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归一·贰
乾正所历来是诸位皇子起居之地, 但如今除去萧妄这个六皇子之外，只有五皇子赵铉居住在这里。
同样年满七岁的七皇子赵钰因为皇后的不舍，一直居住在皇后的永鸾宫。
乾正所，萧妄所居的修齐阁中。
萧妄坐在书房的桌案之后梳理记忆, 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冷漠, 双眸放空, 仿佛神游天外。
这样的神情换做以往或许会别有气势, 但放在他如今这张稚嫩而精致的脸蛋上, 却有种小孩强行装大人的萌感。
书房的门突然被人轻轻叩响，对方似乎习惯了六皇子的沉默, 轻轻说了一句：“殿下, 奴婢进来了。”
话音落下，门已经被推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太监满脸笑容地跑进来：“殿下, 该用午膳了。”
他脸蛋圆圆, 长得很是讨喜，是萧妄记忆还未恢复之时，轻微自闭的状态下，唯一稍稍亲近的下人。也是楚倩兮的“未来记忆”之中萧妄的头号狗腿，名叫高俨。
萧妄便站起身, 离开了书房。
直到进入内室, 看见自己那张红木桌上摆满的膳食，萧妄才知道高俨为何看上去心情如此之好。
往日里萧妄虽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虐待，但吃食衣物上有些折扣也是常见之事, 今天却不知是什么原因，饭菜相较于以往显得格外丰盛。
很快一墙之隔的几位窃窃私语的宫人就告诉了萧妄其中原因。
“过几日便是皇后娘娘千秋，宫中欲办大宴，陛下龙颜大悦，正大肆封赏呢。”
“陛下真是将皇后娘娘放在了心尖上宠着，不知天下多少女子都在羡慕呢……”
宫人们小心议论的声音一字不差落入萧妄耳中，他的面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淡定地坐在那里吃菜，心里则盘算着楚倩兮何时派人来找自己麻烦。
毕竟自己刚刚和三公主赵雅打过照面，对方又似乎受到了惊吓。时时刻刻都想着置自己于死地的楚倩兮不可能不利用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一顿饭才吃了一半，就有两个小太监大摇大摆地闯入了修齐阁，直言道：“六皇子殿下，陛下命我们立刻带您去永鸾宫。”
两人的措辞之中并没有任何不恭之中，但语气、神态之间的倨傲却没有半分遮掩，显然并不将六皇子赵钺这个失宠皇子放在眼中。
“殿下，请吧。”说着两人一左一右上前来，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似乎萧妄再不动身，就要强行将他从椅子上拉下来。
萧妄停下吃饭的动作，抬头瞥了两人一眼：“等我用完膳再说。”
他现在这具七岁小孩子的身体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一顿饭不吃就饿得慌，可不想饿着肚子去见本就对自己不待见的人。
那两个小太监刚要催促，就与萧妄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对上了，一股莫名的压力积压在他们心头，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刚刚与什么危险擦肩而过，居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稍稍震慑了一下这二人，萧妄不紧不慢地填饱了肚子，这才随着他们来到了皇后所居的永鸾宫。
在外殿之中那些宫女内侍们看好戏的目光之中，萧妄直接向着内殿里走去，刚刚走到屏风边，就听到了一个娇柔婉转的女声。
“雅儿这次受了惊，回来之后一直大哭不止。唉！臣妾可真是听得心都碎了，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呢。”
萧妄的目光向着屏风后面扫过去，就见皇帝正和楚倩兮依偎在一起，确切地说是楚倩兮正靠在皇帝的怀中，一张芙蓉面之上满是担忧关切之情，眼圈微红，这幅作态实在是很容易惹人怜惜。
果然就见皇帝手忙脚乱地在她眼睛下面擦了擦那不存在的眼泪，柔声安抚道：“梓潼别担心，雅儿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吓狠了，睡一觉醒来自然就忘了。”
“不过她还这么小，那大狗着实有些危险。为免雅儿再次受惊，朕这就下令，把宫中那些猫儿狗儿的都给撵走！还有那些宫人，着实不够尽心，也通通都要受罚。”
说到这里，他浑身的气势一沉，语气之中闪过一丝冷酷，目光冷冷向外一撇，就要喊人。
这时，皇帝才看到站在屏风边缘的萧妄。
他愣了愣，便板起脸：“小六，你来了？”
楚倩兮听见皇帝的话，一秒就收起之前的娇弱姿态，落落大方地转过脸来，面现慈爱之色：“六皇子怎么来得这么迟？莫非有什么事耽误了？”
“哼！他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
听她这么问，皇帝便皱起眉头。早在半个时辰前，派去叫六皇子的小太监就已经出发了，结果六皇子居然拖到现在才来，皇帝心头不免出现了一丝不快。
萧妄也懒得回答，干脆遵循以前的轻微自闭人设，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皇帝，那双黑的纯粹的眼眸之中透出疑问之色，仿佛是询问对方叫自己来的原因。
皇帝虽然习惯了这个儿子不爱讲话的怪病，但这种憋了一肚子气却只能得到对方不咸不淡的回应的感觉，着实让他心中一阵郁闷。尤其是在萧妄此时的眼神之中，他居然有种整个人都被看透了的诡异感觉，顿时心情就更不好了。
心情不好他就立刻开始迁怒：“今天你三妹遇险受到惊吓，朕听说你当时也在场，居然什么也不管就先走了！雅儿可是你的亲妹妹，年纪又那么小，你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能表现地如此无情？”
看着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脸、一点也不讨喜的六皇子，皇帝就不免想到了曾经的废后。那个女人嚣张跋扈，自私恶毒，自己准备解散后宫的时候，她居然还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下手，若非她还有自知之明选择了自杀，自己之后也一样要找她算账！如今看来，这母子俩居然是如出一辙地自私冷酷！
一想到废后，皇帝的心情指数又往下降了不少，眼中透露出厌恶之色。
旁边的楚倩兮还在煽风点火：“六皇子也不是故意的，想必他也是害怕吧。”
“害怕就能任由年纪更小的妹妹在那里面对危险吗？！真是不像话！”
萧妄听着皇帝这堪称奇葩的发言，突然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和这两个人同框似乎都是一种low到爆的行为，更别提还要和脑残一起进行宫斗了，那简直平白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按照他以往的风格，早就把敢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的家伙简单粗暴地解决掉了，只是如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还有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漆黑的眼眸轻闪几下，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扑动，现出几许沉思之色。
……现在干掉皇帝的话，似乎对自己也没有多大好处呢。
兀自走神之间，萧妄一心二用，就听见皇帝噼里啪啦给他安插了一大堆罪名，似乎没有保护好赵雅就是天理不容的大罪一样。
末了，皇帝冷冷地一摆手：“念在你年纪还小，暂时罚你回乾正所闭门思过一个月，再把《孝经》抄一百遍。”
说这话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以六皇子目前的年龄，可能连《孝经》都没有学过。
萧妄一脸平静地从头听到尾，眼神连一点波动都没有，但在走之前却悄悄伸出了一缕精神力，在两人身上稍稍做了点小动作——把两人的气运都抽走了大半。
至于皇帝所说的禁足，自然是被萧妄直接无视了。他离开永鸾宫之后，并没有回到乾正所，而是直接大摇大摆地顺着出宫的道路，一路走出了宫门。
利用了一点小小的幻术掩护，沿途中凡是路过他的人似乎都像是瞎了一样，完全没有看见这样一个大活人在眼前经过，这让萧妄得以顺利地离开了皇宫。
·
和七百多年前的诸国乱战时代相比，如今一统的大夏王朝似乎也已经度过了其最鼎盛的时期，开始走在了下坡路上。
萧妄注意到一个有趣的巧合，如今大夏王朝的国都居然就是曾经穆国的旧都，这京城之中的许多宫殿和老宅经过数次修缮，依旧还有着当年的风貌。
驻足站在街头，萧妄的目光便不知不觉投向了面前这座华美恢弘的府邸上。
七百年前，这里曾是他住过的地方。
还有这座熟悉而陌生的京城，经历了七百年风霜，才等到了萧妄这样一个熟悉的归客。
就连所谓受天地眷顾的气运之子也逃不过寿尽而亡的命运，这不免让萧妄更加慨叹时光之无情，若不能永恒超脱，便将被时光消磨，最终逃不过死亡的狩猎。
念及自己一直以来的目标，刚刚被两个脑残洗脑的郁闷似乎都散去了不少。……唔，与自己的理想相比，那两人简直连聒噪的苍蝇都比不上，实在不值得自己浪费心情。
似乎是萧妄在这座府邸面前驻足太久，便有一个守门人走上前来，对着他行了一礼：“这位小公子，这里是国师府，你可是有什么要事？”
萧妄身上的衣服虽说极为朴素，用料在皇宫之中也谈不上多好，但在一般的权贵之家也算是不错了，这守门人也算是知道分寸，心中猜测面前这小孩多半是哪家与下人失散了的小少爷，倒也不敢怠慢。
“国师？”
萧妄讶异地低语了一句，立刻反应过来。在他单薄的记忆之中，似乎的确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据说极擅察气观运，一向很受皇帝重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国师似乎是姓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