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看惯生死
对于赵长垣和曹瑞这些征战沙场的将领来说,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养成一种倘若战死异乡,尸骨无人可收的觉悟。他们看惯了生死无赵,看惯了尸横遍野。所以相较寻赵百姓而言,他们倒是将身后之事看得很淡。正应了那句——“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但陆冉晴毕竟还是个寻赵百姓,更是个感『性』的女人:“可那你说怎么办?就把祖宗们丢在这里,任由辽人践踏吗?实话告诉你,即使我肯,外面那些拼命的教徒们也不会肯,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们。这下面埋的都是他们的师父,师父的师父,如何弃之不顾?”
赵长垣深叹一口气,痛惜的说:“我明白,若不是出自真心,谁也不会如此奋不顾身。”
赵长垣一时之间也无言以对。身为本朝最高军事指挥官(赵雄和杨国栋属于最高军务长,没有太多军队指挥权。曾经的魏霆跃在军事指挥权上能与赵长垣抗衡,却被潘竹青干倒,再无翻身之力),他绝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热血青年。更何况他如今还带着妻子在身边,更加不会让自己卷入太深。只是他清楚,他的师父曹瑞,是断断不会置身事外的。到了大敌当前之时,是带着妻子同伴撤回中原做打算,还是留下与师父并肩作战?他到底该如何抉择?
太阳完全落到地平线以内,几里以外的人墙与塔中休整好的教徒们替换了一次,当他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时,已是满身疮痍,精疲力竭,倒在沙地里便陆续昏睡过去。
龚玥玥帮着女教徒,走到每个人面前,给他们补充了些许救命的水源和食物。望着那一张张布满鲜血,连五官都无法辨认清楚的脸,她心里一阵阵难过。这些人,都是谁家的儿子,谁家的丈夫,哪个女子心中的人呢?想到这里,她不经意的转过头望向赵长垣,却也正好对上了他灼灼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胶着了良久,他忽然举步向她走来,在她面前并肩席地而坐。随即,握住她微凉的手,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不会再做让你担心的事了。”
『迷』茫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尤其是对于赵长垣,龚玥玥这些远道而来的援兵来说。目前的状况确实比他们预想中要好一些,可他们都知道,若再这么拖下去,事情便一定会往最坏的结局发展下去。耗尽最后一滴血,也守不住这颗大漠中的宝石。
几个人坐在一堆篝火边,各自沉默了许久。何勇连连叹气:“唉,没想到,居然会碰到这么尴尬的局面。”
恶少忍不住问赵长垣:“大白鹅,你还有主意吗?”
“我没主意。”赵长垣如实说道。
“实在不行,我去想办法把那机关密匙偷出来,反正是我老本行。”这是恶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但是立刻遭到赵长垣的否决:“不行,且不说深入敌军等于九死一生,况且那姓顾的本身就不是等闲之辈。我单兵作战,尚不是他对手,你想必也是没有机会的。”顾教主的功夫并不在赵长垣与恶少之上,否则也不会被曹瑞给干趴下。但这家伙身边爪牙众多,全都使着稀奇古怪的功夫,比如细如『毛』发的暗器,比如匪夷所思的蛊毒,赵长垣身受过其害,难免在对战时有些发怵。
恶少不以为然的说道:“可我若不尽力一试,又怎知道没有机会呢?”
一直没开腔的龚玥玥此时也斜睨着他开口说道:“什么尽力一试,你想都别想。别忘了,你答应过若桐,要活着回去见她。我会盯着你,决不让你犯蠢。”
恶少只后悔自己嘴太快,如今话一说出,这对白鹅夫『妇』必定将自己盯得毫无缝隙可言。
何勇忽然提出一个较有建设『性』的意见:“要不咱们去弄点炸『药』,把石门炸开!”
恶少与龚玥玥眼睛一亮,似乎都颇为赞同。可赵长垣却还是摇头说道:“我提议过,可是晴姨怕伤了祖先们的遗骨,没答应。”
恶少转向龚玥玥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会使炸『药』,尤其知道怎么控制分量对吗?”
她叹了口气,将面前的沙子堆成一个冰激凌形状:“那我也得知道那石室内外的结构才行,上回有那么精细的图纸,这回咱们有什么呢?”
恶少丧气的向后倒去,头枕着双手,『迷』茫的望着天空:“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玉石俱焚了。”
“就怕玉是焚了,臭石头还在……”何勇在军中号称“小杨尽义”。并不是说他们长得像,而是和杨二郎一样,脾气略有些急躁,说话有些直。现如今在这环境恶劣的地方,遭遇这么不尴不尬的局面,他自然没办法好言好语。“你们说这女人一犯起轴来,怎么就这么难伺候呢?”
听他这么一说,龚玥玥立刻就不干了:“切,说得好像你们男人犯轴很好伺候似得。”无论何时何地,维护女『性』尊严绝对不容懈怠。
何勇也立刻笑着反驳道:“诶,您这就说错了,我们男人再犯浑,脾气再横,可总有能降住咱们的人。您看您家二哥,表面上凶的跟什么似得,他老婆一哭,他立马缴械投降。您再看曹大将军,再看咱们现成的这位……”说到最后,他嬉皮笑脸的努了努嘴,望向赵长垣。
话音刚落地,龚玥玥和赵长垣齐刷刷的转头看向他,让他立刻哑了火,支支吾吾的解释:“呃……我随口这么一说,打个比方,开个玩笑,不用都这么瞪着我吧……”
“有办法了!”“有主意了!”大白鹅夫『妇』异口同声的喊声,吓得恶少都从沙地上弹了起来。
半个钟头后,龚玥玥与赵长垣挤在一间破旧狭小的帐篷里。
她在他脸上拼拼凑凑,气息在彼此之间吞吐。见她难得一丝不苟的认真表情,他心生欢喜,冷不丁撅起嘴就朝她亲上去……才贴好的胡子掉了一半。
“别『乱』动呀。”见他嘴唇上吊着半拉胡子,她哭笑不得。“你这个模样,我真想……”
“想怎么样?”他把脸凑到她眼前,直到两人鼻尖相触。“很喜欢吗?”
“真想打你一顿。”她笑着说。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
“因为你这样子很像许多连续剧里那些小日本鬼子。”
她立刻将他的手揪住:“别动,不粘好一会万一掉了就糗了。”
折腾了片刻之久,赵长垣好不容易才解脱了出来。周围没有铜镜,他却很好奇自己现在的样子。“怎么样,像不像?”
龚玥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一番,最后,双手搭上他的双肩,目光坚定而温柔的说:“说实话,要让我来看,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和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相比,肯定是有很大差别的。眼神啦,皮肤状态啦,气质啦……但是好在,你爹留在晴姨印象中最为深刻的形象,也是二十岁左右啊。就算上次匆匆见了一面,久别重逢的激烈情绪,也会让她的认知能力大打折扣。所以,你要有信心,你现在,就是爹,就是晴姨的初恋情人赵雄。”
赵长垣心里却不由的有些忐忑:“可你觉得,真能说服她吗?这毕竟不是等闲之事,我跟师父说破了嘴,也无法撼动她半分。”可怜曹瑞说的几乎要老泪纵横,也拿他的野蛮女友一点办法也无。
龚玥玥却掸了掸双手,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可你爹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绝非等闲。”
“你怎么知道?”他不解的问。
“看出来的。你不知道么,那天爹就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晴姨连怎么喘气都忘记了。还有她帮你疗伤时看你的眼神,这真是骗不了人的。难不成她是看上你了?”她记得在她印象中,陆冉晴从未用同样的眼神看过曹瑞一眼。
赵长垣深叹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我师父真是可怜,枉他对晴姨痴心一片。”真是想想都心酸。
龚玥玥此时也收敛了笑意,心下一片微凉。“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和与自己最爱的人走到最后呢?多半都是与次爱的人相濡以沫,与最爱的人相忘于江湖。”
她不经意的一句喃喃自语,却让赵长垣听了极为刺耳,立刻瞪着眼睛冷言反驳:“你这是什么话?人又不是花草树木,深爱的人要如何相忘?”
龚玥玥见他如此较真,知道自己又触了他的逆鳞。赶紧笑着圈起他的颈脖,柔声哄道:“我只是这么一说,你别激动啊,至少咱两还是很幸运的不是吗?”
他脸上僵硬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下来,搂住她的小腰,与她额头相触。“嗯,你说的对。别人我不管,至少我和最爱的人相濡以沫,这就够了。”
“我也是。”
恶少笑的更加得意:“我本来就是做贼出身,你又不是不知道。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那个姓江的到底怎么算?真是想想都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