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谢却海棠飞尽絮 困人天气日初长
第四十四回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赵沁芳引用的这句诗,蕴藏着什么禅意呢?范昭想不明白,忽然感觉人生失意之悲莫过于此。范昭心里迷茫,昏昏然辞别赵沁芳,昏昏然上了马车,不断扪心自问:“多情恰是无情。难道我是个无情之人么?” 异史氏曰:由于同音字的差错,范昭听错了赵沁芳的那句话“东坡多情,恰似无情”,“似”“是”而非了呀。 范昭回到章府,直入红儿新房,倒在床上就睡。任凭红儿呼唤不应。红儿吓坏了,连忙去叫云梦月和梅儿。此时,范昭正在和九觉道长对话呢。 范昭:我要出家,道长度我。 九觉:你只是一时糊涂,并非真的看破红尘,出家何益? 范昭:那道长告诉我,我糊涂为何? 九觉:你之心魔,源于情。 范昭:请道长细说 九觉:穿越之前,你并不信神。穿越之后,你遇到家师,亲眼目睹了一些神之显象,你开始信神。但是,你执着于追求你与陈大小姐情爱,活得有滋有味。陈大小姐和秋儿离你而去后,你的感情遭受重创,厌倦人生。 范昭:道长是说我的真爱是陈慧殊? 九觉:什么才是真爱,你想过吗? 范昭:为了真爱,我可以放弃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九觉:你的母亲,也能为你放弃她的生命。 范昭:这不同,这是亲情。 九觉:林正高为了你,也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范昭:道长,这是友情,好不好? 九觉:你对真爱定义的太小。你所说的真爱,我贫道眼里,并不是真的。 范昭:道长出家人,谈什么真爱呢! 九觉:对。所以,你的真爱只是相对你而言,没有了她,你的真爱就成为空白。 范昭无语。 九觉:说白了,你对真爱的理解,无非是说你非常喜欢非常在意一个女子,和人对名的追求,人对利的追求,除了追求对象不同,有什么差异呢? 范昭:追求真爱是伟大的,这个和追求名利不一样。 九觉:追求名利会做坏事,追求真爱一样会做坏事,都是人自私的欲望。只不过,人把“真爱”美化了。但愿那一场痛风,能让你永远记住。 范昭:好吧,不谈真爱。我问道长,我糊涂为何? 九觉:你现在有名声,有财富,有地位,还妻妾成群。在世人眼中,你快活胜过神仙了。可是,你不知道你将走向何方。你的日子,一天一天这样过,快麻木了。赵姑娘的话,启迪了你心灵深处与生俱来的灵感,使你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迷茫。这种迷茫,又与你的情爱纠缠在一起,你就分不清了。所以,我说你是“一时糊涂”。 范昭:道长是说,我并不是迷茫于真爱,而是迷茫于人生目标? 九觉:对。你说不清楚自己的真爱,从而怀疑自己到底懂不懂爱,多情还是无情。点透了,这只是你迷茫的表面,根本原因,是你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范昭:道长说说,人生为何?道长不是要我出家吧? 九觉:你现在出不了家,因为你尘缘未了,六根不净。 范昭:不要拿套话糊弄我! 九觉:不是糊弄你,是你不懂。出家没那么容易的!家师说过,你出家还要等260年。 范昭:嗯,我记得。那我活这260年为了什么呢? 九觉:普通人不用说他,他是跟着命运在走。凡具有大使命的,那就不一般了,真得问问“人生为何”? 范昭:许时今,许时今,人生为何? 九觉:不清楚自己的人生使命,就会想你一样迷茫。你还好了。可叹那些芸芸众生,纸醉金迷,连迷茫的机缘都没有。你的使命,家师早就告诉你了,穿越回去后你自然知道。现在,顺其自然,好好扮演你在大清的角色。 范昭睁眼一看,云梦月和红儿正坐在床头掩面哭泣,梅儿坐在椅子上闭目念经。范昭笑道:“你们这是干啥呢?”云梦月和红儿停住哭泣,抬头喜道:“相公醒了?可吓坏我们了。”范昭坐起身来,道:“假如有一天我出家了,你们当如何?”云梦月一瞪眼,道;“你敢!真那样,我就学姑祖母揪你耳朵下山。”范昭嘻嘻笑道:“我故意试试你们,看看谁最爱我?”梅儿停住念经,道:“我一滴眼泪没流,是最不伤心的了。”范昭呵呵一笑,道:“爱,有不同的方式,也有不同的味道。”云梦月问:“相公说的啥?”梅儿道:“月姐姐,不理他,相公又动歪脑筋呢。”范昭沉思一下,道:“大夫人是敬爱,二夫人是简爱,三夫人是恋爱,四夫人情爱,五夫人是心爱,红儿是痴爱……” 二十七日上午己时,范昭和章志明进入擂台场地,在主席台上坐定。场地成圆环形,向外逐排升高。观众席将擂台围在圆圈中心。主席台坐北向南,头顶上棚子遮阳。范昭和章志明的座位在第一排靠右,后边是英夷人。知府高廷瑶坐在正中,以作见证。弗塞缪尔男爵悄悄问范昭:“范,你以为谁胜”?范昭笑笑,道:“天知道。”弗塞缪尔男爵道:“西洋诸国商馆和广州水师众将官,都押鲍勃胜,押银达一百三十万两。”范昭微微一惊,道:“如果鲍勃赢了,广州府百姓就得赔付一千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广州府再富,百姓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弗塞缪尔男爵道:“富锐将军出面,十三行有几家商行作了担保,许多百姓把祖宅也押上了,有的还借了债。义人将决斗海报画得那么清楚,摆明了这是一场重量级和轻量级对决,胜负不言自明。还有那么多的百姓狂热的押方世玉胜。我真的很感动。”洪任辉笑道:“这要多亏洪门的兄弟,四处宣扬方世玉有神秘绝招,一定能够打赢擂台。”弗塞缪尔男爵道:“范,这次我可没放高利贷。我没有多余的银元了。我们皇家商人号两年商贸的利润,都押在鲍勃身上。富锐承诺我们,一定会让鲍勃打赢擂台。”史密斯道:“范,鲍勃同意不签定生死文书,但是,方世玉必须输。”范昭耸耸肩,笑道:“我没下注,只是来看看热闹。”史密斯道:“潘启官和黎老四也没下注,和范一样。”范昭呵呵一笑。黎老四走了过来,道:“贤……咳,阿芳可好?”范昭起身一拱手,道:“托老爷子的福,一切安好。”黎老四道:“这就好。嘱咐阿芳多给家里写信,她娘很挂念她。”范昭应下。 为保证比武公平,裁判由西班牙通事科尔特斯担任。科尔特斯宣布比武规则,基本采用中国民间比武规则,另外增加一项规定:假如一柱香内双方不分胜负的话,则按中拳点数确认胜方。范昭暗忖:“连续打半个小时,中间不休息,鲍勃是想一鼓作气拿下方世玉。看来,打赢方世玉比打死方世玉对英夷更重要。” 鲍勃和方世玉走上擂台。此时,外面一阵马蹄声响,富锐带着三名军官走了进来。富锐走上主席台,朗声道:“高大人,本将军担心有叛党乘机作乱,带了三百水师官兵将此处团团围住。本将军一声令下,外面的官兵即刻冲进来缉拿叛党。”高廷瑶道:“本府衙役人手有限,将军的顾虑确有必要。不过,将军此举乃越职办事,不知道将军可有总督大人和广州将军的手令?”富锐沉声道:“高大人,总督是我姐夫,我讨一道手令还不容易吗?我率领水师官兵保护洋商安全,是本将军职责所在。莫非高大人定要本将军再去请示手令?”高廷瑶道:“如此,本府再无话说。”富锐哈哈一笑,道:“方世玉,你应该知道怎么比武,比好了,本将军保你自在。倘若有叛党乘机闹事,本将军一网打尽,绝不容一人走漏。”方世玉双臂横抱于胸,一脸鄙夷。台下的观众纷纷议论起来。潘振承面色微变,掏出汗巾,擦去额头上的汗丝。 弗塞缪尔男爵低声问:“范,天朝的将军,是不是很有意思?”范昭笑了笑,道:“西方是不是有一句谚语:上帝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弗塞缪尔男爵答不上。德雷克爵士接口道:“我记得,古希腊历史学家herodotus(希罗多德)最早说过类似的话。古希腊悲剧作家都受herodotus的影响。euripides(欧底庇德斯)说:‘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弗塞缪尔男爵笑道:“德雷克博学。我们认为,神只有一个,就是上帝耶和华。上帝是独一无二的,是全能的,是世间万物的唯一创造者。” 范昭突然狡猾一笑,问道:“德雷克爵士,万能的上帝能不能创造一块他自己都举不起的石头?”史密斯大惊,道:“范,这是撒旦悖论,亵渎上帝。”德雷克爵士则沉思不语。范昭笑道:“这句话本身就说不通,说不通的话能叫话吗?”德雷克爵士看向范昭,道:“范,请细说。”范昭品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说这句话的人,一开始就承认上帝是万能的,紧接着,又说上帝不是万能的,这不是自打嘴巴吗?用自打嘴巴的话去问别人,还沾沾自喜,此人不是愚蠢就是疯狂。”德雷克爵士喜道:“范的解释切中肯綮,解决了我的一个老大难题。”史密斯笑道:“此人必是疯狂。” 富锐走过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范昭道:“中国有句古语叫‘人必自绝,然后天绝之’。英国朋友正在和我说这话呢。”富锐点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方世玉如果不识时务,我就宣布这场比武作废,把方世玉和洪门中人当作叛党抓起来。”范昭道:“此事还望将军三思。一动刀兵,只怕会伤及无辜。”富锐道:“老百姓下贱,死了很快就生了出来。本将军的职责是保护洋商朋友的安全。”弗塞缪尔男爵连连点头,道:“和富锐将军合作,真是太愉快了。” 注:“thosewhomgodwishestodestroy,hefirstmakesmad.”——euripid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