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杀鸡儆猴
海葵重重的拜下不起,道:“求夫人成全。”
海葵聪明细心,手脚极快,她愿意留在她身边她自然是愿意。琳琅于是扶住她,微笑道:“起来吧,我答应你便是。”
海葵笑起来,琳琅笑着看她,道:“走吧,回家。”说罢她转身离开。海葵跟在她身后往宫外走去,却忍不住回望宫里,戚长歌说,她如今四面楚歌,李淳不待见她,后宫妃嫔也不见得喜欢她,在这后宫之中无权无势她走得举步维艰。可是她谁也信不过,只相信海葵。如果海葵能够帮她做李复身边的眼线,或许她是有一线生机的。
她问她,如果能够逃脱这王宫,她是不是愿意同她回莫高城呢。
她凝望着她,道:“海葵,这里便是我的家。”
海葵知道,出嫁从夫,嫁到哪里,哪里便是她的家。可是,这危机四伏的王宫,哪里像一个家。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战场。
这样想着,海葵垂眸,收回视线,随着琳琅匆匆离开。
清闲宫内,戚长歌望着窗外出神,不管海葵能否信任,但是现在她只能信任海葵。她不知道李淳是否还在乎琳琅,但是李复一定在乎琳琅。李复是李淳的哥哥,他手握重兵,明里效忠李淳,暗地里却是仁显太后的党羽。李复虽然有才能,但他的才能不是用在打仗上,行军打仗他远远不及李淳,甚至不及耶律烈,可是他手里却握着八万的重兵,如果不是仁显太后,李淳不会给他兵权。
琳琅与明德王后交好,甚至为了明德王后不惜顶撞李淳,而今明德王后病情越发的严重,琳琅在乎这个妹妹什么事都会做出来,不管明德王后是活着还是死了,琳琅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明德王后死了,琳琅与李淳的关系只会更加激化。
这样想着,她开始有些期待明德王后薨殡了。
王宫之外,海葵随着琳琅回府,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远远的大街上,耶律烈和苏查迎面走来,见到跟随琳琅身后的海葵,苏查看向她道:“那不是海葵吗?怎么跟李夫人在一起?”
耶律烈抬头看去,海葵正好看过来,接触到耶律烈的目光海葵慌忙避开他,往琳琅身后躲了躲。耶律烈盯着离开的海葵道:“我以为她逃走后一定会去找戚长歌,怎么去李家做下人了?”
即便是在琳琅身边,海葵对耶律烈还是心存畏惧的,他是沙漠里的狼匪,而今又是卫国的小世子,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对他始终充满畏惧。
两人看着海葵跟随琳琅离开,转身往世子府走去。不一会便看到世子府,两人正走着,突然一个狼匪急匆匆的跑过来,拦住耶律烈道:“大哥不好了,弟兄们在军营里打起来了。”
“什么?”耶律烈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变了,厉声道,“带我去。”
那狼匪急匆匆的带着耶律烈往军营里跑去,跑到军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挂在旗杆上的人头,行刑台上几个狼匪被推上台,行刑兵手起刀落,一颗人头滚落在地。耶律烈瞳孔紧缩,血立时往脑门上涌来。
“你们在做什么?!”那带着耶律烈来的狼匪怒吼一声冲过去,欲推开行刑兵,却被几个士兵拦住。
军营前,一排排士兵整齐的阵列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为首的是李淳新立的护国将军董仇。面对耶律烈等人他面不改色,冷冷的扫一眼耶律烈,他对愣着的行刑兵厉喝一声:“愣着做什么,继续。”
耶律烈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厉喝一声:“住手。”他说着上前,按捺住心中的愤怒问,“将军为何斩他们?他们所犯何罪,要斩首示众。”
他的人前脚才交给李淳,后脚便被人斩首,这算什么?
董仇道:“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治,此为构军,犯者斩之。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这三条无论是哪一条也足够他们死上一百次了,量在他们出生非正统军,本将军一再忍让,如今他们居然军中斗殴,实在是目无法纪,不斩不足以振军威。”
耶律烈怒声道:“人孰无过,将军贵为护国将军,难道连这点肚量也没有吗?”
董仇笑起来,目光轻蔑的看他,道:“世子以为这里是大漠吗?这里是军营,不是大漠,这里是讲军纪的地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小世子若不服气,大可去大王面前参本将军一本,一切事情,本将军负责。”说完他扭头对行刑兵厉喝一声,“斩!”
被推上台的狼匪看耶律烈,眼中含了泪,成王败寇,素来如此,虎落平阳被犬欺,自从被李淳调到军营后他们没少被找麻烦,他们曾经是耶律烈的部下,更是狼匪,李淳不会容他们,李淳的爪牙更加不会容他们,如此下场他们早就料到了。
只是,他们跟随耶律烈一辈子,可以接受战死,却不能接受这样狼狈的死去。
什么狗屁构军悖军慢军,都不过是董仇编出来的谎言,那些挑衅的士兵哪一个是不受董仇指使。说什么斗殴,若不是他们挑事,他们怎么会和他们干起来。
“大哥,你保重,下辈子兄弟们还跟你混!”那被推上斩首太的狼匪高呼一声,震耳的呼声震痛耶律烈的耳朵,震红了他的眼睛。
苏查忍无可忍,怒声道:“到底是因为他们不懂军纪还是你们根本就容不下他们?”
耶律烈拦住苏查,面无表情的看着被斩首的狼匪,他拦着苏查的手微微颤抖,苏查低头看他的手,又扭头看他,却见他眼中充满血丝,恨恨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董仇轻蔑的道:“无论是谁,触犯军纪就得死,你难道没有看见被斩首的还有本将军的士兵吗?”
苏查咬牙恨恨的盯着他,董仇慢悠悠的看行刑台,继续道:“斩。”
天空蔚蓝,耶律烈和苏查看着一个个狼匪被推上行刑台,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血从刑台上蜿蜒流下来,一直蔓延到他脚边,浸红了他的鞋底。
“斩!”
董仇的声音震耳欲聋,他每喊一声便有一个狼匪脑袋被砍,耶律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军营里出来的,他带着二十七个兄弟向李淳投诚,二十七个兄弟,二十七条性命,换他一人安稳。
他从未想过和李淳争夺帝位,可是他却被追杀,被赶尽杀绝。戚长歌说,他败在不争,因为不争,所以才会落得如斯田地,如一只丧家之犬,无处可逃。
因为不争,他苟且偷安,因为不争,他失去二十七个出生入死的兄弟。
从军营里回府,耶律烈便不再出门不再上朝,世子府传来消息,世子病重,不便上朝,告假家中。
朝堂之上,李淳闻言淡淡道:“既然病了,那便在家中好生休养吧。”说罢看一眼董仇,董仇看向他,冲他微微点头,他于是收回目光。
安易顺着李淳的目光看向董仇,不由微微皱眉。
耶律烈是否病重他不知道,但是李淳杀死了耶律烈所有弟兄,耶律烈想不病重也难。只是他不懂,二十七个人能成什么大事,李淳有很多种方法让他们死得悄无声息,却用这种最极端的方法让他们死在军营里,即便耶律烈没有谋反之心,恐怕对李淳也是恨之入骨了。
这件事李淳为何不同他商议。
这样想着安易心里不快,早朝散后,安易前往议事殿走李淳。
议事殿中,早就料到安易会来,李淳摆好棋子道:“既然来了就陪我下一盘吧,好久没有下棋了,真是心痒难挠。”
安易过去坐下,李淳已经落子,示意他落子,安易皱眉,抬指落子。
“大王为何处死那二十七个狼匪?”安易问。
李淳道:“二十七个狼匪,二十七个头颅,那场面你可见过?”
安易皱眉,道:“微臣没有见过。”
李淳微笑着,落子道:“那你一定也没有见过他们临死前的那些呼声,下辈子还要做耶律烈的兄弟,真是感人肺腑啊。”
安易不语,李淳想说的他已经能够猜出来了。他们虽然是狼匪,但是对耶律烈感情极深,二十七个人上了战场生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可是,如果这二十七人留在军营就像二十七根钉子,什么时候就能把李淳扎得乱了阵脚。他不会容忍一个效忠别人的人存在自己的军营里。
李淳放下一颗棋子,凝视着这盘棋道:“这天下就像这盘棋,我要每一颗握住手中的都是能为我所用的。”
安易微微垂眸,轻声道:“要杀一个人能有很多种方法,可是你却选择了最直接也最能刺激人的一种,亲眼看着自己的部下惨死,我想这口气耶律烈一定不会咽下。”
李淳轻哼一声,满不在乎的笑道:“咽不下又如何,他的命都握在寡人手里,由不得他做主。”
安易于是不再说话,两人下了一会棋,他想起明德王后来,明德王后身体越来越差,琳琅进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上一次琳琅为了明德王后的事与李淳闹,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好。
这样想着,安易道:“明德王后身体每况愈下,我想你该去看看她了。”
提到明德王后李淳嘴角的笑淡下来,直到最后消失不见。想起琳琅说的那些话,他指尖发凉,凉声道:“你是要寡人去对一个女人谄媚献笑吗?”
安易道:“即便是一个虚伪的微笑,只要你去看看她,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好,这并不难。”
明德王后背后的势力不是琳琅,而是琳琅的丈夫李复,李淳是仁显太后的弟弟,李复亦是,何况李复手中把握八万重兵,一旦撕破脸了闹得不愉快了,对李淳没有好处。
对于明德王后,李淳心情是复杂的,她是琳琅的妹妹,当初娶她进宫,只因她名字里有一个琳字是与她姐姐相同的。那日琳琅厉声诘问他,如果他曾经真的爱过她,也不至于会做到这般地步。
他不顾天下人反对,娶她为妻,为的仅仅是一个报复吗?
他许她至高无上的帝位,衣食无忧的生活,享之不尽的富贵,仅仅是因为报复吗?
可是,他的确不爱她,她是他唯一一个连虚情假意也不愿意给的女人,只因为她是她的妹妹。他能够给她任何想要的东西,除了感情的。他的感情早已被掏空,而那个掏空他感情的人却将它们不屑一顾的丢在地上,去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他想,这辈子,他可能再也不会那样的去爱一个人,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爱情是虚无缥缈的,也是最不可靠的。
“我会去看看她的。”李淳淡淡应一声,棋子落地。
从议事殿出来,安易想要出宫回府,可是想到戚长歌,她入宫后他便再没有见过她,听说李淳从未宠幸她,只是送了她一只鸟笼子,如今就连外面的百姓也在谣传,说她是笼中妃,是李淳养的一只宠物。
她是李淳钦点进宫的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叫那些观望的人看足了笑话。
站在甬道里,安易停下来,回望戚长歌寝宫的方向,身后小童双手插进袖子里,望着他戏谑道:“先生明明是放下不,却偏要摆出早已放下的架子,先生不觉得累,我看着都累得慌。”
安易看他一眼,道:“我都不觉得累,你累什么,走吧,回府。”说着他转身便走,小童望着他摇头,跟上去道:“先生你说,而今你是承德帝身边的红人,倘若你找他要一个人,你猜他给还是不给?”
安易知道他所指之人是谁,于是道:“不会。”
小童又问:“倘若他不给,你会去抢吗?”
安易道:“不会。”
小童击掌点头道:“既然如此,先生还是不要惦记的好。”
安易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的往前走着,拐角处两人走来,与安易装了个正着,为首的人撞得一个踉跄几乎跌倒,身后的宫女急忙扶住她。
“美人小心。”宫女急忙道。
白露被宫女扶住站稳,也不知是谁撞了自己,撞得她鼻子生疼,于是恼火的抬头看去,却见是个男人和一个银眸小童,宫女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是安大人。”
安易?
白露收回目光,微微敛眉,温婉浅笑,微微低头道:“安先生好。”
安易诧异的看她,问:“你是谁,怎么从没见过你?”他说着目光在白露身上扫过,她身着宫里美人服饰,宫里何时来了这样一个美人,他怎么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