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 心绞
耳畔回响着龚玥玥由衷的嘱咐,月妍轻声道:“姑娘,你的话果真是对的。我最不喜丁香,分明是件雪菊衣,却偏偏染上这味道。”
轻叹一声,月妍淡笑着瞅着鹅黄衣服上一朵绣菊,淡漠道:“这香是她喜欢的,所以我也必须要喜欢。”
日光尚好,清晨时分龚玥玥便早早的起身,眼瞅见东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娇小面上忍不住撅唇道:“一日复一日,远征的消息怎么还不到长安!”
一旁拾掇着书案上凌『乱』雪白宣纸的颇黎不禁笑道:“姑娘也太心急了,这羽林军才出长安,哪能即刻就回。”
自知失言,龚玥玥微觉紧张的四下张望,见并无人听到,于是噙了笑,低声问道:“颇黎,依你看,此次与突厥一战,我们北秦可有胜算?”
颇黎雪白手儿仍在麻利地整理着紫檀书案,听闻龚玥玥发闻,微微沉『吟』,螓首偏侧道:“突厥是游牧民族,善于马上作战,所以北秦军队总是无法抵抗。但,如今我们国力强盛,加之陛下重视军力,又广积粮草,购置良马。”
略略顿一顿,颇黎轻笑道:“听说负责出征的是虎贲将军林曦,他与突厥交锋多次,又身经百战,想来这次雁门一仗,定是能赢罢!”
“虎贲将军林曦。”龚玥玥不自觉地重复着,贝齿轻咬了朱唇。见她神思痴惘,颇黎因笑道:“听说林将军的儿子此次也随军出征,真真是将门无虎子!”
说罢,颇黎又忍不住『吟』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话音未落,颇黎耳边便漾开一片脆响,惊得她凝眸一视,只见那紫檀八仙桌上一只成『色』上好的流晶盏跌得粉碎。
其间碧绿的青梅果子洒了一地,配上那缠枝青石,倒别有一番风味。
再一看,龚玥玥柔白手儿紧捂了胸口,烟笼轻梅袖安静地滑落到手臂,悬在半空。
两弯青黛娥眉紧锁了愁『色』,妙目中流『露』着掩不住的忧愁。
从未见她如此这般模样,颇黎一时微怔,心下揣摩道:“姑娘平日里对宫闱之事从不关心,怎么就独独顾念着羽林军征伐突厥一事,想来是有什么隐情罢。”
正想着,只见秦娥欢天喜地的跑将进来,咯咯笑个不停,好容易止了笑,她悦声道:“姑娘,月妍回少嫔馆来看你了。”
怔忪了青春容『色』的龚玥玥这才回转过来,甫一扬脸庞,便迎上颇黎捎带了深长意味的笑容。
一抹绯红倏地蔓上龚玥玥净白的面颊,微垂了粉面,轻声道:“怎么还叫月妍,现时她可是陛下身边的史良人了,规矩可千万别忘了。”
秦娥眼眸骨碌一转,调皮地朝颇黎吐吐舌头,蹲下身拾捡起方才散落的青梅果子。
“姑娘!”一进少嫔馆内室,月妍眼圈便微红了颜『色』,轻唤一声,便哽咽地再不能言语。
遣开了随身的侍女,龚玥玥轻扬眼尾,颇黎和秦娥亦会意离去。
握着月妍温热的手心,龚玥玥心下也不觉感触,微耸鼻翼,轻笑道:“如今你也是有品级的史良人,我有一事要拜托你。”
月妍轻缓道:“姑娘这话就是和月妍见外了。若不是姑娘,月妍我……”
“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墨宜在永巷自尽一事。”龚玥玥压低了声线,低语道。
心知此事关系重大,月妍亦是庄重了神『色』,颔首疑『惑』道:“听白姑姑说了,不过,姑娘提她做什么?”
“墨宜是黄八子手中的一缕冤魂,还有数年前殁了的南筠公主。”
轻然抚着月妍黑亮的长发,龚玥玥痛惜道:“你也知道白姑姑入宫所为何来,再者说你如今又陪侍在陛下身旁。若果不除去黄八子,只怕她又会对你有所行动!”
“所以,你必须抢在她前,除掉她!”龚玥玥这一句话如同永巷那晚阴沉的暗雷惊起月妍所有的思绪。
心口突突跳着,声音也巍然颤抖道:“姑娘的意思是……让她死!?”
“我为何能得到墨宜的书信,因为黄八子身旁尚存良知的宫人!冤死的南筠公主!枉死的墨宜!哪一条人命不是她亲手所为!近日,我又听闻,你的得宠令她恼怒不已,月妍呀,我亦不愿让你……”
端静不语地注视着月妍因满心的紧张不安而失『色』的粉面,龚玥玥长叹一气,柔白掌心撑上光亮的紫檀桌面,盈然起身,安静道:“你刚一踏入内室,我便闻到一股浓厚的丁香味。”
顿一顿,龚玥玥悠然走到镂花流红窗边,轻声道:“我知你素来不喜丁香,为何今日衣物却浸染了它?月妍,单凭这张酷似前人的面容是无法长存的。”
说话间龚玥玥倏然转身,悠长妙目浸润了愁『色』凝视着月妍,轻声道:“寻常人家,女人若是不得宠,不过一纸休书,回了娘家。可你,已经选择了做帝王的女人,这条路,若你不下手,结局便是死!”
迎着龚玥玥的眼眸,月妍微红了眼圈,沉声道:“我不喜欢丁香,但,因为从前傅夫人喜欢,我便必须得喜欢!陛下爱的不是我,但我希望终有一日,他爱的,是我!”
龚玥玥清容一笑,清声道:“月妍,你要记住。我不在,何来敌。”细细品味着龚玥玥话中的深意,月妍沉『吟』了片刻,忽而绽开青葱微笑。
说着月妍转首将脸埋在宣宗胸膛前,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觉察到月妍突如其来的变化,宣宗不由得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把手想要捧起月妍的脸问个究竟,无奈月妍只是轻啜,却再不回答。
宣宗心中疑窦重重,面『色』也肃穆起来,倏然间扬声道:“来人!”
宫人迈着细碎的步伐缓缓而进,垂手恭敬道:“陛下有何吩咐?”
沉『吟』片刻,感知着月妍在胸膛前隐隐传达出的不安,她年轻的身体好似一只惶恐的小鹿,挣扎在丛林间。
宣宗把手不住抚着她的脊背,忽而面『色』和悦道:“后宫有哪位娘娘来过史良人的住所?”
宫人抬首看看宣宗郑重的神情,突然间垂首抿唇支吾道:“奴婢,奴婢不敢。”