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孽缘(二十一)
从钟鸣寺出来,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
雪后初晴,最是寒冷,沿石阶一路往下,旁边的树上都已经系满了红丝带。那是香客们祈的愿,在这天寒地冻、到处一片白的雪天,反倒有了一番别样的风景。
跟在季梅娘身后,向晚的心思都在今日曹府发生的火情上面。拢了拢领口的狐狸毛,胳膊忽然被人扯了扯。
抬头,望见不远处那棵树下,阿三手里拿着一条红丝带,正望着她笑。
那笑容,和煦又充满温情,仿若多年不见的老友,又像是情人间的问候。
向晚心头一突,本欲回避,就见他直直往面前走来。
季梅娘她们瞅见了,知道阿三有话对向晚说,便自觉走到了不远处的凉亭里等候。
经过了快一年的时间,季梅娘已经了解了向晚的心思,虽对阿三有所改观,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她对向晚的信任,却是百分之百的。
向晚迎着他走了过去,来到石阶旁。
阿三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手腕和领口处皆是洁白的狐狸毛,俊朗的脸上,一双眸子明亮又夺人眼球。
“向晚,和我一起绑上这条丝带,可好?”
伸出的手里,那条鲜红的丝带随风飘扬。
向晚微微一笑,将丝带抽过来,调皮道:“要我帮你求姻缘吗?心诚则灵。你的诚意在哪里?”
阿三抬手,指了指胸口,“这里。”
向晚低头,一丝长发从鬓角滑落。
阿三看着,忍不住伸手,想将那缕发丝给向晚绾上去,就被她偏头躲开了。
他眼神一暗,叹息一声,道:“我可能,要出远门。”
向晚抬头,看到他眼里的复杂和不舍,垂下眼帘,“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你……”
“不是要去系丝带么?走吧。”
向晚迈步往一侧走去,阿三在原地站了一会,跟了上来。
昨夜的雪下得不大,路边的积雪在慢慢融化,凌乱的脚步早已将地面踏出了无数的泥泞。
两人默默地走到一株大腿粗的枫树旁,望着已经系了三四条丝带的树干,一时间不知道该选哪处绑。太低的不行,太高的向晚够不着。
正踟蹰时,阿三接过丝带,问道:“你有什么愿望?我可以帮你绑到丝带里。”
“平安吧,大家似乎都喜欢求平安。”向晚不假思索答道。
阿三眼神闪了闪,拉过向晚,让她背对着大树,也阻挡了季梅娘她们的视线,欺身上前,将向晚锁在他与树中间,低头轻声道:“是为我求平安么?”
向晚刚要否认,阿三伸出食指,“嘘!说出来就不灵了。”
抬头,看到他一脸的笑意,还有慢慢靠近的气息,向晚偏头。
孰料,她以为的温热并未传来,反而听到了胸腔里传来低低的笑声。
“很意外,对吧?”
被虚虚环抱,感受到了他胸膛的起伏,向晚没有推拒,亦没有回应,就这样吧。
也许是向晚的不作为取悦了他,阿三退后半步,笑道:“丫头,你真是个铁石心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面,你就要赶我走。你生气时的样子,恼怒的语气,狡猾的眼神,冷硬的拒绝,总在我脑海里回想。当时我就在想,你心动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合作了这么久,对你越熟悉,就越发好奇,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猜,你大概是不会为谁心动吧。丫头,记住,是你先招惹我的。”
说着,阿三退后几步,转身之际,挥手对向晚道别,“丫头,等我回来!”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已消失在阶梯的转角。那张挂满笑容的脸,还在向晚的脑海里回想。
季梅娘她们不知何时来到了向晚身边,问道:“晚儿,他同你说了什么?”
向晚摇头,转身看向身后的大树,那条丝带,正高高绑缚在树上,随风飘扬。
元宵夜,天子领着皇妃及皇子、公主以及众大臣登高,与民共庆元宵佳节。城东一处偏僻的库房,忽然间爆炸失火,火光冲天。圣上震怒,派禁军统领前去查看。
爆炸的地方,乃是一处存放琉璃制品的库房,因守库房的老头贪杯,不小心打翻烛台,引燃了布料,导致其私自储存的酒爆炸,炸塌了库房,连带着隔壁院子一同着了火。
禁卫军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一道黑影急匆匆往外跑。一部分人去追那道黑影,一部分人检查爆炸的源头时,在旁边的院子里发现了一处地窖,里面皆是火药和兵器。
圣上脸寒如霜,下令连夜彻查。
那道黑影钻进了一个死胡同后,忽然消失不见了。然后禁卫军便看到衣衫不整的吴言与三王爷之女锦仪郡主私相授受。
与此同时,大理寺卿接到一封匿名信,举报三王爷伙同吴家造反,兵器坊就建在离城五里开外的一处偏僻的山坳里,以猎户的草棚做掩护。
大理寺卿向来不与世家亲近,也从未与皇亲国戚交往过甚,他是天子的人。
接到密保,他便迅速派人出城秘密查探,以免打草惊蛇。
午夜时分,大理寺卿秘密求见圣上,呈上了密信以及查探的结果。
历来的皇帝,从来容不下谋逆之徒,当即下令,将吴家和王爷府秘密监控起来,同时着九门提督、护卫统领带人将那处兵器坊查抄,命亲卫连夜审问捉拿的相关人员。
回到季府的向晚,脱下一身装束,拿铜盆将衣物鞋袜全部焚烧殆尽,然后躺下,安心睡了过去。
都城风雨将起,导火索既已引燃,她只需要静待结果即可。
翌日,“阿三的店铺”依然关张,向晚却领着店铺的伙计,到顺天府击鼓鸣冤,状告曹家觊觎季家产业,故意纵火。
顺天府尹正为昨夜发生的事情头疼,吴家的公子和郡主都在他这里,圣上不让他放人,吴家和王爷都来了人,有人报案,他自然无心理会,将事情都安排给了手底下的人。
季鹏宇在都城清闲了半年后,被派了个撰写文书的差事,虽然也是在顺天府,可他的位置,却是可有可无的。
乍然听到向晚到这里告状,他坐不住了,想要过来问个清楚,就被人拉走了。
很显然,有人不想让他掺和这件事。
向晚对季鹏宇送了个安心的眼神,随后便同来人说起了库房被烧的事情。
那名管库房的老头,与袁惜情有着七扭八拐的亲戚关系。说他故意也好,无意也罢,只需要将这把火烧到曹家,便足够了。
那老头在大火烧起的时候,倒没受什么伤,可禁不住衙差的盘查。他的住处,有袁惜情赠与他的金银,又有人瞧见他曾出入曹府。酒瘾上来,老头为了能够快速解脱去喝酒解馋,没多久便都招了。
找到袁惜情的时候,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曹信谦只要一想到吉大夫给他的诊断,就觉得自己头上冒绿光,喝酒之后,便去找袁惜情的麻烦。鞭子抽打,绳索捆绑,蜡烛灼烧头发,抽耳光,棍棒相加,无所不用其极。
看到衙差到来,袁惜情露出了仇恨的眼神,“官爷,我要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