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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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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油这东西, 在盛京并不算个稀罕物。

能买得起精油的顾客, 哪怕精油在盛京没得卖, 他们也能从遥远的姑苏府、金陵府买到高价的精油。如今画堂秋即将卖精油, 不过半个月,盛京的大小富户就全知道了。

精油他们以前就用过, 现在画堂秋要卖,也就是图个新鲜和乐子, 并没有造成姑苏府、金陵府当初的广告效果。

邢大掌柜命令画堂秋的伙计卖力地推销精油, 却也没见什么效果。

离乞巧节还剩下三日, 唐慎从翰林院下衙, 到千里楼与邢大掌柜见面。这位往日里威风凛凛的大掌柜此刻颇有些失意, 见到唐慎就叹气道:“唐小当家,实不相瞒, 我也听说过你们姑苏珍宝阁和金陵锦绣阁卖黄金缕、肥皂的景象, 那真是万人空巷。只是可惜, 江南虽然富庶,终究比不上盛京。您也别生气, 我说的确是实情。咱们盛京的那些夫人小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西域的夜明珠, 东瀛的三丈珊瑚, 恐怕咱们黄金缕的售卖得比不上江南了。”

唐慎一听,心里早有猜测, 还是有些惊讶:“盛京的富商人家这般有见识?”

“可不是。”

唐慎安慰他:“那只能怪盛京人见多识广,和邢掌柜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邢大掌柜被这么一安慰, 心情好了许多,对唐慎也更有好感。

唐慎:“半个月前我拜托你做的东西,可做了?”

邢大掌柜:“这类玉石、珠宝玩意儿,对画堂秋来说都不是事,听您的,做了一百样,今天早上已经让陆掌柜拿走带去城郊的工坊了。小的冒昧问一句,唐小当家,您让我做这些是有什么用?”

唐慎微微一笑:“你不是说盛京的夫人小姐见多识广,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既然黄金缕他们都用过,那咱们就给他们做个新鲜的。三日后,你便知道了。”

三日后,乞巧节。

乞巧节,也称为七夕,因为在七月初七,所以被称为“七夕”。起初七夕是用来祭拜七姐(织女)生日,少女们祈求巧妙的技艺手艺。等后来有了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这个节日也渐渐成为少女们祈祷美好姻缘的节日。

这日傍晚,几辆华美的马车在画堂秋门口停下。

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一般很少在白天抛头露面,临近夜晚,几个夫人不约而同地来到画堂秋。下了马车,三人看了一眼,同时认出对方。

“林夫人、赵夫人。”

“马夫人、赵夫人。”

“林夫人、马夫人。”

三人微微躬身,算是见了礼,便一起一起进入画堂秋。

画堂秋的一层是一些平价的珠宝簪子、胭脂水粉,还有肥皂。肥皂都是在这第一层卖。三位官家夫人进入铺子,就有伙计迎上来,恭恭敬敬地带到第二层。

到了第二层,看到楼梯拐角处精美布置的一方架子,三人一愣,一起停住脚步。一位夫人掩唇笑道:“听闻在江南,肥皂都是平民洗衣洗手用的,唯有沁溢香味的肥皂,才会被富贵人家用来洗手,叫做香皂。一年前我开始用香皂洗手,确实洗得干净,手也细滑了不少。”

另一位夫人道:“一年半前,我也开始用香皂洗手,着实有用。”

最后一位夫人笑道:“那我可比不上二位姐姐,我半年前才开始用香皂洗手。倒是那黄金缕才叫好用,一年前我开始用了后,手白嫩不少。伙计,听闻今日开始画堂秋也卖香皂和黄金缕,这黄金缕在哪儿呢,带我和二位姐姐去瞧瞧。”

这伙计心中一苦,只感觉自己接到了三尊大佛。

盛京是大宋首都,有句开玩笑的话,说盛京一块招牌砸下来,砸着十个人,八个当官的,还有一个辞官的。这三位夫人是老相识了,她们的夫君在朝中最差的也是五品官,马夫人的相公还是个四品大官!三人的夫君在朝中就争锋相对,政见不合,三个夫人每次见面也是明朝暗讽,互相较劲。

今天可好,画堂秋刚要卖黄金缕,这三人竟然一起来了!

伙计心里苦,脸上却赔笑道:“请夫人们随小的来。”

三人很快穿过二层大堂里摆放的香皂架子和各式珠宝首饰,再绕过一架放有各色古董玩意的黄花梨百宝格,只见一扇苏绣双面百鸟朝凤屏风后,竟然又有一个小小的百宝格,别有洞天!

这百宝格的前方是一个高架,上头摆放着一个琉璃色的小瓶。瓶中是剔透晶莹的淡黄色液体,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奢侈地放在架子一角,夜明珠的光芒照在琉璃瓶子上,精美绝伦。哪怕是三位夫人也看得睁大眼睛,被这奢靡的手笔震惊到了。

而再抬头看架子后的百宝格。

却见这百宝格的每一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小小的透色瓶子,小瓶子中装着一些液体。这些瓶子只有夜明珠架子上那个瓶子的五分之一,却做得十分精致,光是瓶子就能让人爱不释手。小瓶子里的液体大多是黄色,也有一些淡极了几乎看不出黄色。

马夫人见多识广,直接道:“那高架上放的是黄金缕,这我知晓。可这架子上几十个小瓶子里的,莫非也是黄金缕?”

伙计笑道:“夫人高明。百宝格上的自然也是黄金缕,但是是由咱们东家亲自调试,略微做了一些改变的黄金缕。三位夫人可能不知,盛京画堂秋卖的黄金缕,那金陵府、姑苏府可没有哩!咱们盛京的黄金缕分为三个品级,下品、上品和珍品。”接着,伙计将三种品级的黄金缕解释了一遍,道:“江南只卖下品和上品黄金缕,那珍品黄金缕,唯有盛京才有!”

三个夫人一听,目露赞赏,连连点头。

伙计见状,又道:“而这百宝格上的更是不得了。珍品黄金缕,是用多种花瓣,调试出来不同味道。咱们画堂秋又做了改进,小的身后这些小瓶子里的黄金缕,各个都只是上品黄金缕,是单一花香。可这些黄金缕是可以自己买来勾兑的!”

马夫人诧异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自己调制出珍品黄金缕?”

伙计连连道:“正是!不同花香加在一起,便是不同香味。三位夫人这样的贵客又怎能和他人用同种香味!”

这话说进了三个夫人的心里,三人眸光一闪。一刻钟后,她们带着许许多多的小瓷瓶离开画堂秋,各个面露喜色。

又卖出上百瓶小瓶黄金缕,这伙计得意极了。送三个贵宾出门后,他又有些好奇:“掌柜的是怎么知道,这些夫人每次都会把所有香味的小瓶黄金缕全买走的?”

不错,这正是唐慎在盛京想出的新花样:DIY精油!

唐慎这种简易手法制作的精油,品质上没有后世的好,但一些注意点也就没后世的多。不同味道的精油混合在一起,最多有可能味道难闻,却不会出大问题。琉璃瓶珍贵异常,只用来盛放样品,摆在店里,那些夫人小姐买走的精油都是白瓷瓶装的。

独一无二,是盛京富家人家最不能拒绝的诱惑。

她们看遍了世上的好东西,再怎样珍贵、再怎么把黄金缕营销成钻石,她们也有钱买下,且不会在乎。但如果说可以自己动手调试,制作一份只属于自己的黄金缕,她们定然会心动。甚至唐慎有想过,再过半年,盛京会刮起闺房里比试调试黄金缕的风!

唐慎将创意给了邢掌柜,邢掌柜大呼高明,同时又想出一道妙招。寻常伙计哪里说的出那种蛊惑人心的话?这些都是邢大掌柜教的!吹捧盛京的夫人小姐,贬低江南的夫人小姐,强调这份黄金缕是整个大宋独有的,唯独盛京才有,那些夫人小姐能不动心?

这种营销手段果然收获颇丰,后来传到唐慎耳朵里,他愣了愣,哭笑不得:“拉踩和地域歧视,竟然自古就有,还屡试不爽!”想了想,他又心道:“真不要脸!”

反正江南的夫人小姐们又不知道这事,唐慎只能想到了明年,也在金陵府和姑苏府也开始卖珍品黄金缕,且开放DIY制作。

肥皂、香皂和黄金缕在盛京也大卖,唐慎和景王府都赚得盆满钵满。

到了八月,天气不再那般炎热,唐慎那一榜的进士们在盛京渐渐站稳了脚跟。一甲前三都在翰林院述职,唐慎和姚僐、王霄本就熟悉。而二甲的进士们也有一半没外放,都在京城。八月末,由王霄领头,同榜进士们在千里楼聚会。

明月高悬,华灯初上。

千里楼二层的雅间里,二十多个新科进士举起酒杯。

王霄笑道:“诸位同僚,敬各位,今夜不醉不归!”

众人一起道:“敬王大人,不醉不归!”

众人分成了两桌,大家一边吃喝,一边吟诗,好一个风花雪月的才子佳话。

然而等喝多了,才子们都成了醉鬼,一个个哪里还吟的了诗,纷纷开始说胡话。有的抱怨自己的上司太苛刻,每日分给自己的职务太多。有的痛哭自己的薪酬太少,哪里养得起一家八口人。本以为考上进士就成了人上人,可想做个清官,就只能吃糠咽菜啊!

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恼,唐慎年龄最小,被劝酒也是最少的。他没怎么喝醉,很快找到另一桌上坐着的梅胜泽。梅胜泽酒量也不错,只是微醺。见到唐慎,他双眼一红,抱着唐慎就哭道:“景则,我心里苦哇!”

唐慎哪里见过梅胜泽这种模样,他很想笑,又得憋住,故作关心地问道:“胜泽兄,这是怎么了?”

梅胜泽哭着道:“吏员考试后我被分配到工部,此事你可知晓?”

唐慎揶揄:“当然知晓。你不是在工部的水部任员外郎么?这员外郎在前朝可是五品的官,虽说本朝是六品,但梅大人啊,您二甲出身,如今都六品了,可比我高。我得叫您一声前辈了。”

梅胜泽指着唐慎:“你你你……”

“我什么?”

梅胜泽抹了把眼泪:“好你个唐景则,我不和你说了,我苦啊!我一个羸弱书生,十年寒窗苦,报与帝王家。你说他们让我去工部算个什么事?近日我们水部在管太液池的重修,我就跟瞎子一样,两眼摸黑,一窍不通,郎中大人还要我日日和他进宫去太液池考察。我一个六品芝麻官,进皇宫我每次都吓得两腿瑟瑟发抖。太液池在我眼中就是个大水池,我懂什么啊!”

唐慎想了想,道:“那你愿意和我一样,每天待在翰林院修撰四书,写得手腕酸痛,暗无天日,又遥遥无期?”

梅胜泽双眼发亮:“想!”

唐慎:“……”

唐慎:“恨不能为君啊!”

梅胜泽一脸莫名其妙。

梅胜泽羡慕唐慎可以修撰四书,在他眼中这是成大业的事,可以载入史册,名传千古。但在唐慎眼中,比起坐在屋子里抄书、写书,他宁愿去太液池实地考察!更重要的是……

唐慎双目一暗。

更重要的是,每日进皇宫!

梅胜泽吓得瑟瑟发抖,是因为他每日都不可避免地会撞见贵人,偶尔甚至还能撞见皇帝。但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唐慎心中哀叹,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给我啊,我还愁没机会在皇帝面前露脸呢!

九月,翰林院修撰了一整年的《中庸》终于修撰完毕,由李大学士亲自放入书库。

众人通通松了口气,但是还没闲两天,上头又派下任务。

为皇帝的寿辰写文祈福!

翰林院众人顿时又苦不堪言。

旁人总觉得翰林院是个清闲衙门,大抵因为每日有人来翰林院办事,都会看见这些大人们,上到二品大学士,下到七品编撰,要么是在看书,要么是在看书的路上。

“都闲到没事看书了,还不清闲?”

七品翰林院编撰唐慎一口唾沫唾在你脸上:“我呸!”

如果说,看书写文章是个清闲事,那确实蛮清闲的,翰林院整日里做的大多就是这两件事。但要是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的写,这谁受得了?姚僐、王霄还好,他们本就是古代人,读了数十年的书,早就习惯。唐慎早已一个头两个大!

每天都要写作文!

睁开眼开始想今天要写几篇作文,吃着饭还要想今日还有几篇没写。晚上下衙回去,闭眼前又在想明-->>

天要写几篇作文。

唐慎也心里苦哇!

皇帝寿辰就更不得了了。

大宋开平皇帝赵辅的寿辰是十月初七,这才九月初,翰林院就忙碌起来,不断地给他写文祈福。姚僐被杨大学士带领,要整理皇帝这一年来的各类事务,考察清楚后,还要记录成册。王霄和唐慎则被派去写文章,只写祈福文。

这些文章哪怕写得再花团锦簇,皇帝也只会看几篇,其他全部烧了,美名其曰告天祈福。

负责确认最后送到皇帝面前的是哪几篇文章的,是翰林院学士,二品大学士杨大学士。

这位杨大学士与唐慎颇有一段渊源。

当初唐慎乡试时,原本因为第一场的八股制艺写得优秀有余,亮点不足,没机会成为亚元。但是杨大学士看到了唐慎第二场写的《周易》五题。杨大学士一见倾心,差点想把解元给唐慎,但考虑到唐慎的第一场卷子确实技不如人,杨大学士自允公平,就给了唐慎一个亚元。

到翰林院后,唐慎可没机会见到这些大学士,他见到的最高一般也就是五品官。

知道次日杨大学士会亲自来,唐慎回去后冥思苦想,翻出《周易》,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

来到翰林院这么久,唐慎早就发现,杨大学士喜欢《周易》的事,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王子丰啊王子丰!”

唐慎念着自家师兄的名字,真觉得哭笑不得。

三个月前唐慎就搬到了探花府,这处府邸与尚书府确实近,就隔了两条巷子。这日晚上看完《周易》后,唐慎想了想,拿起这本书,来到尚书府。门房见了唐慎,立刻恭敬地请他进门。这次王溱在家,唐慎就没去花厅,直接来到书房。

王溱躺在摇椅上,正悠闲地点烛看书。

唐慎来了后,喊道:“子丰师兄。”

王溱从书后探头,一副惊讶的模样:“小师弟今日怎的来了。”

唐慎睁着眼睛扯谎:“读书时遇到一处不懂的,看到时间还早,便来找师兄解惑。”

王溱定定看他,放下书,笑了:“真的是来解惑?”

唐慎思索片刻,这次决定说实话:“想师兄了。”

王溱笑得更灿烂了些,他伸出手:“什么书。”

唐慎心道,说假话你不信,现在说真话你还不信!王子丰啊,聪明反被聪明误,不懂了吧!

唐慎这次来尚书府确实是突然的念头,如王溱所说,自从唐慎去翰林院上任后,师兄弟二人接触变少,相处的时间也变少。唐慎只是个七品绿豆官,在官场上和王溱处不到一起去。最多下了衙,两人可能偶有交集。

今天唐慎想起王溱提醒自己杨大学士喜欢《周易》这事,不知怎的就有了来看看王溱的想法。

王溱当然不会信那句“想师兄了”,但是当唐慎把《周易》递给他后,王溱微愣。过了片刻,他道:“翰林院近日在给皇上写文祈福?”

唐慎一下子都没明白王溱怎么知道的,但他看到《周易》,心中一惊:一本书,王子丰就能想这么多?这怕不是个魔鬼吧!

唐慎想了想,没隐瞒:“是。”反正王溱要是想知道,很快就能知道。

王溱顿了许久,才道:“小师弟果真是想我了啊。”

唐慎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他。只见烛光摇晃中,王溱静静地笑着,难得有了一丝柔和温暖的气息。

这一刻,唐慎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与王子丰交了心,成为了朋友。

拿着一本《周易》,师兄弟聊了一整晚,秉烛夜谈。

第二日,唐慎来到翰林院,中午时杨大学士果然来了。

杨淇坐在屋子的首位,放眼一望,将屋子里的官员尽收眼底。他缓缓道:“诸位同僚,再过几日便是圣上寿辰,翰林院忙碌了一个月,也该有个结果了。每年圣上寿辰都会由本官选出三篇文章承圣,今年也不例外。每人一篇,诸位可备好了?”

众人异口同声:“已经备好。”

杨淇满意地点点头:“那边承上来吧。”

官差们走下高台,从官员们手里一个个收上文章。唐慎将自己写的一篇文章送了上去,杨大学士收完文章,也不说话,直接离开。

姚僐不负责写文章,新科一甲三人中,就王霄和唐慎要写。

王霄对唐慎感慨道:“也不知会是如何结果,景则,你可有把握。”

唐慎:“我向来觉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王霄点点头:“不错,我们只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便好。”

次日,杨大学士压根没公布自己送了哪三篇文章面圣,而到了十月初四,唐慎突然接到诏书。一位五品的吏部官员笑盈盈地来到翰林院,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读诏书:“门下,朕膺昊天之眷命,翰林院编撰唐慎谦雅恣让,躬亲事必,文善达雅。今擢升六品起居舍人,初十赴任,钦此。开平二十七年十月。”

屋中众人全部大惊,唐慎低着头,面上表情不变,但是高举着接过诏书的手却在微微颤抖,表现出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与此同时,又是一份诏书也进了翰林院,不过进的是隔壁堂屋。接旨的姚僐高举双手,难掩喜色,他被擢升为五品起居郎。

起居郎和起居舍人被称为“皇帝身边的史官”,负责记录皇帝一切大小事务,著书《起居注》。皇帝与臣子们的对话,臣子们的奏章,皇帝偶有感悟说出的圣言,一切都由起居郎和起居舍人记录。

本朝设有三位起居郎和十二位起居舍人,大多数时候,皇帝身边都必须有两个起居郎/起居舍人一起守着。

起居郎每年至少换一位,每次殿试的状元都必然会当起居郎,只是哪一年开始当的问题。当这个状元擢升起居郎后,他离开皇帝、卸任起居郎的那一刻,便是他被皇帝重用的开始。而起居舍人则自由很多,时常可换,也不限定谁必须担任。

所有人都知道姚僐会擢升起居郎,可没人想到和他一起擢升的还有唐慎!

翰林院的官员们纷纷来道喜,王霄面色失落,久久难言。但他还是朝唐慎拱手:“景则,恭喜恭喜。”

唐慎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多谢岱岳兄。”

王霄心中苦涩,张了张口,又说不出话来。

唐慎在翰林院中颇有人脉,一来是因为他年龄小,翰林院中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翰林,见到他便如同见到自家孙子,格外喜欢。二来是因为他背后有靠山!

唐慎是傅渭的学生,这事众人皆知。傅渭虽说从不来翰林院,可他名义上是翰林院一把手。除此以外,唐慎和王溱关系也不错。户部负责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府邸选址以及重修,状元和榜眼的府邸都选在了城西,唯独探花府在城东,与尚书府靠的近。

世人总说,王霄与王子丰有远亲。可那确实也只是远亲,王霄与王子丰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王霄来盛京后曾经去拜访过王溱几次,王溱亲切有余,但也只是亲切。

王溱和唐慎才是同门师兄弟。

王霄心中怎么不忿,也最多骂一句:“这该死的关系户!”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次唐慎能擢升起居舍人和王溱其实并没有直接关系。擢升唐慎的,真的是开平皇帝赵辅。

杨淇选送的三篇文章中,自然有一篇是唐慎的。因为唐慎开头便写:“飞龙在天,位乎天德。见龙在田,天下文明。”这两句出自《周易·乾卦》,杨大学士一看便欢喜得很,又想起唐慎在乡试写的那五篇文章。

“罢,当初没能给你个解元,如今也算是补上,了了老夫一件心事!”

开头取悦杨大学士,等到了文章的中后段,唐慎疯狂地引经据典。他摘抄道家经典《道德经》、《庄子》、《淮南子》,一通天花乱坠地狂吹赵辅继位二十七年来的丰功伟绩。接着又赞美赵辅是如仙般的明君,辞藻华美,恨不得当着赵辅的面吹他一句“陛下您就是仙人啊”。

这文章是唐慎那天晚上和王溱促膝长谈时,当着王溱的面写的。唐慎也觉得自己大概是抽风了,才写出这么一篇绝世拍马屁的文章。可能是那晚上睡意朦胧,他迷迷糊糊才写了这么一篇。要是让他再写一遍,他恐怕也写不出来:没那么厚的脸皮!

总而言之,唐慎喜事临门,擢升起居舍人,从此成为皇帝的身边人。他也不吝啬,请同僚以及同榜比较熟悉的几位进士到千里楼吃饭,好好庆祝了一顿。

晚上回家,姚三得知这件喜事,高兴道:“小东家可是双喜临门了!”

唐慎诧异道:“双喜?还有什么喜事?”

姚三道:“这事本来早就该做了。半年前小东家高中探花,当时阿璜小姐就要从姑苏府过来,与小东家团聚。可惜我娘突然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无法登船。阿璜小姐不肯抛下我娘一个人来盛京,要留在姑苏府照顾她。这一照顾,就是半年。上个月我娘身体好转,前两日他们已经登上船,想来半个月内就能到盛京了!”

唐慎的脑中浮现出一个穿着麻衣、气鼓鼓地喊“唐慎你不许乱花钱”的小姑娘,他心中一暖,道:“好,那我们便等他们来!”

十月初六,傅渭染了风寒,唐慎下了衙就去傅府探望傅渭。一个时辰后,王溱也来了。

两人与先生说了会儿话,傅渭睡着,师兄弟二人又离开。

离开傅府,唐慎突然道:“师兄今日家中可有好酒好菜?”

王溱惊异地看向唐慎,片刻后,笑道:“小师弟何时来,没有好酒好菜了?”

唐慎点点头:“那等我先回家把这身官袍换下,再去找师兄。”

王溱凝视唐慎,但笑不语。

入了夜,唐慎果然换了身青色的衣裳,来到尚书府。

硕大的尚书府冷冷清清,王溱在院中摆了一桌菜,脚下便是叮咛的池塘水。月光映下,十几条锦鲤在水中嬉戏。因为王溱很少在用饭时说话,唐慎也就没开口。等到吃完,管家把一桌子菜撤下,又上了一壶茶。

抬头望月,低头品茶。

唐慎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石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王溱低下头看到这东西,微微一楞,抬头道:“小师弟?”

唐慎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师兄高洁,师弟向来知晓。这块玉是我托人从姑苏府寻找的,找了两个月才找着一块透色白玉,想来最配师兄长穿的白色锦袍。我知晓师兄出身琅琊王氏,见过的美玉不胜其数,这块玉还放不上眼里。这只是师弟的一片心意,贺师兄二十六岁生辰。”

通透的月色下,王溱清澈如水的双目中闪烁着星光般璀璨的东西。

良久,王溱拿起这块玉:“你怎知今日是我生辰?”

唐慎愣了一下,道:“去岁时,傅先生说过。他说近日忙碌,忘了前日是师兄的生辰。先生说话的那日是十月初八,师兄的生辰难道不是十月初六?”

王溱抚摸美玉:“是。只不过十月初七是圣上大寿,朝中百官忙于此事,连我经常都会忘了初六是我的生辰。”

唐慎不晓得还有这种事,他想也没想:“那我替师兄记着就好。”

王溱突然抬头,看向唐慎。

唐慎:“……师兄?”他哪里惹着王子丰了?难道说这次拍马屁拍得不够好?

王溱看了他一会儿,静静笑了。他的手往下摸,摸到了系在这块玉下面的一只香囊。香楠是深蓝色的锦绣做的,王溱闻了闻,里头香味清雅,又有些熟悉。“是芍药的味道?”

唐慎解释道:“是蕳草与芍药。《诗经·国风·溱洧》中说‘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我以为师兄的名字取自《溱洧》,难道不是?”

王溱望着唐慎,笑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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