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外公的故事

外公看起来老了很多，整个人都佝偻了，不再想以前那样笔挺刚毅了。拉着陈东的手，也是干枯得跟老树枝一般。

陈东的心酸酸的，他想起了曾祖母，也知道外公恐怕也是要走到那一步了。

扶着颤颤巍巍的外公，慢慢的做到摇椅上，陈东挨着摇椅，也坐了下来。

轻轻的抚摸着外公那干枯的手背，陈东极力压制心中的酸楚，半开玩笑着说：“外公，要吃多点饭，不然你看这手比我还瘦了。”

“哈哈，你这小子，咳咳。。。”外公已然中气不足了，笑了两声后，就开始咳嗽起来。

陈东赶紧帮外公揉了揉胸口。

“外公，别激动，跟你开玩笑呢。”

“哎，长大了，我的乖外孙长大了，懂事了。以后啊，要保护好你的母亲，妹妹，知道吗？”

外公声音很小，很轻，但是很温柔。轻轻的把陈东的手合在双手的手心里，眼神依然坚毅，盯着陈东说话。

“知道，我可是学过武术呢，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要保护好自己的亲人爱人。我都记得。”陈东尽量想要把气氛搞得轻松一些。

“还有啊，外公，你别乱想了，我都十五岁了，我还想你看着我娶老婆呢。呵呵呵。。。”

“看不到咯，外公老了，也该去陪陪以前那些战友了。我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死，有什么可怕的。我多活了半辈子了。”外公望着天空，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怔怔地出神。

“你在给我讲讲战争的故事呗。电视看的跟你说的，差好远呢。”陈东很喜欢听外公讲战场上的事，很真实，很惊险，也让陈东很向往。只是外公跟陈东父亲说不能让陈东去当兵。

外公是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老战士，是从炮火中九死一生的幸存下来的。

抗日战争爆发后，1941年汕头全面沦陷，在日军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中，外公的父母被日军杀害，躲过一劫的外公，只有十六岁，激愤的他投军参加抗战，立志即使要死也要马革裹尸，战死疆场，将仇人赶出家乡的土地。

经过两年血与泪的征战，看着身边的战友老乡，一个个倒在敌人的炮火下，尖刀下。浴血的奋战，成长是最快的。外公已经是广东地区新四军担任侦察连的连长，征战于广东福建两省战场。

在一次突围任务中，因为部队执行对俘虏的宽容政策，结果在半夜一个高级军衔的俘虏，在连部审讯的时候，抢夺了一颗手雷，把连部给炸了。

爆炸中，外公是被两个士兵扑倒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疗队里了，连部里七八个人，全部牺牲了，只有外公一个人幸存下来。从那时起，外公对于日本兵不再心存善念，不再相信任何一个日本人会投降。

外公说，日本人对于中国的广袤土地，自古便是垂涎三尺，觊觎已久。他们久居海外，心中的野性残暴，早已根深蒂固。对于其他国家的人民，从没有过任何怜悯之心。

自从二战爆发以后，无辜惨死于日军枪炮屠刀之下的普通民众，不计其数。中国有句古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那是被日本人学到了骨子里，应用的淋漓尽致了。

抗日战争胜利之后，国民政府强力镇压共产党领导的部队。外公随着部队在广东省内的梅州地区游窜，躲避国民党军队的穷追猛打，几乎都生活在梅州的那一片大山里。依靠山里的野兽野菜，和当地村民的帮助和掩护，才生存了下来。。

直到1948年，北京传来大胜利的消息，外公所在的部队，也开始展开全面的反击。配合着南下的主力部队，将国民党军队一步一步的往福建逼退。

然后，就在即将解放战争全面胜利的时刻，外公的侦察连遭遇了国军残余部队的偷袭。就在汕头的某个海边，因为战备悬殊太大。整个连队，除了被战士保护着压到身下的外公，全连战士全部牺牲了，外公也在轰炸中昏迷了过去。

外公醒来之后，无比的痛苦，据说整整一个月不开口说一句话。从那以后，外公便将自己标识为半个死人，他说他的命，是战友用生命保护下来的，他要狙杀更多的敌人，要为国家的胜利付出生命，才能对得起那些保护他的人。

解放战争全面胜利，新中国成立了。外公也主动申请回到了原籍复员，工作的单位离当时遭遇战的地方不远。原因没跟任何人说，只有听过外公的故事的外婆知道为什么。

后来，朝鲜战争爆发，已经复员的外公，又响应国家的召唤，回到了部队，并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

在朝鲜战场的艰苦，外公说，太惨太难了，这一段历史，他实在不想再去回忆。他说看到过身边的人，趴卧着就那样被冻成了冰人，推一下，整个人就那样保持着趴卧的姿势滚下了战壕。

战争上，血的磨砺，战友的牺牲，外公变得心狠冷酷，直到遇到外婆，才开始重新恢复了热情。

每次拿出一大堆的勋功章来擦洗的时候，外公总要在那里带上大半天，一枚一枚的擦着，念着，回忆着。

外婆的娘家，在解放前是地主老财，但是又是那种开明的地主，支持抗日，支持解放军。解放前夕，外公受伤在山沟里养伤，外婆上山采果子碰到的。带回家养伤，经过十多天的相处，两人互生情愫。

后来的那场运动，外婆家受到批斗，外婆的三个哥哥都偷渡去了香港，只留下外婆的母亲跟外婆。在外公的强势保护下，两母女才没有受到伤害。

外公说，当时红卫兵上面要批斗外婆她们，他带着那一大堆勋功章，拿着战场缴获的驳壳枪，硬生生地就站在门口，没人敢上前一步。真正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听着外公讲述的这一段段惊心动魄的历史，陈东听得热泪盈眶，心中很是热血沸腾。他也很想要有这么一个热血充实的人生。

以前外公跟陈东讲述，总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那些激战的场景一笔带过，今天有点反常。

外公就这么躺着，慢慢的讲述着。讲到激动的地方，他还手舞足蹈一番，仿佛又在战场上了一般。讲到最后，眼角凝聚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轻轻的用干枯的手抹去眼角的泪珠，外公继续握着陈东的手，转头看着陈东，说：“东啊，以后咱不去参军了，战场太血腥了，太危险了。看到身边的战友一个个的倒下，太痛心了。”

“外公，可是你不是教过我，长大了要报效祖国吗？”陈东平复了心情，揉了揉外公的手，说道。

外公轻轻的点点头，嘴角微微翘起，继续轻轻的说：“现在国家慢慢强大，繁荣了，也没有什么战争了，以后长大了，我们多学本领，掌握技术，用大脑用技能，报效祖国。”

外公每天都看报纸，就算现在眼花看不清了，他也会让外婆给他读，对于目前国家的形势，也是非常了解的。

就这样，爷孙俩在院子里叨叙了大半天，直到外婆出来叫外公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