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黄雀在后
安易点头领命离开。李淳下命重新检查三具尸体,宫中谣言四起,明德王后的尸体至今不肯发丧,李淳如今又派人重新检查,有人说许明德王后的死别有文章,所以李淳一直不肯发丧。
可是,不管李淳是为什么不发丧,白露得知心里暗暗打鼓。李淳派人重新检查尸体,一定会检查出戚长歌尸体的问题来的,到时候叫来伺候过戚长歌的宫女,那句尸体不是戚长歌的事很快就会曝光,一旦事情被揭穿,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好处,如果这个时候她去告诉李淳她所发现的,对她而言不无好处。
这样想着,白露打定主意,前往议事殿,将女尸四根脚趾的事情告诉李淳。
听完白露的话李淳皱眉问道:“当日你就发现了,为什么到今天才告诉寡人?”
白露道:“毕竟戚美人是卫国的美人,臣妾不敢妄下断言,所以一直不敢说,直到这些日子臣妾调查得证,戚长歌的确不是四根脚趾,那具女尸不是戚美人。”
许多念头在李淳脑海中闪过,如果说那具女尸不是戚长歌,那么王后的尸体会是王后吗?那场大火是戚长歌放的吗?如果是她,他倒是可以理解。他将戚长歌关在后宫,她想要逃走,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如果她要逃走,她完全可以一把火烧了清闲宫,为什么要扯上一个将死的明德王后。
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被欺骗了,如果说戚长歌和明德王后都没有死,那么现在她们在哪里?
这样想着李淳沉下脸来,对白露道:“你先下去吧。”
“是。”白露微微欠身行礼,转身下来。
李淳立即命人找到从前伺候戚长歌的宫女香伶,香伶战战兢兢的匍匐在李淳面前,李淳问:“你是伺候戚美人的宫女,可曾见过她的脚趾?”
香伶一片愕然,不懂李淳为何突然问这个,于是老实答道:“奴婢见过的。”
李淳道:“你可记得戚长歌有几根脚趾?”
香伶愣了愣,旋即回答道:“两只脚,十根脚趾啊。”
李淳眼神顿时冷下来,冷声道:“你下去吧。”
香伶一头雾水的退下,李淳立即命人找来安易,得知尸体有诈安易大吃一惊,纵然戚长歌胆大包天,可是他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大胆,可是,景安宫的火真是她放的吗?这说不通,如果戚长歌要逃走,为什么要烧景安宫,戚长歌逃走了,明德王后呢?
思及此,安易脸色微变,抬头看李淳,道:“戚长歌如果要逃跑不必大费周章的火烧景安宫,除非她带走了明德王后,琳琅也许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即使是知道了明德王后的死讯琳琅也没有赶到宫内,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她根本就知道明德王后没有死。”
琳琅一直想要带走明德王后,这是李淳知道的,可是,他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胆,竟敢在他的眼皮子下带走明德王后。
“这件事李复一定知道,将李复找来。”李淳沉声道,他们想瞒天过海,以假乱真,简直是胆大包天。琳琅胡闹,可是李复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李复不蠢,火烧景安宫掳走王后,这样的罪李复知道,可是李复不在乎。
他无视的,是李淳这个帝王。
这样想着李淳眼神更加阴沉。
卫国王宫内山雨欲来风满楼,明德王后的尸体被反复检查,李复又被叫进了王宫,见到李淳派来传话的公公时李复心里已经清楚,李淳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李复一面往议事殿走去,一面派人前往寿安宫向仁显太后求救。
寿安宫内,得知李淳叫走了李复,仁显太后神色舒缓起来,李淳什么也没有发现才是她最担心的,李淳和李复,她唯恐他们不乱。他们越是乱,对她而言就越有利。
寂静的宫内,公公轻手轻脚的进来,低声道:“太后,李大人的手下在外面等了许久了。”
仁显太后逗弄着笼子里的鸟,淡淡道:“告诉他,哀家正在睡觉,谁也不见。”
“是。”公公于是退出去,将前来求救的人赶了回去。
议事殿内,李淳脸色阴冷的坐在那里,安易站在一旁,看着李复进来屈膝向李淳行礼:“微臣叩见大王。”
李淳道:“你们把寡人的王后弄到哪里去了?”
李复虽然有心里准备,但是听到李淳这样开门见山的问起来他还是心慌了,沉声道:“微臣不知。”
“啪!”李淳拍案怒吼一声:“那你知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满殿的人身体一颤,李淳怒声道:“琳琅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不管她有多心疼明德王后,那毕竟是我卫国的王后,你们火烧景安宫掳走王后,传出去我卫国的颜面何在,寡人颜面何在?退一万步讲,明德王后便是死在王宫,那也是寡人的事,与你李复何干,琳琅何干,那是我的王后!”
李复抿紧了唇不说话,李淳气得胸脯急剧起伏,最后厉声问:“琳琅在哪里?”
李复道:“微臣不知。”
他的确不知道琳琅在哪里,他原本与琳琅约定,带明德王后去德州,可是琳琅却不知把明德王后带去了哪里,他四处派人寻找,也没有找到她们。
“你不知?”李淳声音陡然提高,带了怒意,李复垂着头不敢看他,他气得拽紧拳头,骤然冷笑一声,道,“李复,从这里跑出去几个人,你就得给我带几个人回来,若是被寡人找到,就休怪寡人不念叔嫂之情,准备收尸吧。”
李复掌心冷汗淋淋,跪下道:“请大王给微臣时间,微臣一定会将她们带回来。”
李淳道:“三天,寡人要知道他们在哪里。”
三天时间太短了,可是李复已经没有和李淳讨价还价的余地了,最后咬牙道:“微臣一定会找到她们。”
“滚。”李淳厉喝一声,李复起身离开。
安易扭头看李淳,问:“若是找到了夫人,你打算怎么办?”
“依法而办。”李淳冷声道。
安易担忧的皱眉,李淳和李复的关系本来就势同水火,这次李复纵容琳琅带走了明德王后,李淳很是生气。一旦找回了明德王后,消息会传遍五国,势必有人会深究明德王后为何逃离,一旦深究,对李淳是不利的。
李淳道:“告诉李复,明德王后离宫的事情不能再有人知道,王后的丧礼三日后如期举行,明德王后也好,戚长歌也好,不管她们在哪里,给寡人找回来。”
“王后的丧礼一旦举行,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明德王后了,那些猜忌也会不攻自破,这样做虽是保全了您,可是若找到了明德王后,又当如何处置?”安易担忧的问。
李淳道:“她本来就是将死之人,该到哪里的到哪里去,至于戚长歌,告诉戚顾成,若想要她女儿平安无事,便归顺于我卫国。”
安易微微点头,道:“为了救戚长歌戚顾成一定会来到卫国,可是您若是要这样蚕食鲸吞了戚家,戚长歌一定会恨您入骨的。”
李淳道:“她怎么想寡人不在乎。”
与此同时,楚国内,沙威和几个兄弟在店铺后喝酒划拳,戚长歌带着乌克走进来,乌克手里拎着一个匣子,两人停到沙威面前,沙威见到戚长歌起身笑起来:“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戚长歌抬手,乌克打开匣子,戚长歌抓起匣子里的人头往桌子中间一扔,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所有人吓了一跳站起来,纷纷拔刀对准戚长歌,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沙威看清地上的人头脸色顿时变了,那正是他派出去给李淳通风报信的手下。
戚长歌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话不必我说你们也应当清楚。是的,信任是彼此的,我们谁也不会绝对的信任谁,你们可以背叛我,但是我也可以杀了你们。接了我的单子,你们就必须跟着我干下去,如果明天我会死,相信我,今天我就会送你们下地狱。你们想要活着,要么就杀了我,杀不了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到了燕国你们拿钱,我们分道扬镳。”她说完扭头看沙威,道,“你想用我换李淳的黄金,那就试试看。”
沙威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来,戚长歌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扔人头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真的是一个女人吗?
戚长歌冷冷的扫视众人一眼,转身离开,乌克走到沙威面前,道:“这样的事如此再次发生,你们就该消失在这个世上了,会有新的一匹雇佣兵来代替你们的,相信他们会非常乐意。”说完,乌克转身离开。
等到乌克也离开了,沙威的手下围拢过来,有人咬牙道:“跟他们拼了。”
沙威抬手止住他们,道:“不行,如果乌克找到另外一批雇佣兵,不仅我们拿不到钱,甚至连性命也可能丢掉。”
“那就杀了他们!”一个手下咬牙恶狠狠的道。
沙威一巴掌拍去,用力的拎住那人的下巴恶狠狠的道:“蠢货!你给我听清楚,她要是死了卫国和陈国一定会派兵追杀咱们的,我们将会一个子也拿不到。”
众人顿时不说话了,沉默的望着沙威,沙威甩开那人,看一眼地上的人头,道:“他被杀了算他运气不好,想要活命的这件事到此为止,等那个女人到了燕国,一切再从长计议。”
他不知道戚长歌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在没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前他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杀了戚长歌,卫国和陈国不会放过他,出卖的事情已经穿帮,就不能再做下去了,先把那个女人送到燕国再说。
戚长歌这几日白天在茶馆坐着,晚上就去青楼转转,这两个地人是消息来得最快的地方,明德王后的丧礼在明天举办,这样看来李淳似乎没有发觉什么。坐在茶馆里,听着过路的商人议论着明德王后发丧的事情,戚长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安心的前往燕国了。
从茶馆出来回药铺,海葵兴冲冲的跑过来跟在她身后往里面走去,边走边说:“我去看过了,那个南阳君一直在桥附近找你呢。”
虽然李淳没有发现她们逃走的事情,但是若能和南阳君结好,日后能用上最好,不能用上对她而言也损失不了什么。
这样想着,戚长歌道:“那么今晚上就去会会他吧。”
海葵笑吟吟的笑点,凑过去道:“你说,要是南阳君发现你是个女人,他会是什么表情?”
戚长歌轻笑一声,道:“你当初知道我是女人,是什么表情?”
海葵不快乐的嘟嘴,当初知道戚长歌是女人她心里不痛快了很久,也不愿意相信,所以她从莫高城追到了卫国,可是不管她怎样的不相信,戚长歌的确是个女人。
有时候她想,若她是个男人那该多好啊。
可是,即便她是女人,她也心甘情愿的想要留在她身边。就像飞蛾看见了火光,想要取暖,哪怕那温暖的尽头是死亡。
当天晚上,戚长歌换了蓝色的衣衫,摇着扇子慢悠悠的和海葵往桥的方向走去,远远的就看见南阳君失魂落魄的站在桥上张望四周,身边也不见美男。戚长歌缓缓走过去,站在南阳君身后,摇着扇子笑眯眯道:“怎么只见南阳君一个人在这里,您的那些男宠呢?”
南阳君赫然回头,见到戚长歌他那张苦着的脸瞬间眉开眼笑,肥嘟嘟的脸上肉都挤在了一起,高兴的说:“那天话说到一半你就走了,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你,你的心上人等到了吗?”
戚长歌含笑凝视他,道:“算是等到了,也不算是等到了。”
南阳君不解的问:“什么叫算是也不算是?”
戚长歌笑着没有回答,环顾四周一样,道:“如此良辰,站在这里多无聊,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们喝几杯吧。”
南阳君求之不得,搓着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道:“好好,你说去哪里便去哪里。”
戚长歌带着他去了临河的一家青楼,两人找了一间房,推开窗正好看见街上的风景,灯火闪耀中人来人往,戚长歌与他临窗坐下,歌妓在一旁拨着琵琶清唱,南阳君的眼睛始终在戚长歌身上,戚长歌微笑着为他斟酒。
“南阳兄,请。”她说着举杯示意,南阳君急忙端起酒杯。
一杯酒下肚,南阳君奇怪的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南阳君?”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是谁,甚至他的出现都像是可以安排的邂逅,为什么?
戚长歌道:“楚国的南阳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找到您并不是难事。”
南阳君更加肯定,他接近他是有意图的,是刻意的。
“你故意在桥上等我?”南阳君皱眉问,他虽然好男色,但是他不蠢,该有的戒备还是有的。
戚长歌微微一笑,道:“是。”
南阳君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答得这样干脆,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道:“为什么?”
戚长歌轻轻摇着手里的杯子,浅笑一声,懒懒的嗓音像丝绸般划过南阳君的心田:“等一个心上人。”
南阳君心神一荡,微张了嘴,一句话卡在喉咙几乎就要跳出来了,他想问:你等的人是我吗?
不等他问出来,戚长歌扭头看窗外,道:“你看,今晚的夜色真美啊。”
南阳君怔怔的看着戚长歌,窗外的夜色再美都同他没有关系了,现在他只想将眼前的人搂进怀里,抵死缠绵,他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只要他给他。
这样想着南阳君口干舌燥,腹部一阵灼烧胀痛,猛然回神,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端起酒杯一口酒灌下来,仓惶的笑着问:“那个,你是哪里人?”
戚长歌回头看他,微笑道:“塞外,莫高城。”
南阳君道:“塞外也能有你这般的好人儿吗?”
戚长歌笑起来:“塞外人儿的好处只有用过了才知道。”
南阳君笑起来,伸手抓住戚长歌的手,一双油腻肥胖的手拼命的在她手背上摸来摸去去,道:“那你怎么会来到楚国呢?”
戚长歌抽回手,道:“因为楚国有钱的人多,可是有权的人也不少。我来楚国做的是药材生意,免不得和官府打交道,这几天弄得我焦头烂额,连出来的时间也没有。”说罢她眉头紧锁,苦恼的叹息一声。
南阳君闻言立即拍胸道:“谁敢为难你,你只管来找我,别的地方本王不敢说,但是这里是楚国,就是本王的地盘,谁敢欺负你就是欺负我南阳君。”
戚长歌道:“空口无凭,南阳君贵人多忘事,说不定过了今日您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南阳君闻言立刻低头扯下别在腰上的玉佩,递给戚长歌,道:“你拿着这个,报上我的名字,他们自然就不敢为难你了。”
戚长歌看一眼那玉佩,是上好的蓝田玉,她却将玉往桌上一丢,道:“认识南阳君的人也许会认得这玉佩,可是须知天下认识这玉佩的人不见得有几个。”
见状南阳君皱眉,左右都不是,最后拿出一块金牌来,上面双龙腾起,中间刻着一个“言”字,南阳君道:“这是当今楚王楚言的金牌,见此金牌如见楚王,你拿着这个,只要是在楚国,没有人会不认识,凭着它没有人敢为难你。”
戚长歌眼前一亮,接过金牌,道:“你把金牌送给了我,若是楚王问起来,你该怎么办?”
他是在担心他吗?
这样想着南阳君心里春水荡漾,抓住戚长歌的手深情款款的道:“这是本王的东西,本王愿意送给谁便送给谁,只要你高兴就好。”
戚长歌笑起来,不留痕迹的抽挥手,斟满酒举杯道:“能得南阳君如此厚待是在下的福气,这一杯在下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