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孽缘(八)
“对了,舅舅,您送与我们的东西,晶莹剔透,做工精致,十分讨喜,想必价格一定不菲吧?舅舅舅妈常年在外,吃苦受累,我们什么都没为你们做过,哪好意思收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瞧着,这个瓷瓶,就是在都城都是少有的,还有这头花。舅舅,曹家与季家,在都城的现状,想必您也是知道的。晚儿担心,会有人拿此做文章,对我们两家行不轨之事。晚儿心中不安,还望舅舅舅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鹏宇一愣,转而释然,冲阮氏点点头。阮氏便拉着向晚,到偏房叙话。
“晚儿,说起来,这些事本不该让你知道。既然你问到了,那我便说一说。只是,此事万不能让你外祖母知晓。”
阮氏神色凝重,向晚知道她说的事情,必定不小。于是,让紫鹃在门口守着,以防被人打扰。
“午膳间,与你舅舅同桌的那名异国人,你看见了吧?”
向晚点点头。
“我们从边陲回来,途径一处山坳,遇到了马匪。偏巧那商人也雇了一辆马车,经过那里。马匪索要钱财,我与你舅舅浑身上下加起来,也没多少银两。是那名商人,用他的货物,换取了我们一家子的平安。他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你舅舅才邀请他住到季府。那名商人想在都城行商,苦于没有门路,便托你舅舅帮忙。那些东西,便是他随手所赠。我们原本也是要拒绝的,可他说,不收就是不拿他当朋友。那些东西,在都城不常见,可要卖出去的话,还得有一番周折。于是,我和你舅舅商量着,先赊欠着,等他的那些东西打开了局面,自然不愁销路。我们想来想去,从你这儿走最合适。眼看着你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在屋子里摆满琉璃制品,再戴上那些首饰。前来观礼的夫人小姐,必定见之欣喜。如若你要嫁人,也可以给你压箱底。怪我们之前没有说清楚,平白让你虚惊一场。你若不喜欢,我们就将它退回去,再想别的办法,也是一样的。”
阮氏对她这个外甥女的心,确实是好的,只是他们常年在外,并不了解都城目前的形式。私自售卖异国物品,朝廷明面上是不允许的。
向晚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凝眉思索。既要让季鹏宇他们还了那商人的恩情,又不能让自家人授人以柄。
思索再三,向晚问道:“舅妈,那商人,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可有在崔国行商的通行证?那些东西,除了我娘和我,您和舅舅还赠与过谁?”
“这……”阮氏迟疑道,“他自称阿三,在各国间游走行商,好像,并没有什么通行证。至于那些东西,除了给你们一箱,双儿拿了几个喜欢的把玩,你外祖母挑了几件,还没来得及送与其他人。向晚,你……你这是在担忧什么?”
向晚叹息一声,道:“舅妈,您有所不知。国与国之间,虽然没有战事,可相互间的试探、提防和渗透,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些东西,不是凡品,若没有雄厚的财力,是断不可能制出来的。那个阿三,随手就送与你们,您不觉得奇怪吗?朝廷与其他国家有商贸往来,那都是签署了朝廷经商文书的,私自售卖他国物品,一旦查出来,便是重罪。这要是在以往,花点钱便能了事。怕就怕,当今天子,对季家和曹家,起疑心。”
“怎么会?”阮氏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季家对圣上,忠心耿耿……”
“舅妈,您别忘了,当初您是如何嫁与舅舅的。”
阮氏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她根本就不能想象,季家已经受到了惩罚,近乎家破人亡,那些人难道还怀恨在心吗?
当年的季家,与现在的吴家、江家、冯家,都属于世家,在都城的风头无两,地位显赫。就是因为年轻时的季鹏宇因一时意气,与江家的江元朗起了冲突,失手将其重伤,不治身亡,从此季江两家交恶。季家一蹶不振,江家却借此起势,既在圣上面前博取了同情,又趁机让江家的儿郎进入了圣上的视线。现在的江家,已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江家的老太爷江博,现已官居协办大学士,其子嗣儿孙,也都各有官职,稳稳压了吴冯两家一头。
季家子嗣单薄,江家却枝繁叶茂。他们以一人的性命,将季家整垮,让季家再无翻身的余地。
当年,圣裁之下,江家就此作罢。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与季鹏宇互许终生,相携相伴这么多年。在她的心里,她的丈夫是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当年的事情,一定是事出有因。她以为往事早已平息,再回都城,就能与丈夫一起,侍奉老夫人,平安度过下半生。
“向晚,不会的,圣上已经下过旨,那件事过去了,谁也不能再提。”
“如果真的过去了,您和舅舅回都城,怎么会遇到马贼?”
“什么?”
阮氏一时激动,打翻了手边的茶盏。茶杯在桌沿滚动一圈,掉到了地上,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小姐,舅太太,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事,杯子掉了,再去端一杯过来。”
向晚轻抚阮氏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这些事,她原本是要同季鹏宇说的。可看到阮氏的这番举动,向晚临时改变了主意。
女人总是要比男人细心些,只要提早有了防范之心,早做准备,未必就会被那些人整垮。
在这都城,到处都是眼睛,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片刻后,紫鹃端来了一杯新茶,又将打碎的茶盏收拾了,掩门而出。
阮氏仍是有些惊魂未定,向晚也不再多说,默默地陪着她。
她说的这些,并无半分证据,在阮氏的眼里,就是猜测,异想天开。向晚也不打算解释,不过是借由此事提醒提醒阮氏,让她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向晚,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知道这些事?”
阮氏好不容易平复心情,转而开始问起向晚来。
向晚内心稍定,她方才还在想,阮氏什么时候才会问起她的事儿呢。
“舅妈,我娘她……”
后面的话,向晚哽咽着没有说出口,却让阮氏有了不好的猜想。
“向晚,有委屈,只管同舅妈说。你和你娘,都是鹏宇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舅妈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帮你。”
向晚红了眼眶,抱着阮氏哭泣道:“舅妈,如果我和娘没有地方去了,可以回季家吗?”
“向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舅舅舅妈哪怕拼了命,也会替你们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