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美人易变
还记得那年他十岁,她八岁,竹马绕青梅,她笑吟吟的问:“淳哥哥,长大后我嫁给你好不好?”
“好啊,那我就用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来娶你。”他说。
她问:“我要十里红妆。”
他骄傲的扬眉,说:“十里红妆算什么,我要江山为聘,他日,我若为帝,你便为后。”
乌飞兔走,瞬息他十八,她十六,再次相见,他从未想过会在哥哥的婚宴上见到她,哥哥微笑着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还叫淳哥哥,该叫小叔了。”
刹那间,他的世界崩塌了,身后的喧嚣都与他无关,他定定的望着她,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神,俊美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来,喊一声:“嫂嫂。”
他日我若为帝,你必为后。
可是她等不了他称帝的那一天。
江山易改,美人易变,他们早已不是八年前的孩子,都变了,不是么。
她见他不说话,于是轻笑一声,小酌一口酒,扭头看窗外夜色,叹一声:“今晚的夜色真美啊。”
他扭头看去,有人放起烟花,灿烂的烟花凌空绽放,引来阵阵欢呼声,火光映亮了天空,光影在她眼中闪过,他回头看她,屈肘撑腮探究的眼神在她身上落下。
夜半三更繁华褪去,他斜靠着窗睡着了,她趴在桌上睡着睡着突然惊醒,满头大汗,起身抬头就看他,她想起什么来,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喝得趴下了,只觉口干舌燥,起身倒一杯水,却见莺歌还在弹琴,她于是道:“别弹了,伺候他歇下吧。”她说完转身就走。
“姑娘这就走了?”莺歌问。
戚长歌道:“嗯,他醒后代我说声谢谢,告辞。”她说转身离开。
出了流光楼,她独自走在街上,突然街上的灯火都灭了,行人纷纷散去了,她站在桥上,茫然的望着寂静的四周,此时的大街陷入寂静,宛如游走画中,没有半点声音。
黑的是夜,青的是石阶,墨的是房屋,世界俨然成了一幅水墨画,于这沉寂中一阵晚风吹来,她顿时清醒了许多,凝视着这繁华过后的美,这样好的夜色,其实不比青楼上的风景差。
褪去一身繁华,存真反璞,美得踏实。
她想,若下次能再相见,这样的风景也该拉他一同来瞧一瞧。
再后来,她没有离开楚国,其实结果早已经猜到了,只是她还是想看看楚国的局势最后会变成什么样,那个安易先生是否真有扭转乾坤之法。
没多久,聂卫谋反的消息传出,李淳与楚王里应外合,瓮中捉鳖,很快就拿下了聂卫。战火只持续了三天,三天过后尘埃落定,聂卫以谋反之罪被剥了兵权,楚王仁厚,念在手足之情将聂卫软禁府中。
聂卫的那些门客一夜间流离失所,树倒猢狲散,只是后来管家找到了戚长歌,聂卫有一句话托他传给戚安。
管家道:“王爷说,若是当初听了戚安的话,天下是不是就不同呢?”
戚长歌微微垂眸,桌上的茶水泼在地上,淡淡道:“万事已成定局,王爷还是在家安心休养身心吧。”
聂卫到底是败了,她与李淳的第一次交手也算是败了。
后来,李淳与楚王签下十年修好盟约,这十年,楚王当与卫国同存亡,互修友好。
十年,只要李淳需要,楚王便会出兵帮他,这十年已经足矣。
签订盟约那天,举国同庆,楚王与卫国的承德帝携手游行,接受百姓的祝福。她站在人群里看见李淳身边的安易,他含笑淡然的扫过四周,目光落在戚长歌身上,他跳下马来,向戚长歌走去。
戚长歌见他转身就走,他叫住她:“戚安公子且留步。”
戚长歌停下来,聂卫败了,她在李淳身边看见安易于是明白过来,聂卫想不败也难。
戚长歌讽刺的问:“先生不是摄政王的谋士么?”
安易笑起来,道:“在下一直都是承德帝的谋士。”
戚长歌微微一笑,讽刺道:“先生真是妙招啊。”
安易根本就是李淳的人,却假意投靠聂卫,好一个出谋划策,只怕聂卫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那样仰仗的人居然是敌人。
安易笑着并不在意,道:“窃珠者诛,窃国者诸侯,从来都是成王败寇,公子并非迂腐之人何必介怀。”
戚长歌道:“这一次戚安输给你们,无话可说,先生若没事戚安就此别过了。”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安易叫住了她。
“公子且慢。”他上前拦住她的去路,笑道,“公子输在跟错了人,投错了诚,纵然身怀济世才能,若不能遇到伯乐,也是怀才不遇。承德帝慧眼识人才,公子既然有如此本事,为何不跟随我们,成就帝业。”
跟随李淳?
戚长歌笑起来,冷声道:“戚安此生绝不会效忠承德帝。”说罢,她推开安易扬长远去。
安易含笑惋惜,身后,那八岁小童走过来,奇怪的看远去的戚长歌,问安易:“怎么了?”
安易道:“此人凤仪天成,九五之命,若是女人必定母仪天下,可惜是个男人。”
小童问:“是男人又如何?”
安易笑起来,道:“天下只要一个九五之尊就够了,他若有这样的命那就留不得了,可惜了,那样好的才能。”他说罢转身隐入队伍中,随李淳的队伍离去。
楚国尘埃落定,再呆下去无益,且李淳在此,她行动更是不便。出了城门,站在远去的羊肠小道上看着斜晖脉脉,戚长歌一时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了,为今之计且走且看,正如安易所言,她对每个国家的认识仅仅是道听途说,这个世界怎么样的她须亲自去看一眼。
坐上牛车戚长歌随波逐流,不知走了多久最后来到大漠,在莫高城留下来。
莫高城被誉为沙漠之珠,广袤的沙漠里这是唯一的一片人口聚集的城市,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聚集在此进行交易,茶叶丝绸珠宝香料的贩卖为人们带来高额利润,即使跋涉半年也有人源源不断的汇聚于此。
高额的利润和肥沃的油水引来了强盗的觊觎,莫高城常年征战打的不是外敌,而是强盗。强盗的横行令莫高城亏损惨不忍睹。
戚长歌在这里呆了下来,这一呆便是一年多。
这日,茶楼里商客云集,来自各国的商人高谈畅笑,身材火辣的异国姑娘在台上跳起热辣的舞,台下尖叫欢笑连连,一身毡衣的戚长歌走进来,身后跟着的商人穷追不舍的说:“你总不能叫我带着这批鹿茸回老家去吧,时值十月,狼匪们很快就会出动了,你这是要逼我去死啊。”
戚长歌笑起来:“高老板,做人要诚实,我要的是上等的二杠锯茸,你却混入低劣的再生茸,你叫我怎么收下你那批货?”
那姓高的老板老脸涨得通红道:“而今随着戚家的垄断生意越来越难做,我们这些贩夫走徒为混一口生计也是被逼无奈。是,小人贪心了,您要的数量小人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一时糊涂才混了些劣质鹿茸进去,瞒不过您的眼睛,但是,求您好心,就收了我这批货吧,实在不行,您开个价吧。”
戚长歌往楼梯上走去,道:“一两银子一克。”
高老板脸色大变,急得满头大汗道:“一两银子,我可是用三两银子收的,你这……”
戚长歌道:“你也可以将它们带回去三两银子卖了。”
高老板想了想,牙一咬道:“好,一两就一两,卖了。”
戚长歌走到临窗的位置坐下,她戴一个白色狐狸毛做成的帽子,望着楼下拥挤的人群道:“一两银子你并不愧,那些次品根本就不足这个价,只是高老板,我不喜欢和不诚实的人交易,所以我们的交易这是最后一次。”
高老板脸色更加难看了,低头不好再说什么,戚长歌扭头看他道:“你下楼去找乌克,他来签收。”
“是,多谢公子。”高老板抹汗往楼下走去。
乌克是她请来的管账,一位在莫高城生活了四十多年的老人,年纪虽然不小,胆脾气却很火爆,楼下远远的就能听见他呵斥高老板的声音,戚长歌不由笑起来。
正笑着,突然察觉对面桌子上有人看自己,她于是抬头看去,那群人捉着茶杯却不喝茶,只是盯着她看,见她看过来他们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喝茶。
戚长歌抬手叫来店小二,望着对面的桌子吩咐一声:“上些糕点和茶水给对面的人,就说是我请客。”
“好勒。”店小二顺着她的目光看一眼对面桌子,弯腰离去。
不一会茶水上来,对方错愕的扭头看过来,戚长歌走过去笑道:“几位大哥看起来不是这里的人,不知从哪里而来?”
“卫……”一个人正要回答被为首的男人打断话道:“我们从赵国来。”
戚长歌道:“哦,既然是从赵国来的那么我们算是同乡,在下也是从赵国来的。”
那人诧异的问:“你是赵国人?”
戚长歌笑起来,漂亮的眼睛眯起上扬,宛如一弯新月,道:“怎么,不像?”
那人道:“公子的口音不像是赵国人。”
戚长歌道:“我五岁便随父亲来到这里,父亲病逝后我便一直在这里,在这里生活得久了口音自然是杂了,连乡音也忘记了,说来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