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入永夜城

冰洋的海水冷得刺骨，沉潜着块块浮冰，但风却并不十分凛冽。因为习武的原因，凤双九甚至觉得这湿润的空气有些清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发现同船的另外九个女孩都是一副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于是赶紧低下头，伏低身子，将自己缩入她们之中。　偷眼望去，远处的建筑轮廓模糊，唯有七色的灯光仿若凭空漂浮在空中一般，和着海面上迷离的倒影，以及随处可见的白色浮冰，营造出梦境般的不真实感。　这一船的十个女孩，都披着黑色的斗篷，大大的风帽遮住了她们的容颜，有的露出一缕凌乱的发丝，有的隐约可见秀丽尖巧的下颌。耳边有压抑的抽泣，也有因寒冷而牙齿碰撞的声音。　凤双九大概是其中唯一一个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以及一些未来命运的人，她设想着其他人茫然无助的心情，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是永夜城的外海——一个永远处在黑夜之中的地方，一个很少人知道怎样到达的地方，一个这世上最神秘的地方。　渐渐的，那些七彩的颜色清晰起来，不再是模模糊糊的一片，灯火显现出了它们本来的样子——靠近不夜城的内海区域，被数不尽的灯火包围着，灯光映着海面，简直像星河洒落人间，美不胜收。　然而此刻，凤双九却顾不上欣赏风景，她拼尽全力的记着船夫每一次毫无章法的转弯，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只有记住来时的路线，将来完成任务之后，才有机会逃出去，她必须学会通过这片莲灯组成的阵法。以她目前的阵法造诣，根本看不破这一环扣一环的周易大阵，唯有死记硬背，而且还得寄希望于这阵法非是不断变化的。　过了莲灯阵，船就靠岸了，眼中所见的一切，都让凤双九叹为观止。说起来，凤双九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自小随着师父走南创北，名山大川、千年古刹自不用说，就连皇宫大内也是去过的，这世上真正能让她动容的东西为数并不算多，这永夜城可算是个异数了。　汉白玉的码头，与遍地的冰雪浑然一体，地面上却是绿树成行、枝叶婆娑。借着经过的机会，她偷偷摸了一把，原来是假树，只是做得十分逼真——叶子两面的颜色不一样，脉络也清晰可见，手感非纸非绢，也不知是何材料。只是路边的一棵树，就可称得上是巧夺天工，凤双九心中暗叹一声“这永夜城主好大的排场！”。　十步左右，便有一盏路灯，做成花枝的形状，放着明亮的光，若凝住细看，光芒柔和稳定，并不刺眼。风双九曾经听师父提起过，东海里有种鲛人，面目丑陋，歌声动听，其歌声能惑人心神，来往于海上的商船，若是遇见鲛人，往往十不活一。用鲛人尸体炼油，再用南疆十万大山中的一种影草做灯芯，制成油灯，可千年不灭。只是这两件东西，却是极难得的，鲛人难捉不说，影草只生长在悬崖峭壁最高处投下的阴影里，还需是阳光永远照不到的地方，本身又有剧毒，不知这路灯和刚才所见的莲灯是不是这种灯。　更为奇特的是，一踏上岛，刚才在海面上的冰冷竟然一瞬间消失不见，这岛上看似冰天雪地，实则是温暖如春。双九心中暗暗称奇。　她见同来的女孩儿们都被这景色震慑的忘记了害怕，只顾四处打量，便也放心大胆的细看周遭，记忆地形。　走过一条汉白玉铺成的甬道，前面是一座精巧异常的房屋，层层叠叠的飞檐竟起了九层之多，上面一块龙飞凤舞的牌匾，写着“落霞阁”三个大字。凤双九心中腹诽：这永夜城终年不见阳光，哪里来的霞可落？又见这种样式的房屋不曾在别处看过，也不知是单为了好看还是有其它的用途。　凤双九正胡乱琢磨，就听见一道爽利而略带嗔怪的女声响起“可算是到了！等得我们几个腰都快坐断了！怎么耽误了这么久？可是路上遇见什么事儿了？”一阵香风扑面，六七个花枝招展的半大妇人迎了出来，行动虽然迅速，却只闻环佩衣袍之声，听不到半点脚步声，可见都是身上有功夫的。　带着她们前来的船夫嘿嘿笑了一声，道：“我却不知道，您老人家几时开始这么惦记着我了？”那妇人瞪他一眼，笑骂：“呸！谁惦记你这老货！我是惦记着这批新姑娘！前面九船早都到了，就差你们一份！我还以为你是死在外面了！”说着，也不理那船夫已然黑了的脸，拉过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姑娘，一把扯开头上的风帽，抬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那姑娘被她看得羞恼，欲挣脱她的手，她却突然用上了力气，顿时，那姑娘被她捏的泪水盈盈，哭了起来。　连同凤双九在内的这是个姑娘，都是身家清白、品貌端正、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当初白衣楼为了给风双九伪造这样一个身份，还着实费了一番力气。那姑娘几时受过这样的对待？十个女孩儿也是到了外海上船时，才收拢到一块的，是以一路上并未见过彼此真容，风双九便借此时凝神细看，暗道：可称得上是个美人儿！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除了眼睛，其余五官都是小小巧巧，此时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那妇人却没有怜惜她的心情，满脸不耐烦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每次送了人来都是这套！真真烦死了！哭完就是寻死觅活的！好不讨厌！”　这时，从那妇人身后又走出一个妇人，样子比先前那个看着年轻些，声音出奇地温柔。只见她不着痕迹地用身体隔开了泼辣妇人和哭哭啼啼的姑娘，柔声道：“姐姐又何必为了这些小事生气徒伤身子！又不是头一遭儿了，姐姐若想要个伶俐的，任凭姐姐先挑就是了！”　“哼！月无双！不用你在这里充好人！唱红脸的从来都是你！姑奶奶我今天不高兴，这戏，我还偏不和你唱了！”泼辣妇人转身欲走，却在瞬间便变了脸色，僵在了原地，谦卑地屈下身子，道：“见过九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