若是今儿医不好阿秀脸上的伤疤,范公子怎么说?”范昭道:“但请温妈妈拿个主意。”温妈妈道:“若是今儿医不好,范公子便给阿秀赎身罢。”范昭笑道:“使得。”温妈妈正眼打量一下范昭,道:“我女儿可是很贵的,虽然脸蛋有些受伤,也是白玉微暇,得要十万两银子。”范昭笑道:“行。我先十万两银子买下阿秀,医好阿秀脸上的伤后,再二十万银子卖给温妈妈。可好?”温妈妈傻住,不知道范昭是真傻还是装傻。范昭道:“我先去赵姑娘那。呆会,你和阿秀过来寻我。” 赵沁芳刚刚起身,慵懒模样,别具风情。范昭取出九花玉露丸,使赵沁芳沐浴。赵沁芳以为范昭玩笑,害着羞,依范昭吩咐沐浴。稍时,赵沁芳身披宽松睡袍走了出来,一脸惊喜。正好,温妈妈带着阿秀走了进来,惊讶道:“女儿抹了什么胭脂,似年轻了五六岁,完全可以再做三五年花魁呀。”赵沁芳道:“范公子赠送女儿一粒祖传奇药,女儿沐浴后,便是这样的了。”温妈妈道:“范哥儿,也送……卖妈妈一粒。”范昭道:“仅此一粒,配制难于上青天。如果温妈妈肯给一百万两银子,小生愿意将药方卖给温妈妈。温妈妈能不能练成,得看温妈妈人品了。”温妈妈吓一跳,暗思:你若卖个假药方给我,我不成了冤大头了吗? 范昭对阿秀道:“阿秀姑娘,赵姑娘洗浴的香汤,药效没过,阿秀姑姑快去洗浴吧。”阿秀将信将疑,入内洗浴。稍时,阿秀也穿着宽松睡袍,跑了出来,喜道:“我脸上的伤痕不见了,全消了,肌肤也柔嫩了些。”范昭笑道:“温妈妈,你若想年轻些,可以再去洗浴。”温妈妈连忙跑进去沐浴。范昭在外面喊道:“温妈妈,别忘了你欠我十万两银子。”温妈妈道:“我的儿,老娘真年轻十岁,给你十万两银子,也值了。” 温妈妈泡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赵沁芳笑道:“妈妈,你这皮光肉滑的,只怕真年轻了十岁。这身板,也苗条了许多。”温妈妈乐不可支,笑骂道:“你个妖精,心里向着范小哥,想妈妈掏银子了。罢了,妈妈便心痛些,将你三十万两银子卖给范小哥,如你的意。可好?”赵沁芳连忙跪下,道:“女儿深受妈妈恩情,未报尽,不敢离开妈妈。”温妈妈跺脚道:“哎哟,你不肯走,我就得给范小哥二十万两银子。妈妈一时上哪去找这么多银子?都怪妈妈糊涂,张嘴说随口话。”阿秀道:“妈妈将我送给范小哥,抵了二十万两银子罢。”温妈妈瞥了一眼阿秀,道:“人家范小哥喜欢的是阿芳,否则,怎么肯将最后一粒祖传奇药送给阿芳洗浴?如今阿芳洗白了身子,便可以嫁入范门了。你呀,多向阿芳学着点。” 赵沁芳跪在温妈妈面前不起身。范昭知道赵沁芳下定决心要给方世玉做线人,遂道:“赵姑娘玉洁冰清,小生仰慕。只是,小生家训如山,实不敢迎赵姑娘进门。阿秀姑娘想从良,温妈妈许了便是。不过,阿秀姑娘的去处,小生不便安排。”温妈妈笑道:“范小哥倒是难见的好心,二十万两银子买个美人儿,却不肯留着自个消受。阿秀,你要从良,我便把卖身契给你。”阿秀叹息一声,道:“我现在出去,没个实诚可依靠的人,也是倚门卖笑,不如呆在这,还有妈妈可以疼我。”温妈妈笑道:“如此最好。女儿在妈妈这攒够了私房钱,将来老了,也有个依靠。我们做姑娘的,能遇到个真心男人,哎,真得谢天谢地啰。” 范昭感叹妓女从良真不容易,暗忖老鸨的银钱太肮脏,遂道:“温妈妈,你就将卖身契给阿秀,阿秀愿意离开惜红院的时候,就行个方便吧。”温妈妈笑道:“范小哥真是好心。阿秀是我的女儿,肯留下来,我做妈妈的当然高兴。不过,惜红院的租金可是很贵的,阿秀的排场花销不是一笔小数,一个月要三千两银子。阿秀,你可想好了。”阿秀点点头,道:“多谢妈妈收留。”温妈妈笑道:“乘女儿,咱们走吧。阿芳洗白了身子,范小哥还等着阿芳服侍呢。”范昭面红过耳。赵沁芳低着头,不出声。 范昭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赵沁芳轻声道:“范公子,妾身昨晚作了一首儿歌,不知好不好,请范公子指教。”范昭六神无主,道:“赵姑娘作的,必是佳品,小生洗耳恭听。”赵沁芳浅笑一下,道:“如此,见笑了。”赵沁芳轻拍手掌,用柔柔粤语唱道: 黑鸦片,害人精。 名福寿,实损银。 一吸食,易成瘾。 瘾满足,狂欢喜。 所求事,烟中欣。 迷幻觉,劝不听。 忘现实,百无禁。 从此乐,耗尽银。 瘾再至,苦难名。 涕泪流,沾满襟。 人消瘦,不识亲。 妻儿离,家产尽。 形枯槁,染怪病。 目呆滞,唤不醒。 一朝丧,眼不瞑。 九泉下,愧先灵。 苟活人,伤悲情。 赵沁芳歌声清脆悦耳,唱得至情至性。范昭听到最后,不禁泪洒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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