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经验之谈(二)
时光一转,转眼距离崔府寿宴已经过去了一周,山水门的师兄弟二人在崔府住下了时日。 此时武当派已经回去,可李仪却嘱咐崔元亨,让他不用回山,自己出去闯荡,倒似丝毫不担心明年鸿鹄会的准备。 华山派路途较近,因此华山弟子还在崔府盘桓,崔利贞也就趁现在在家里多聚聚。 崔氏兄妹和师兄弟此时围坐在石桌旁,互相聊着自己的见闻。其实主要是三人说给陆何愁听,毕竟只有他是初次下山历练。 四个人里,崔元亨厚道老成,所说大多是与同道长辈交流的过程;崔利贞行走江湖名声更甚于其兄长,讲述的有不少行侠仗义之事,智勇双全又不失稳重,因而不少人认为她才是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巾帼不让须眉; 陆何愁听得都是津津有味,无限遐想。 轮到海一粟开口,却是最精彩的一个,毕竟三人里他出来混江湖的时间最长,十七岁就下山云游,二十岁回去一次后就一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 说的有许多黑道仇杀,古怪悬案,绿林殴斗,市井秘闻,加上他虽然嘴里不大干净,可是口才极佳。别说陆何愁,就是兄妹都听得入神。 崔元亨听了许久,却有些隐隐感觉不对,海一粟的描述太过详细,就好像是他的亲身经历一般,而且都是些不大干净的事迹。 如此说来,或许...... 尽管如此,最让兄妹好奇的一个事,这几天还是没问出来,那就是二人的师父与自己爹爹的往事。 其实山水门本身背景如同上文,再简单不过,关键是海鲲冥的名头江湖上从未听过,就连唐坤那样的老江湖也是头次听说。 偏偏门中弟子武功又极其出色,大家对海鲲冥只知其人,不见其貌,神龙见首不见尾。 眼下兄妹又问起,陆何愁很是详细的描述了一遍师傅的样貌体格乃至声音习惯,按理说外貌谈吐都那般突出的顶尖高手,说什么也得有印象,可从未听过他的名头。 又问起海鲲冥与崔长乐如何兄弟相称,陆何愁却不知道这段往事,崔长乐也是不肯告诉自己这对宝贝儿女,眼下他们只好盼着海一粟能为他们解惑了。 海一粟一反之前口若悬河的样子,任凭三个人软磨硬泡,却是守口如瓶,逼得紧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撕破脸说:“真那么想知道问你爹去,在这折腾我算鸡毛掸子事啊,人家不让说我还能怎么着?” 崔元亨和崔利贞只好作罢,可陆何愁依然不依不饶,说道:“你说我就信吗?或许你也不知道,十句话里九句都是糊弄我的。” “小子长进了吭,会用激将法了。来来来,君子动口不动手,偏偏能用手解决的我都不用口,啊,跟那话没关系啊,虽说我舌头也很好。” 说罢看了一眼崔利贞。 没听懂什么意思的陆何愁这次也不甘示弱,向崔府仆从讨了把木剑,当他起身时,终于反应过来的崔利贞差点就拔剑砍了海一粟。 过不多时两个人就在院子空地上对面而立,摆出架势,挺身而上,崔氏兄妹饶有兴致的观看。 一炷香过后,陆何愁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在被师兄一个大背摔之后,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可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为什么...... “为什么差距这么大,你都没打中我几次?” 海一粟说中了陆何愁,乃至旁边两人的心事。 平心而论,陆何愁的表现可圈可点,攻守流畅,招式巧妙,就连崔氏兄妹这样的剑法行家也都赞叹不已,比起二人或是孟从来也只差了些许。 可海一粟这边却让人看不懂了,的确他的功力很强,但绝不应该是这样一边倒,就像寿宴上的那场比试,若不是孟从反击生猛,海一粟根本就能一招分出胜负。 之前那些年切磋,差距没有这么大啊? 陆何愁想道。 “你太毛嫩了。”海一粟说道,陆何愁听到这话,站起身子,小脸气鼓鼓的红了起来,却看得几个丫鬟春心荡漾,就连崔利贞也觉得他生起气来都可爱得不得了。 “嘿,你师兄可不是说你的年龄。”崔长乐此时走进院子,几个人向他请安,“爹。”“父亲。”“崔伯伯。”“崔叔。” 崔长乐一点头“他说的是经验,没错吧?” 海一粟做了个请的手势,崔长乐继续发话,四个人洗耳恭听。 “为什么之前的比试二人功力相近,海贤侄能赢得如此轻松?是因为算计,他算到了对手可能采取的行动,算到了自己合适的招式。并非是说他有天才的智慧能洞悉未来,这种算计是真枪实剑磨练出来的,成为了一种临场反应,片刻间就能不假思索的采取最有利的行动。”崔长乐扫视了一遍四个人,说道: “要论武功我不敢断言,但是论......实战的经验,得数一粟最丰富了。” 他的话里有话,但只有海一粟明白他的意思,毫不谦虚的一乐。陆何愁羡慕地看着师兄,崔利贞好奇他的经历,毕竟自己也是闯荡许久,与人动手不在少数,爹爹竟然认为他比自己更有经验? 崔元亨则是若有所思。 “崔叔,其实吧,我前几天就想和您说,我和师弟真不叨扰了。正巧你还把话带到这上面,我也就明说了,这小子还是毛嫩,我无论如何也得带他积累一番,这事不宜迟,现在向您辞行。” 崔长乐思量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留了,毕竟这也是习武之人必不可少的,只是万事小心要紧啊......你,明白我的意思?” 其他三人听得似懂非懂,海一粟却回答:“我心里有数。” “好吧,我去叫人把你的车马牵出来,对了,有没有什么方向?” “洛阳。” “那里......哦......明白了。” 半个时辰的收拾打点过后,师兄弟向崔长乐辞别。崔利贞站在门口,目送师兄弟向南方缓缓离开,冲身旁崔长乐问道:“爹,他真的比小女还有经验?” “你是不是觉得:我连黑竹会都摆平了,怎么比不上他?” 崔利贞俏脸一红:“小女没有......” “丫头啊,这个实战,是生死间的搏斗,可不是切磋比武,更别提你是那一次是暗中行事,对手还远弱于你。记得一粟身上的伤疤么?” 崔利贞沉默不语,过了几分钟,她猛一抬头,刚要说话,崔长乐打断了他,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包裹和长剑,递给崔利贞,“也是时候了,你见识过江湖的一半,另一半,你只是窥得个轮廓。一粟这孩子,圆滑机警,又有经验,靠得住,倒是何愁我有点担心。去吧,师门那边我会说的,一路保重。” 崔利贞望着爹爹,感激的抱住了他,把脸埋在父亲的胸膛,“爹爹保重。” 崔长乐微笑着摸着女儿的脑袋,她又长高了些。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忘记本心。那是我大哥的徒弟,相信他们。” 崔利贞点了点头,展开轻功追了上去,崔长乐欣慰地长出一口气,也不回头,冷不防对身后说道:“你不跟过去么?” “我......”崔元亨不知为何没有送行,此时才到。 崔长乐转过身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收拾好了行装,你啊,表面上多么谦逊随和,其实比谁都要强,连同行都不想要,非得自己来是不是?”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眼下就是例证。 崔元亨的表情坚毅起来,不发一言,向父亲一鞠躬,腰胯长剑走出家门,却是向东方挺近。 崔长乐捋着胡须,看着他的背影也消失不见,站定在门前,没有跨出门槛。 “他们准备好了吗?” 却是夫人舍不得两个宝贝儿女和新认的侄子,想出来送行。 崔长乐又呼出一口长气,仰望天空,“你应该问,江湖,准备好了吗?” 说罢哈哈大笑,回身走入院门。 天空上一片火烧云格外的红,像是在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